陳太忠顯出身形來,那云舟登時戛然而止,雙方也不說話,就那么淡淡地對視著。
沉默了約莫七八息,黎家的大長老飄出云舟,抬手一拱,“黎訾彥見過陳真人。”
“黎真人,許久不見,”陳太忠微微頷首,兩人在幽冥界,碰到過幾面,他輕哼一聲,“不知真人此來,所為何事?”
黎真人遲疑一下,硬著頭皮回答,“聽說玉龍嶺山花爛漫,想去游玩一番。”
這時,他無比地慶幸,剛才自己說話時有所克制,若是真的像族中小輩說的那樣,提什么“緝拿盜匪”,陳太忠得了消息,沒準就直接下手了。
至于說守衛能不能通知到陳太忠,他不想去猜測,反正他絕對不會去冒這個險。
黎家是欠了血沙侯的因果,但是這因果沒有大到以黎家一族的生死做賭注,力扛陳太忠。
陳太忠背著雙手,站在空中淡淡地發話,“山花固然爛漫,血色也很鮮艷,看在相識的份上奉勸閣下一句,我若是你,就過一段時間再去。”
黎真人登時無語,他是六級的玉仙,身邊還有族中天仙子弟,但是跟陳太忠對戰,他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加上小麒麟,他甚至覺得自己很難逃生。
可是就這么離開,他也有點心不甘情不愿,沉吟一下,他才壯起膽子問一句,“聽那鄭亙昭說,閣下同鄭家的恩怨已了,散修之怒是當世奇男子。應是言出必踐的吧?”
若是別人有陳太忠的戰力。聽到這話。就該翻臉了,不過黎訾彥對此人知之甚詳,知道他以講究人自居。
果不其然,陳真人并沒有顯出傳說中的暴戾,只是淡淡地回答,“陳某人做事,一向講究,我只是建議閣下。過那么三年五載的,再來看山花。”
黎訾彥再次沉默了,良久才問一句,“我若執意前去呢?”
“那你就是不給我面子了,”陳太忠笑了起來,一口白牙煜煜生輝,“既然瞧不起我,我可是會生氣的……這就不好了。”
黎訾彥嘿然不語,對方承認跟血沙侯結清了因果,但是硬要阻攔自己的話。似乎也不違背承諾。
這時,此前說話的天仙再度出聲。“曾聞散修之怒一諾千金,現在看來,不過爾爾。”
“聒噪!”純良冷哼一聲,一條滿是鱗片的臂膀驀地出現在空中,沖著此人重重地拍了下去,“大人說話,你這螻蟻也敢插嘴?”
“純良真人且慢!”黎真人直嚇得魂飛魄散,直接祭出一團輕紗,擋在了麒麟臂下方,“小兒不懂事,看在素識的份上,且饒他這一遭。”
那輕紗本是柔軟之物,可是用來抵擋麒麟臂,效果反是不錯,麒麟臂至剛至猛,用盾牌之類阻擋的話,是硬拼修為,輕紗柔軟,反倒是能將攻擊遲滯一下,拉長化解攻擊的時間。
那天仙見狀,也是祭出了盾牌,沒命地倒退飛出。
然而麒麟臂一擊,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躲得過的?輕紗發出一聲輕響,似乎有所損傷,而麒麟臂的勢頭雖然稍減,還是重重地擊在了盾牌上。
那天仙被打出二十余丈遠,口中鮮血狂噴,不過看得出來,應該是傷不致死。
純良一擊得手,也沒再繼續,而是收回麒麟臂,冷冷一聲,“你尊我一聲真人,我也懶得大欺小,似此不敬上位者的事情……也就是我,比較好說話,擱給別人直接就打殺了。”
黎真人的嘴角抽動一下,苦笑著一拱手,“多謝純良真人代為教育族中子弟,若是無事……我們是否可以離開了?”
“記住,三五年后再來看山花,”純良也不再多說,趴在陳太忠的肩頭,瞇著眼睛打起盹來。
黎家一行人轉頭就向城內飛去,一直到進入城中,眾人才長出一口氣。
黎訾彥摸出一只通訊鶴,直接通知血沙侯,“侯爵,我去不了啦,不是不想相幫,但是陳太忠攔了我的路……就在你領地的邊緣。”
血沙侯完全不能接受這個說法,“什么……陳太忠怎么會在?”
“我已經傳送到天風郡了,有傳送記錄可查,”黎訾彥的聲音,聽起來是要多無奈有多無奈了,“陳太忠現身阻攔,我族中一名子弟被小麒麟打成重傷。”
“鄭真人,因果我們認,但不該是可能導致滅族的因果,這點還請你包涵了。”
“他憑什么阻攔?”血沙侯聲嘶力竭地大吼,“憑什么!”
