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聲稱自己已經豁通三田,讓大家不知所措,當他補充說明這可能只是他在思過時做的一場夢,伙伴們立刻深表理解與同情,誰也不提去養神峰外驗證實力一事,覺得那對小秋會是不好的刺激。
“有一位都教說過思過很艱難,常常會生出各種幻覺。”大良沈休明安慰小秋,眼神里透著擔心。
“沒錯,所以小秋哥才會遇到這么多怪事。”沈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今天先商量到這兒吧,天也晚了,讓小秋哥早些休息。”
少年們覺得大事已了,紛紛離開半月林,剩下的事情只是按部就班地等待,看誰能在五年之后有資格參加合器論道,與或許會很強的申庚進行一場復仇之戰。
回房舍的路上,他們不自覺地又按照房號排成一列,小秋走在最后,芳芳和小青桃兩人原本與男弟子們并排行走,過了一會,逐漸放慢速度,與小秋走在一起。
“小秋哥,我相信你。”小青桃低聲說。
“相信什么?”小秋放慢腳步,離前面的大良更遠了。
“相信你通關了啊!”
“可我越想越覺得那真是一場夢。”小秋的自信沒剩下多少,他對思過期間的記憶與平時正好相反,越往后印象越模糊,申己來訪、度過雷劫這些最初幾天的事情,他能清晰地描述出來,再往后二十多天的經歷,尤其是最后幾天的場景,他只能想起零碎不堪的片斷。
“那也應該到外面去檢驗一下。”芳芳干脆停下來,看著小秋。
這時三人離前面的伙伴已經有點遠了,在夜色中只能隱約看到大良的背影。小青桃也停下來,看著小秋。
“現在就出去?”小秋看懂了兩人的意思,“一入養神峰,三年不出谷,我今天才到,萬一連累你們……”
“今天、明天,有什么區別?早知道早踏實,再說這里沒人管,大家做事都是自覺。”小青桃鼓勵道,在她那雙圓圓的眼睛里,小秋恍然看到了二良沈休唯的影子,如果二良還在,肯定會說出類似的話。
“好。”小秋立刻做出決定,沒叫前面的伙伴,轉身與芳芳、小青桃又走回半月林。
“山谷周圍可能有法術禁制。”芳芳提醒道。
“我只要能走出去一步就行,先試試看。”小秋大步爬上一道斜坡,站在綠地與積雪的分界線前面,眼看著月光照在近在咫尺的雪地上,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涼意,小秋心里生出一股詭異的感覺,一時不敢觸碰。
“咱們一塊邁出去。”小青桃站到小秋左邊。
“等等。”芳芳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慢慢往空氣中點過去。
“我來。”小秋拿過樹枝。
正要觸碰到那層看不見的屏障,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等等我。”
沈昊大步跑來,“別落下我,我還想試試耳鼻洞開之后到底有什么效果呢。”
樹枝小心翼翼地穿過去,沒有引起任何異常的反應!四個人同時深吸一口氣,邁步踏過那條清晰的界線,踩向外面的積雪。
眼前的景象迅速發生變化,雪地倏然消失,小秋心中一喜,以為他們已經走出山谷,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錯了,只是一步而已,不應該改變這般大。
他們的雙腳還是踩在綠地上,但前面已經不是雪地,也不是半月林,而是一片半枯的楓林,借著月光能看到滿地紅黃相間的樹葉。
“這是哪?”沈昊疑惑地問,轉過身嚇了一跳,“咦,雪地怎么在后面了?”
