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放出的飛蛾能躲過符箓師們設下的重重禁制,卻避不開星山宗師的探查,事實上,連他本人也早在趙處野的監視之下,當三條逍遙索從腳邊和樹上突然躥出來的時候,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慕行秋一身法力,結果運轉得越快,逍遙索勒得越緊,最后他只能放棄抵抗,乖乖地從七八里以外的山峰上被牽引到卓州城下。
這一路上他沒有閑著,仔細體察繩子里的法術,總覺得它也浪費了一些法力,比符箓的效率要高一些,但是仍有改進余地。他還試圖吸入繩子里的法術,結果失敗了,制作這條繩子的道士似乎早料到會有這樣的危險,因此以巧妙的手段將繩內的法力封住了。
直到落在地面上,慕行秋腦子里琢磨的都是如何改進符箓和身上的法繩,兩者頗有共通之處,他隱約看到了一點希望,可是記憶不夠用,令他無處著手,就像是明明知道有這樣一個字存在,搜腸刮肚就是想不起來,字典不在手邊,也沒法查找。
慕行秋臉上的茫然若失,在別人看來就像是對被俘感到羞愧,守缺安慰道:“別擔心,有我呢,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你別再偷偷逃跑啦,找人很麻煩的。”
“嗯。”慕行秋沒注意守缺在說什么,他被法術牽引,兩腳不由自主地邁動,走向對面的趙處野,“這是你的繩子嗎?”
趙處野施展的第一道法術就是闖進慕行秋的泥丸宮,準備奪取此人的記憶,他用的是五行之水幻術,不像念心幻術那么精妙復雜,用來擊敗一名實力低微的修行者卻是綽綽有余。
慕行秋輕易就被三條逍遙索捆住,又要“依靠”守缺的保護,這讓趙處野相信此人的實力不會很強,結果法術一進入泥丸宮他就大吃一驚,對方的泥丸宮竟然產生了強大的抗拒之力,洶涌澎湃。蘊含的法力似乎不比他這個服月芒的道士差多少。
五行之水幻術與念心幻術相比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對強者施法的時候極易遭到反噬,當初注神境界的左流英也輕易不敢對星落道士施法。趙處野犯了一個錯誤,但他反應極快。立刻中止進攻,卻不敢停止施法,害怕對方會趁虛而入反噬自己的泥丸宮。
慕行秋停下腳步,察覺到腦子里有法術盤踞,還以為是三條繩子附帶的法術。不由得點點頭,表示敬佩,“這是什么繩子?很厲害啊。”
趙處野此時的狀態如在走鋼絲,進退不得,還必須維持自己細若游絲的法術,氣息不敢稍動,以為對方是在嘲諷,也不開口回答。
守缺走到慕行秋身邊,“這繩子很普通嘛,好像是叫逍遙索。用什么馬的尾毛編成的。”守缺伸手拽了兩下,繩子一下子勒下去一寸,“有點不同,比我記憶中的逍遙索要復雜一點兒。”
趙處野仍不開口,站在那里也不動,好像已經魂游身外。
符臨等人完全不懂這是怎么回事,但是抱大腿的計劃沒有改變,看到慕行秋似乎沒有大礙,他們體內生出一股力氣,由符臨帶頭。十人陸續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到慕行秋面前。
“恩公,我們來幫你了,需要我們做什么。請您下令吧。”符臨并非諂媚之徒,真心想為恩公效力,可是在九名士兵聽來,都覺得自己跟對了人,將軍很會說話,想抱大腿。的確需要這么一位領頭人。
“對對,請您下令吧。”一群丟盔棄甲、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的士兵齊聲道,他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如果慕行秋下令,他們真會照做不誤。
可慕行秋沒什么命令,他已經不認得趙處野,也不記得道統宗師的身份有多高,只是覺得此人的法術很強,不好對付。
“憑你的本事,很容易躲過接下來金攻、水攻和木攻,何必再寫什么頂天立天符呢?讓我將城內的百姓帶走吧。”慕行秋說。
趙處野仍不開口,符臨等人守在恩公身后,守缺總想動手將逍遙索解下來,可慕行秋不配合,她只能在一邊伸手躍躍欲試。
城下陷入一場詭異的沉默,趙處野猜不透對方在玩什么把戲,明明法力深厚卻假裝掙不脫普通的逍遙索,慕行秋一方則不明白星山宗師為何突然間連話都不肯說了。