“他只答應不與你為敵,卻沒有說,不阻你的援……”
黎真人的話還沒說完,通訊鶴就沒了應答,很顯然,暴怒的血沙侯隔絕了通訊。
接下來的一天,陳太忠又攔住了一名前來支援血沙侯的玉仙。
那名玉仙比黎訾彥光棍多了,看到陳真人攔路,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既然閣下尚在,我且去中州游玩些時日,我無意招惹你。”
八日之后,血沙侯的防御陣被攻破了一點,十日之后,曾經煊赫一時的血沙侯勢力,徹底地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侯爵府的領地,被六名玉仙掃蕩一空——后來的兩名玉仙分到的不多,不過他們是知道陳太忠還在阻擋援軍之后才出手的,冒的風險小,收獲自然也就小。
遺憾的是,血沙侯的尸身,一直沒有找到,有人說他是潛逃了,但也有人說,潛逃之際,血沙侯已經被擊成了重傷,估計早就死在某個角落了。
血沙侯的勢力,則是徹底地土崩瓦解,領地上的領民死了一成,逃了四五成,其他人大多數都被那六名玉仙瓜分了——幽冥界正在開發中,再多的人口也消化得掉。
除了侯爵領地上的人口,其他血沙侯的勢力,也是一夜之間不見了去向,有幾個小家族跑得過于匆忙,甚至連店鋪、宅院和田土都來不及賣,直接帶了細軟跑路。
事實證明,這選擇再正確不過了。
血沙堡的覆滅,令北域在一夜之間,就多出了無數“陳真人門下行走”,這些人有男有女,有天仙也有靈仙,一概是遮掩著面孔,對著血沙侯的勢力大打出手、燒殺搶掠。
很顯然,這些人里不乏趁火打劫之輩,但是真要說的話,也是血沙侯昔年作惡太多,有些仇恨甚至延續了三五代,眼下終于能報仇了,誰還忍得住?
官府也沒想到,血沙侯的覆滅,能帶來這么大的反應,眼見事態有愈演愈烈之勢,終于在七八天之后,重重地出手,打擊了一批趁火打劫之輩。
他們原本是不想出手的,但是有消息傳來,說這些趁火打劫的人中,混雜有左相的棋子,這些棋子誘導大家攻擊無辜的修者,以敗壞官府和陳太忠的名譽,制造更多的不滿。
對官府來說,陳太忠的名譽屁都不算,但是他們不能容忍自家也被算計,所以才強力出手,鎮壓了幾家鬧得兇的。
不過官府也不想讓陳太忠誤會,所以直接推了政真人出來,政真人以個人名義發布懸賞,緝拿血沙侯家的漏網之魚。
鄭家和政家勢不兩立,北域大一點的勢力,基本上都清楚這一點,所以多數人是坐視。
左相一方的人,倒是喊了兩嗓子,然后也就沒聲了,一個侯爵的勢力,就這么活生生地被拔起,竟然沒什么勢力表示出不滿,要不說,風黃界真的是一個叢林法則盛行的位面。
當然,事實的真相是,就算有人不滿,但是真仙不出,無人奈何得了陳太忠。
政真人的懸賞,足足掛了三百年,不住地有鄭家的人被發現,源源不斷地送到政家。
其中也有鄭家子弟混入其他勢力的,就像政真人當年,混入官府求得了庇護,令血沙侯不敢亂來,這才為政家保留下了骨血。
但是這次,鄭家子弟就沒那么幸運了,其中一名子弟,已經進入了洞霄宗內門弟子,即將晉階中階天仙了,卻被人捅出了身世。
政真人聞言,親上洞霄宗,討取這世代仇人的血脈后裔。
鄭家子弟只二百余歲,在上宗里也是數得著的俊杰,而官府和宗門是不同的兩個體系,只有那些著名的惡徒,才不被本方勢力所庇護。
政家鄭家之爭,乃是家族之爭,按說洞霄宗完全沒必要理會政真人——身入宗門之人,已舍棄凡塵俗世的因果,不存在家族仇恨了。
然而,消息傳進來之后,洞霄宗很干脆地表示:既然是政真人親自前來,禮數算是盡到了,我洞霄上宗也不能被人笑話為不曉事,將鄭家子送出去。
這話說得漂亮,但是聽說此事的人,腦中無不想到一個名字——陳太忠!
若政真人只是政真人,洞霄宗哪里會賣他這種面子?說白了還是鄭家之事涉及到了陳某人,洞霄宗想一想,覺得為這個小小弟子,得罪那個兇人,實在是有點不劃算。
這些就都是后話了,在血沙堡被摧毀之后,陳太忠就帶著人再入無盡北海,這次又給沉金杉雷霆鍛體近兩百次,終于功德圓滿。
樹精這次給出了六十顆靈氣果,并且將陳太忠一行人送往西疆。
哪曾想才入西疆,陳太忠就得到了一個消息:幽冥界的集市,被人挑了,計可乘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