“這里是養神峰西邊的楓林。”芳芳想起來了,“瞧,前面不遠就是養神峰。”
“原來咱們沒出去,只是從東邁到西。”小青桃既疑惑又興奮,要再試一次,看看能不能回去到東邊。
“之前沒人嘗試過嗎?”小秋問,養神峰沒有任何屏障,要是他在這里居住一個月,早就開始四處探險了。
“是沒人想過。”沈昊有點羞愧,從前他可是野林鎮最淘氣、最能惹是生非的孩子,如今竟然老實到連自己都意外的程度,然后他想起了原因,“全是為了修行,都教們每天都在講授順天之法,我現在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走錯,要不是今天你回來,我這時候應該在做晚功呢。”
小青桃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從早到晚,一睜開眼睛就有事做,存想啊、呼吸吐納啊、吃飯嚼幾次啊、一步邁多大啊,連上茅廁也……呃……”
沈昊替她說下去,“連上茅廁也有要求,要想著如何用力、如何呼吸。”他靠近小秋壓低聲音,“最后還要達到一個標準,排便必須得練到干干凈凈不能用紙的程度才行。”
小秋忍不住笑了,他想起自己在思過崖洞穴里的生活,也是沒有紙張,他只能沖著深淵排泄,要被迫做到“干干凈凈”,這種事說起來好像很難,修行者做起來還是比較容易,在食物清淡到沒有葷腥的時候,控制好那幾塊肌肉就行了。
“再試一次。”小秋后退幾步,打算直接沖出去,其他三人跟著照做,其實內心里已經不抱多大希望。
這一次,他們沒回到東邊的半月林,而是站在一條土路的邊上。
“這是西南邊的出入口。”小秋認出來了,他今天凌晨就是從這里進入養神峰的。
“好玩兒。”小青桃嚷嚷著再沖一次。
“停下!”
小秋突然張開雙臂,阻止躍躍欲試的其他三人,警惕的目光盯著地面——四個人,地上卻有五個影子,之前明明沒有任何外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多了一個影子。
“你們這種方法,永遠也出不去。”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四人身后響起,跟天上的彎月一樣清冷而純粹。
四人慢慢轉過身,就在他們面前,站著一名女道士。
道士的裝扮全是高髻長簪、對襟藍袍,女式道袍的領襟是紫色的,算是唯一的男女區別。
小秋快速向三名同伴掃了一眼,從神情看出他們也不認識這位女道士。
“你是都教嗎?”小秋問。
“嗯,我叫楊寶貞,新來的五行科都教。”
龐山道統共分十科,每科都要向養神峰派駐至少一名都教,五行科都教原是孟元侯,他要思過一百年,自然要換新人,只是她也跟小秋一樣,晚了一個月才到。
四人立刻行禮,先后報出姓名,除了小秋,其他人的姿勢非常一致:男弟子抬右手,女弟抬左手,拇指與無名指相抵,其它三指豎直,橫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負在身后,微微躬身即可。
小秋模仿沈昊的姿勢,動作慢了一會。
都教楊寶貞還以同樣的禮節,她看上去二十六七歲,容貌極為美麗,只是神情過于嚴肅冷漠,令人難生親近之感。
四名弟子都知道,道士的真實年紀與相貌無關,楊寶貞很可能已經上百歲了。
“你們是新入門的弟子,還不能出去吧?”楊寶貞的語氣大概天生冷淡,說的話其實并不嚴厲,反而有些客氣。
“我們……就是閑著沒事瞎玩兒。”小秋搶著說。
“戌時陽潛陰升,正是鞏固白天修行的最佳時刻,我建議你們回去做晚功,靠瞎玩兒是無法在修行的路上前進的。”
楊寶貞雖然沒有疾言厲色,用的也是“建議”這個詞,聲音里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包括小秋在內,四名弟子的臉全都紅了,再次行禮,自覺排隊向房舍走去。
十幾步之后,走在最后面的小秋回過頭,發現楊寶貞已經消失。
“原來都教們可以在養神峰施法。”他說。
走在前面的沈昊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他已經心生悔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做晚功了,芳芳留在小秋身邊,小聲說:“這位楊都教看著有點面熟。”
“是嗎?”小秋皺起眉頭,他沒有特別注意這位都教的相貌,“這是我見到的第一位女都教。”
小青桃也湊過來,“還有三名女都教,可是相貌差別挺大的啊。”
楊寶貞看起來像誰,芳芳沒有多做解釋,并肩走了一會,她說:“明天再試一次。”
“我自己來試。”
“咱們兩個一塊來,效果或許會更好。”
兩人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非得再用一次梅傳安的咒語,才能知道養神峰是否真的無法突破。
小秋只對一點感到奇怪,新弟子們進入養神峰之后越來越溫順,芳芳表面上與其他弟子并無兩樣,私下里的膽子好像比從前還大了一點,難道……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沒有開竅嗎?
小秋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還不知道如何做晚功,所以在黑暗中練了一遍鍛骨拳,然后洗臉洗腳,上床睡覺。
都教楊寶貞的形象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腦海中,還有她的聲音,平淡卻不容置疑,芳芳說這位都教看上去眼熟……小秋猛地坐起來。
他想起來了,納悶自己一開始怎么會沒認出來,母子三人多相像啊。
楊寶貞是申庚、申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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