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烏云密布,天邊紅通通一片,時不時掠過長長的閃電,卻遲遲沒有雷鳴聲傳來,浮海城上空的烏云還很淡薄,可是抬起頭已經看不到星月的蹤影。去眼快
“打起來了,真的打起來了。”年輕的士兵喃喃自語,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開口說話。
一只剛硬有力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這是龍賓會與妖術師們在爭奪戰場天時,離開戰還有好幾天呢。”
“什長。”士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才想起自己戴著近乎封閉的頭盔,什么表情也顯露不出來,“斷流城那一戰也跟現在一樣嗎?”
沈休明點點頭,上司一直想將他調到更安全一些的崗位上去,他都給拒絕了,唯一接受的是什長職務,帶領一小隊新兵駐扎在前線,他們的訓練只持續了十多天,剛剛學會一些最基本的戰斗技巧,就要準備好走上戰場了。
沈休明畢竟參加過一次大戰,的確有資格擔任新兵的頭目。
浮海城東朝大海,西門外整齊地排列著上百處軍營,營地里沒有任何光亮,再往西幾十里,大量百姓正連夜修建高臺、地堡、投石器等軍械,這里將是黃符軍的主陣地。
更往西一些,數百支十人小隊守衛在前沿哨所里,防止妖兵的偷襲,舍身國不僅擁有數量驚人的正規軍隊,還召集到不少野蠻妖族,他們不習慣正面作戰,卻擅長趁夜偷襲。
哨所非常簡陋,是由城內拆下來的舊木板匆匆搭建而成,上下兩層,下層存放物資,可供休息,上層用來瞭望,紙符折成的鳥在哨所之間飛來飛去,形態不同,功能也不一樣。有一些負責尋找妖氣,有一些負責在必要的時候發出光亮……哨兵們以肉眼補充符箓可能產生的遺漏,并在紙鳥發出警示的時候立刻用弓弩發起進攻。
職責很簡單,危險卻不小。接連三天夜里都有蠻妖滲透進來,發生了多次交鋒,雙方都有死傷,與即將到來的大戰相比,這點損失微不足道。對于正在哨所上值崗的士兵來說,這就是近在身邊的威脅。
沈休明能理解新兵們的恐懼,他自己也不如表面上那么鎮定,浮海城大戰的規模十倍甚至百倍于當年的斷流城之戰,皇京的大火仍然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雖然最后表明那是妖陣而不是舍身王的一己之力,妖族的實力還是令人震驚,與之相比,當年的巨妖王漆無上跟占領幾座山頭的強盜頭子差不多。
“天時、地利都交給符箓師和修士,到時候咱們只管地面作戰。用不著抬頭。天塌了由符箓師扛著,也不要隨意停留,不管前方有火、有霧、有毒,都要相信符箓師能解決,咱們是士兵,只管把刀槍往妖兵身上招呼,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
沈休明一說起戰斗的事,周圍的幾名新兵都認真地傾聽,在步入真正的戰場之前,這就是他們最重要的經驗來源。
“要是符箓師……擋不住呢?”一名新兵惴惴地問。
恰好數百道光球掠過哨所的上空。從后方的浮海城飛向遠處的天邊,像流星卻遲遲不滅,像螢火蟲卻更亮更大,光球的速度不是很快。哨兵們紛紛抬頭觀看,隱約能看見里面的符箓,它們不是常見的紙符,而是銅符、玉符。
符箓的力量取決于方方面面,寫符者最重要,材質其次。同一個人寫出的符箓,銅符、玉符要比紙符更強一些,如果銅片玉板本身還加持了其它方法,效果就更佳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合適的銅、玉數量稀少,用過之后很長時間里都無法得到補充。
只是為了爭奪戰前的一點天時,符箓師們就祭出了龍賓會積贊多年的老本,這表明即將到來的戰斗將是多么的激烈。
光球遠去,不清楚其中差別的哨兵們發出驚嘆聲,沈休明督促手下專心監視周圍的情況,然后說:“如果符箓師們擋不住舍身國的妖術,你再怎么東張西望也沒用,妖術都是成片降落,覆蓋幾里甚至幾十里,跑都沒處跑,咱們的任務還是繼續砍殺妖兵,唯一的區別就是砍得更快更用力一點。”
幾名新兵的笑聲有點勉強。
“還有它。”沈休明舉起掛在胸前的木質神像,神像很小,一只手就能握住,幾乎人人都有,用繩、鏈掛在胸前,低頭就能看見,抬手就能握住,為了防止它亂晃,士兵們用各種方法將神像固定在胸甲上。
新兵們也都握住神像,用手指輕輕摩挲。
“我相信古神,可是真有慕行秋這個人,古神真將力量傳給他了嗎?”一名新兵問道。
懸掛神像并非統一的命令,而是突然刮起的流行風尚,原本就有許多人類信仰古神,但是死亡、慈悲、無差別這三大象征對絕境中的軍民來說卻沒有多少安慰,一種新說法在幾天前興起:古神也有拯救與戰斗的一面,它將這兩種能力賦予了一位傳奇英雄。
