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不記得弟弟的大名,二秋或許就沒有大名,野林鎮遭遇魔侵的時候他才六歲,還沒進過學堂,得不到秦先生給起的名字。
現在的二秋名叫雷馳,是古神教雷部眾之一。
止步邦共有六名換魂師,相應地占據了六具身體,其中五具身體里的原初魂魄被送出止步邦,早已下落不明,只有二秋的魂魄被藏在另一名魔奴體內,二秋失去從前的記憶,換魂師們從止步邦的記錄里找到了他。
這是換魂師們備下的后手,如果猛虎符師能夠順利奪下慕行秋的身體,那么萬事大吉,萬一失利,被慕行秋順藤摸瓜追到止步邦來,他們也好占據一點優勢。
可事情跟他們預料得完全不一樣,止步邦并非未來權力的起源,反而即將遭遇滅頂之災,一切計劃都無意義了,就連慕行秋也不肯接受威脅,而是用強大的幻術摧毀記憶,那是對魂魄的直接炙烤,連眾魂之妖異史君都承受不住,更不必說他們幾個。
僅剩的四名換魂師很快就屈服了,招出了一切,包括二秋魂魄的下落。
中年魔奴雷驚被從橋的另一面叫過來,聽說自己體內還藏著另一只魂魄,他著實嚇了一跳,如果這種話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的,他一定當成玩笑,可是由道士慕行秋嚴肅地告知,他不能不信。
“半年多以前,我的確大病過一場,有幾天暈暈乎乎的,我還以為自己被祖火烤得太嚴重了,沒想到……我愿意交出魂魄,我不要別人的魂魄。”
雷馳怨毒地看著慕行秋和雷驚,“換魂之后還會再暈幾天。然后……我的魂魄怎么辦?我需要一具新的身體,我只剩兩次換魂機會了。”
慕行秋冷冷地看著四名換魂師,“我會給你們各選一具合適的新身體。”
雷馳馬上道:“只有我需要新身體。他們不用。”
慕行秋沒理他,問不遠處的異史君:“你還有話要說嗎?”
異史君一直在跟鐵先生交談。這時走了過來,長嘆一聲,“還有什么可說的呢?我本來想用換魂師統領魔奴大軍,還想等你滅火之后趁機奪取你的身體……一連串的計劃都沒用了。”
異史君心灰意冷,連自己最得意的計劃說起來都有氣無力的,也不在乎慕行秋的態度,可他還是有幾句話要對換魂師說:“別怨我,也別怨慕行秋。要怨就怨你們對權力的貪婪,還有道統,道統知曉一切,眼睜睜瞧著你們走進火坑,卻連一句提醒也沒有,龍賓會這么多年的服從對他們來說一文不值。”
四名換魂師臉色慘白,雷馳明知異史君不會騙他們,還是忍不住問:“真的……沒有希望了嗎?道統和魔族只想毀滅神樹,未必……”
“笨蛋,神樹乃是力量之源。他要是人類或妖族的話,就是這世上的最強者,能讓幾名換魂師逃出去的破綻。怎么可能瞞過神樹?不可能有破綻,這是一個完美無缺的陷阱,每一個生物都會死去,每一塊石頭都會融化。”
異史君向四周掃了一眼,“天黑之前如果慕行秋還不肯動手加強道火的話,海水就會倒灌進來殺死所有人類與妖族,道統和魔族的毀樹大計也會失敗……但是不可能失敗,慕行秋的凡人之心太盛,他在意魔奴。在意野林鎮,尤其在意弟弟。為了他們,他也會心甘情愿走上注定之路。”
四名換魂師和魔奴雷驚聽得一頭霧水。誰也沒注意到慕行秋已經開始施展幻術移動魂魄。
“如果來的是左流英呢?我所在意的一切,他都不會在意。”慕行秋一邊施法一邊說話,黑樹皮上的嫩枝已經長到一尺多長,初具樹形。
“左流英、左流英……”異史君念叨這個名字,腦海中浮現左流英的形象和道統的行事風格,“要我猜想,來的如果是左流英,事情會更簡單,像他那么驕傲的道士,肯定以為自己能在十年之內將內丹境界提升到服月芒甚至服日芒,到時候他就可以沖破禁制離開止步邦,毫發無傷,還能成為強大的道士,來得及參加道魔之戰。”
“你剛說過,如果止步邦有破綻的話,能出去的也是神樹。”
“我說的是左流英以為如此,沒說他的想法一定正確,沒準他還以為自己能得到神樹的全部力量呢。”
黑樹皮上的嫩枝長到三尺高的時候,慕行秋結束了施法,雷驚和四名換魂全都倒在地上,呼吸若有若無,他們會沉睡一段時間,即使醒來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身體衰弱。
“你把他們四個的魂魄弄到哪去了?”異史君問。
慕行秋一指橋邊,那里多出來四具人形雕像,一臉的驚詫栩栩如生,“這是他們最后一次換魂。”
異史君短促地大笑一聲,“我覺得你對換魂有偏見。”
“沒錯,我有偏見,所以請你以后不要占據其他身體。”
“嘿,我只是附身,用過就還……唉,哪還來的以后?只有十年,我連吞魂的興趣都沒有,何況換魂?”