皇甫養浩又從城樓里探出頭來,絲毫沒有注意到外面的異常,興奮地大叫:“這批血墨很好,皇族之血并無特別之處,和普通士兵一樣,但是斗志的確能提升血墨的品質!我早就說過,再多一些。”
他看到星山宗師親自出馬,心中更無疑慮,祭符招來第三只墨盤,發現里面的血只有一點兒,稍感不滿,但是不敢對趙處野發作,低頭嗅了一下,神色立變,再也不覺得血少了,立刻動手配制血墨,由于血太少,加入的各類粉末更要精細控制,他又進入充耳不聞的狀態。
趙處野的血就這么被拿去配墨了,他倒不是特別在意,全部精力都用來分析眼下的形勢。
他收回了法術。
趙處野全身發出一層淡淡的光,周圍的斷木殘石砰的一聲同時退卻,三十步之內干干凈凈。
符臨等人驚佩不已,其實不知道這是在虛張聲勢,剛剛那一瞬間,正是趙處野最虛弱之際,對于一般對手來說,這算不上漏洞,可他忌憚慕行秋的深厚法力,收回法術的同時立刻在自己身邊設置禁制。
慕行秋察覺到了對方那一瞬間的軟弱,可他根本來不及發起進攻,只能眼睜睜看著漏洞轉瞬即逝,對趙處野的警惕感到太過夸張。
唯一做出反應的是守缺,她有法力、會法術,趁虛而入乃是斗法時的本能,可惜的是實力稍弱一籌。
她的法身是在洞里由珍奇樓造出來的,為時甚短,沒有經歷足夠的淬煉,內丹剛剛達到注神七重的水平,用來施展第九層幻術,勉強能與服月芒五六重的道士相提并論,這已是一步極大的跨越,比趙處野卻差了一點。
經過道統塔中的修行,趙處野的境界提升極快,他一直以為自己能進入服日芒境界,結果在最后階段祖師昆沌卻停止了法術,他的修行極轉直下,停在了服月芒七重。
符臨等人什么也沒有看到,只有慕行秋察覺到守缺的幻術。
這是一道純粹的務虛幻術,其中卻有諸多變化,一招之間包含了主攻、側擊、誘敵、防御、后手等技巧,慕行秋一直不能充分發揮出念心幻術的全部力量,就是缺少這些手段。
“好!”慕行秋由衷地贊了一聲,他現在看待一切法術都抱著學習研究的態度,到目前為止他所見識過的所有法術當中,守缺的這一招幻術對法力的利用最為充分,幾乎沒有浪費。
慕行秋的記憶太少,還不知道自己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秘密:念心幻術之所以能夠超出內丹境界的限制取得更高一層實力,正是因為極大地提升了對法力的利用效率。
守缺扭頭笑了一下,“這一招其實很普通,想學……哎呀!”
守缺太大意了,她的實力本來就比趙處野差一些,斗法之時還敢分心說話,那一招幻術立刻被驅逐出來,對方實打實的五行法術還趁機發起反擊。
符臨等人仍然什么也看不到,全都一臉茫然地站在那里聽慕飛電叫好、看守缺莫名其妙地一飛沖天。
趙處野發出一點光,比慕行秋之前施放出來的飛蛾還要小,在陽光的照耀下,完全躲過了肉眼的注視。
守缺的縱身一躍正及時,再晚一點她就要被光點擊中。
光點一擊不中,卻不肯放過目標,噌地向上躥起,繼續擊向數十丈高的守缺。
慕行秋看出了區別,趙處野的法術更復雜,小小的一個光點當中,至少容納了三十種不同的法術,這些法術各具用途,可是并非每一種都在這一次進攻中有用。
慕行秋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他一下子明白了一個道理:法術都是修行者發明出來的,以不變、少變應對萬變,乃是絕大多數人的追求,每一招法術,從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要準備迎戰不同的目標、不同的環境、不同的防守,因此越是高深的法術,容納的小法術越多,越要求施法者的法力和心境都達到一定要求。
從此以后,這些小法術就固化了,即使戰斗非常簡單,小法術也不能除意去除,對于高等道士來說,專心提升內丹境界和專心施法,比每一戰都花費一點時間分析戰況更合算。
念心幻術其實有一點投機取巧,它直接去除了大量輔助性的小法術,力量因此更集中,漏洞卻也比五行法術更多。
念心科聲稱幻術能夠擊敗內丹境界更高的道士,卻刻意回避自身體系中的問題。
慕行秋還沒想好如何突破念心幻術的這些漏洞,但他知道,光點馬上就能擊中守缺,而她這一次絕對擋不住。
慕行秋伸出手,身上的逍遙索無端自解。
他抓住了那個小小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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