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飛黃的懺悔帶給小秋的觸動遠遠超出他自己的想象,第二天,小秋先找來沈昊和大良沈休明,勸說兩人專心修行,不要再參與他的登峰計劃,“你們的修行初有所成,應該堅持下去,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而耽擱。”
這樣的話令兩個好朋友深感詫異,卻不能說不贊同,大良張著嘴不太肯定地說:“耽擱不了多久,你的體力恢復了,今天不就能爬上去嗎?”
沈昊想得更多一些,“你是不是聽到什么謠言了?”
小秋搖搖頭,昨晚與愣子慕飛黃交談過之后,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太自私了,只想拉著伙伴們一同往前走,卻忽略了大家的真實意愿,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逆天之術,事實上絕大多數人更喜歡順天之法,在后一條路上會有更多的同伴,也會有更多的引導和保護。
孟元侯在都教們中間是孤獨的,小秋想,自己也應該如此。
“我昨天從山上摔下來不只是因為疲勞,不知道為什么,養神峰沒有法術阻擋,卻比老祖峰更難攀登,我得先尋找原因,還要想辦法解決,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你們不用陪我。”
“很長時間?”大良不贊同了,“沒有必要吧,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修行成果嗎?可以……去問問林都教,他肯定愿意幫你檢查一下。”
“檢查修行可能會用到控心術,我不想再有東西進到我的心里。”
沈昊和大良都記得小秋說過這件事,大良又想出一個辦法:“小秋哥,你可以等到月末啊,你已經學會存想之法,下一個思祖日流光寶鑒肯定能給你做出鑒定。”
小秋低頭想了一會,再抬頭的時候目光已變得堅定,“在我心里,那已經是兩件事。既然產生了登頂的目標,就不應該隨便放棄。孟都教百年思過,我希望當他出來的時候,還能看到有一名弟子在學習他的‘逆天之術’。”
“你又不欠他什么。”沈昊不解。
“是啊。再說孟都教不在,你連逆天之術是什么都不知道——爬山就是逆天嗎?”大良更不解。
小秋感到難以解釋。的確,沒有孟元侯,他對逆天之術只有含糊不清的概念,找不到具體的修煉方法,但他知道一件事,按照順天之法修行,他很快就會忘記孟元侯的教導;他更無法向兩位好友解釋,在思過洞穴里,他從始至終得到孟都教的指點與幫助,即使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兩人也已有了師徒情誼。
“讓我單獨試試吧。”他說,帶有一點懇求的意思,“如果不完成的話,連覺都睡不著。”
沈昊與大良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憂與疑慮,這般執著可不是好兆頭。
為了讓好友安心,小秋做出保證,“登頂之后即使走不出養神峰,我也不折騰了,把心思都用在修行上。”
說服這兩人,小秋再去面對野林鎮的其他伙伴就容易了,他們已經急切地想回到往常的修行道路上去,愣子慕飛黃站在最后面,一直很緊張,看到小秋最終也沒說到泄密的事,松了一口氣,露出感激的神色。
只有芳芳態度不一樣,聽完小秋的建議,并沒有答應,只是淡淡地說:“我有我的修行方法,是逆是順我自會選擇,你不用操心。”
然后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昨天你假裝念咒語欺騙周平,讓他露出了破綻,如果他沒上當呢,你打算怎么辦?認輸還是挨打?”
小秋撓撓頭,沒想到芳芳會因為這件事責怪他,“打架這種事……很難事前想得太周到。”
當天傍晚,野林鎮的少年都沒來看小秋登山,別的弟子也大幅減少,大家的想法差不多:同鎮的人都專心修行去了,自己為什么還要浪費時間?