慕行秋的名字迅速傳遍浮海城的每一個角落,沈休明作為慕行秋的同鄉和好朋友,已經多次向好奇者講述那些冒險的往事,有一些他親身參與,有一些他也是聽說,但是細節更準確一些。
“當然有慕行秋這個人,我跟他一塊長大,見過他創下的種種奇跡,你們沒聽過他的名字,也該聽過《將軍行》的曲子吧?”沈休明駕輕就熟,知道該如何講述一個精彩的故事。
新兵們將神像握得更緊了。
沈休明平穩地講下去,心里卻在想,士兵們對古神和慕行秋的崇拜已經超過了對符箓師的信任,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數百道符箓光球飛到了遠方的戰場,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去,沈休明也及時閉嘴。
紅通通的云層里,光球爆炸了,發出耀眼的白光,像一串排列整齊的珍珠,光芒漸盛,終于連成一片,仿佛一條橫貫天際的巨龍。眾人期待已久的雷鳴聲終于傳來,由遠及近、由弱變強,如潮水一般連綿不絕,簡陋的哨所微微顫抖。上面的哨兵臉上逐漸變色。
這是令人備感無奈的宏偉力量。
在一片轟鳴聲中,紙鳥發出的警示變得弱不可聞,沈休明第一個聽到了,立刻抓起身邊早已準備好的強弩,嘴里大吼一聲。聲音卻根本沒傳出去,新兵們是看到他的動作之后才反應過來。
數十步之外,一只紙鳥正發出尖叫,上下翻飛,另一只紙鳥迅速趕來,發出一團直徑百步的光亮,不是很強,卻足以照出地面上的異常。
附近本是一片林木,為了防止舍身國種置妖樹,全被砍光了。一堆泥土正在快速向浮海城的方向翻動。
沈休明射出了第一箭,另外幾名新兵也跟著發弩,互為犄角的幾個哨所終于也聽到了警示,都向泥土發起進攻。
弓弩上面皆有符箓加持,力道奇大,射出的箭矢深入地下,雖然一輪過后只有數支箭射中目標,造成的傷害卻不小。
翻起的泥土像泉水一樣沖天而起,從里面跳出至少二十只妖族,飛快地向東疾奔。他們的目的不是破壞哨所,而是那些正在建設中的軍械。
新兵們第一次與妖族作戰,也是第一次檢驗十多天的訓練結果,手腳都有些不利索。甚至連遞送弓弩這樣的簡單動作都會出錯。
一張強弩差點掉下去,沈休明一手接住,向遠去的妖族發射的同時,對失手的新兵狠狠地罵了一句“白癡”。
十只妖族被射中倒地,還有十余只再次鉆入地下,呈扇形逃散。
沈休明縱身跳過哨所的擋板。落在地上翻個了滾兒,挺身而起,拔刀追趕妖族。他看到了,這是一次大規模滲透,遠近到處都有妖族從地下冒出來又鉆進去,符箓發出的警示已經響成一片,壓過了遠處傳來的轟鳴。
后方也有衛兵把守,但主要是干活的百姓,前方哨所漏過去的妖族越多,后方的壓力越大,死亡的百姓和遭到破壞的軍械也越多。
沈休明拼命追趕,完全不顧及自己一百七八十斤的身體能否受得了,他追上一個正在移動的小土堆,看上去只有拳頭大小,下面卻躲著一只完整的妖族,個頭不比他小多少。
長刀刺進去,一股鮮血噴涌而出,還有一柄骨劍,正中沈休明胸口,他松開刀柄,連退數步撲通坐在地上,然后看到大批哨兵從身邊跑過,手握刀槍追殺地下的妖族。
他一時著急給忘了,軍中對這種情況其實早有安排,哨所下層的士兵負責追趕漏網之魚,上層哨兵應該繼續警戒,不用跳下來的。
沈休明爬起來,發現自己沒有受大傷,符箓胸甲看來很好用,擋住了妖兵的骨劍。
他訕訕地走回哨所上層,結果發現幾名新兵都摘下頭盔,正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
“干嘛?”沈休明沒好氣地說,為自己犯下的低級錯誤感羞愧,虧他還自稱老兵向別人傳授經驗呢。
“什長,你親手殺死了一只妖族。”一名新兵激動地說,雖然弓弩消滅的妖族更多,但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沈休明忽然想起,親手殺死至少一名妖兵,正是自己戰前的愿望,他也摘下頭盔,咧嘴笑了,接著發現自己的配刀沒帶回來,不過沒關系,下層還有兵器。
一名新兵指著沈休明的前胸,面露驚訝,“你的神像……”
沈休明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小神像只剩下上半截,原來擋住妖族骨劍的不只是符箓甲,還有這尊神像。
轟鳴聲驟然停止,天邊的戰斗還在繼續,紅通通一片的景象一去不復返,白光已經站穩了腳跟。
“古神救了我。”沈休明略有些激動,“慕行秋……在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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