慕行秋施法抬起五具身體,送到鐵先生身后的屋子里,等雷馳再醒來的時候,就是他的弟弟了,可魔奴的記憶都已被去除,二秋什么大概什么也想不起來,慕行秋可以用幻術幫他恢復記憶,但他現在不想在弟弟身上冒險。
他盯著弟弟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一件往事,那是一個夏日的傍晚,他跟大良、二良等一些伙伴在鎮子里游蕩玩耍,二秋和幾個拖鼻涕的小孩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一直不敢靠近,偶爾有大孩子轉身大喊,小孩就嚇得驚慌跳躥。可那天晚上回家之后,二秋卻非常高興,好像自己真跟著哥哥一塊玩過一圈似的。
慕行秋臉上露出微笑,心中卻泛起一陣酸澀。
他轉身出屋。對仍然坐在凳子上的鐵先生說:“雷驚和雷馳一兩天之后才會醒來,另外幾個人……不會再醒過來了,我自作主張。沒讓陌生的魂魄占據他們的身體。”
“既然他們自己不能做主,由你來做也沒有問題。”鐵先生雙手握著拐杖。微揚起頭,盲眼朝向慕行秋,突然莫名奇妙地說,“去吧,如果你趕不回來,我會替你照顧他們。”
慕行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心里正想著去中央火場看一看,“北方十里的一處高地上有一批記憶尚存的魔奴。”
鐵先生點頭。表示也會照顧他們。
“小島的洞里還有幾百名魔種尚未壓制的魔奴……”
異史君搖搖頭,“你在安排后事嗎?還不如多想想幻境該是什么樣子,要知道,在未來的十年內,你就是止步邦的神。我最后這十年過得怎么樣,全靠你了。”
慕行秋堅持將話說完,“我會壓制魔種,將他們放出來。”
鐵先生再次點頭。
慕行秋想了想,覺得沒什么可說的了,邁步向島中心走去。
異史君垂頭喪氣地跟在后面。魔像也被異史君一塊帶來了,這時飛在半空中,投下一塊巨大的影子。正好罩住兩個身形。
高空中烏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島上的火燃燒了十幾萬年,邊緣卻不是特別熱,等到慕行秋走進外層的綠樹林,立刻感到熱浪撲面,經過中間層的褐樹林,熱氣幾乎能烤焦頭發,來到最里層的黑樹林,熱氣令人窒息。就算是魔奴,在這里也不能待太久。
“好了。教我如何滅火吧。”慕行秋說,他還沒有放棄希望。所以要先滅火,見到神樹的真容之后再決定是否要按照道統和魔族的意愿重燃道火。
異史君又嘆了口氣,滅火本來是他的計劃,現在卻一點也不感興趣了,“你知道嗎,安象形已經被我吞魂,我將他留在外面,是為了奪取楊清音手里的洗劍池水。”
“我知道,他不會成功的。”慕行秋肯定地說,“我不允許,牙山也不會允許。”
異史君越發無精打采,再早半天,他才不會相信這種大話,可是在領教道統整個計劃之后,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奪取牙山至寶,實屬癡心妄想。
“其實道火是沒辦法熄滅的,它可以減弱,但不能消除,我原來的計劃是用太陰之火開出一條通道。”
“太陰之火需要道士的血液。”
“沒錯。”異史君嘆息連連,計劃再完美也敵不過大勢已去,“想在道火之中開出通道,得用注神道士的血液,所以我原來看中的人選也是左流英,不過你的幻術最近一段時間里突飛猛進,勉強可用。當我吸取血液的時候,你得一直將幻術保持在第八層。”
島上的法術禁錮仍然強大,慕行秋借助黑樹皮,異史君拿著黑樹根,才能施展法術,他原本準備了許多妖器魔物,現在都用不上了。
“有必要浪費時間只為看一眼神樹嗎?”異史君的熱情還是不太高昂,“不如這就用魔像加強道火,然后專心設置幻境吧,你要是當國王,那我就得是丞相。唉,只有十年,我要過凡人的生活,妻妾成群、大權在握……嘿,你可以把你喜歡的女人都創造出來,很簡單的。”
“開始吧。”慕行秋已經打定主意。
異史君抬頭看了一眼烏云密布的天空,“我覺得道統不太喜歡咱們現在的做法。”
“那就對了。”慕行秋說。
異史君干笑一聲,將手里的焦黑樹根抵在慕行秋額頭上,片刻之后,深紅色的太陰之火升起,沖向對面的遠荒祖火,也就是道火。
道火分開,露出一條狹窄的通道,百丈之后,道火的中心區域終于顯露出來。
異史君咦了一聲,里面的情形跟他的想象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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