十余名觀眾都是留養弟子,小秋初時以為他們是來看笑話的,可他們居然跟他一塊爬山,攀上二三十丈之后,離小秋最近的一名弟子說:“孟都教曾經教過我,印象真是深刻,他要是還在,肯定會支持你攀登養神峰,他就喜歡讓弟子們挑戰一切不可能的事情。”
“謝謝。”小秋說,很高興還有跟他一樣記得孟元侯的弟子。
那名弟子禮貌地點下頭,“可我要下去了,逆天之術不適合我,但我希望你能成功,真的,養神峰像一潭死水,孟都教曾經盡力攪動它,他不在,就看你的了。”說完拽著藤蔓下山,很快消失在山腳的夜色之中。
小秋繼續向上攀爬,大概百余丈之后他開始感到呼吸困難、手腳酸痛,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老祖峰更高,小秋連爬八千級臺階也沒這樣累過。
遠處傳來另一名留養弟子的聲音:“空氣越來越稀薄了,養神峰根本就不是讓普通弟子爬上去的,咱們下去吧。”
小秋堅持多爬了幾丈,但也僅此而已,他可以與身體的疲勞對抗,卻沒辦法應對越來少的空氣,只得下山。
小秋并沒有放棄,從此以后,白天他正常修行,晚飯之后總要來嘗試一下,開始還有留養弟子跟著他一塊攀爬,偶爾也有好奇者過來觀看,五天之后只剩小秋一個人。
一個人爬山,一個人下來,然后一個人仰望,總是百余丈的高度,再難前進一步,小秋知道一定有什么方法闖過空氣稀薄這一關,在一次上午的集中存想課上,小秋向都教求助。
“空氣稀薄?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林颯能同時發出兩種聲音,一種在念誦經文,幫助弟子們修行,一種在與小秋對話,整個思祖廳里只有他們兩人還在清醒狀態,“對豁通三田的人來說這不是問題,即使養神峰存在種種禁制,他也能儲存一些空氣再爬山,你現在……”
“林都教,能幫我檢查一下修行嗎?”小秋寧愿接受控心術的影響了,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
林颯笑著搖搖頭,“除非得到宗師或是首座的允許,都教不能隨便檢查弟子的修行,再等等吧,下個思祖日你就會知道了,流光寶鑒總不至于再次沉默。”
雖然沒有得到具體幫助,小秋卻記得一句話,他開始盡可能多地“儲存空氣”,果然也爬得更高一些,但只能前進到二百余丈,他得留點空氣下山,否則的話會昏迷過去,直接跌到地面。
二十多天以后,小秋還是沒能更進一步,他也不再是弟子們關注的對象,大家已經習慣了他的怪異行為,對此不屑的人聲稱慕行秋有入魔的跡象,更多的人則以事不關己的態度忽視他的爬山。
這一年最后幾天,另有一件事攪動了整個養神峰,比小秋迄今為止做過的所有事情影響都大——其他八大道統的新弟子要來存想祖師、確定傳承了。
留養弟子有過經驗,罕見地為此滔滔不絕,“每年一月八大道統的新弟子都會輪流來龐山拜祖,只住三天,他們不受養神峰的限制,隨時可以離開,所以你們要抓住機會,多結交些朋友,記得一定要睜大眼睛,不然可會后悔的。”
有人聽懂了,嘻嘻發笑,那些年齡還少的弟子則迷惑不解,“同樣是道統弟子,有什么可看的?”
年紀稍大一些的留養弟子露出從未有過的奇怪笑容,拒絕當眾做出回答,沒多久,答案還是通過各種流言傳開:九大道統中的亂荊山向來只收女弟子,而且對容貌要求極高。
“絕對能讓你眼花繚亂。”這是所有傳言的相同結論。
不是所有弟子都對此感興趣,小秋聽說亂荊山之后首先想到的是風婆婆,他找到芳芳,“風婆婆就是亂荊山的弟子,我在老祖峰上聽宗師說的。”
“風婆婆,可惜她不會來。”芳芳十分懷念那個矮矮胖胖的老婦人,現在還收藏著她的親筆書信,那本來是寫給西介城熟人的,可芳芳和小秋沒能按計劃成行。
“真要見到風婆婆,我倒要問她一句,她明明是道士,在野林鎮也住了好多年,為什么不在魔種到來之前提醒大家一句呢?”小秋氣哼哼地說,其實他也很感激風婆婆,只是最近爬山進展緩慢,令他心情不佳。
關于亂荊山的傳言越來越盛,男女弟子之間甚至發生了幾次爭執,終于,在某一次課上,林都教不得不占用集中存想的時間,向弟子們發出提醒:“今年的傳言太過分了,尤其是留養弟子,你們在養神峰不是第一年,理應懂得規矩,反而對傳言推波助瀾,實在令我失望。”
林颯是最和氣的都教,偶爾嚴厲起來,效果十分明顯,不少男弟子紅了臉,低頭不敢直視。
“我沒有資格對其他道統說三道四。”林颯的語氣里已經有了評判的意味,“可我要提醒你們,亂荊山的修行方法與其他道統截然不同,你們既然是龐山弟子,就不要三心二意,最好跟客人保持距離。”
大概是覺得這些話還不夠清晰,林颯又加上一句,“越遠越好,你們還是孩子,遠遠沒到接觸凡緣和道緣的時候。”
如果沒有最后一句,林都教的提醒會更有效果,結果當天午飯的時候,新弟子們都在打聽“凡緣”和“道緣”是什么。
小秋又是一個例外,他邊吃飯邊琢磨另一件事:只收女弟子的亂荊山,和那條只有二十九名女道士的中斷傳承不知有沒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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