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流英的聲音只有慕行秋一個人能聽到,除此之外還有一只妖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正在楊延年的泥丸宮里與殷不沉斗法的異史君早就知道慕行秋在城中行走,對陣法影響不大,他也就沒有阻止,直到一個聲音以法術的形勢穿過符皇城,他才發現還有一道法術在自己的陣中游走,比慕行秋的法術更微弱、更巧妙。
異史君聽不清聲音的內容,但是一下子就猜出了說話者的身份。
“左流英!”羅小六兒不由自覺地大喊一聲,嚇了一跳,立刻抬手捂嘴,可聲音還是隨著指縫傳出來,有些含糊,卻一點也不低,“鬼鬼祟祟的左流英,你派出一群小蟲子來跟我斗法,自己躲在暗處搞偷襲嗎?這可不像你的為人,不不,這就是你的為人,所謂出其不意就是這么來的,你日復一日地假裝出一副模樣,然后某一天再打破它。天下都以為你光明正大,你就來一招陰的。”
羅小六兒松開手,臉色一會青一會白,慕行秋告訴他:“別擔心,這是異史君在通過你說話,沒有害處。”
羅小六兒稍稍放下心來,對法術更增敬畏,他只是學了幾道符箓就以為已經入門,現在才明白自己連法術的山門還沒見著。
左流英不理睬異史君,只對慕行秋一個人說話,“內丹已成,沒辦法再毀,但是你要記住,除了符箓不要使用任何法術,也不要去尋找從前的記憶,不要讓任何人對你多嘴多舌。”
“那你就別再對我指手劃腳。”慕行秋開口說,左流英的法術斷斷續續,無法跟蹤,他只能正常說話,頓了一下,口氣稍軟下來,“起碼告訴我原因。”
左流英的聲音沉默了一會,異史君能聽到慕行秋的聲音。又通過羅小六兒大聲說:“左流英怎么可能告訴你原因?他在故弄玄虛,想要欺騙整個天下,甚至昆沌,你不過是他故意布下的疑陣之一。用來轉移昆沌的注意力。哈哈,左流英,我沒說錯吧?雖然我也不喜歡昆沌,可你想單槍匹馬與他斗,拿我們當棋子。還是省省吧,誰知道你以后會不會是另一個昆沌?趕快做出選擇,要么甘心給昆沌當奴才,別再假裝好人,要么跟大家聯手,把你的計劃通盤托出來!”
羅小六兒的眼神與嘴里說出的話完全不搭,雙眼圓睜,一副難以置信的惶駭神情。
左流英又傳來一句話,“別去探尋原因,它會將你引入歧路。”
慕行秋一愣。若有所悟,又說不清是什么,“現在我的面前一條路也沒有。”
天下正亂,眾生掙扎,人人、妖妖都在想辦法自救、救人,慕行秋卻不知該做什么,尋找記憶?左流英說越晚越好;學法術?左流英又稱這是錯誤;尋找元嬰?他卻不知道找齊之后要做什么;收集九大至寶治療慕冬兒?慕行秋只剩下這件事毫無疑問,無論左流英反對與否,他都要做下去。
自己明明不喜歡左流英的指手劃腳,為什么還要聽他的指示?與許多事情一樣。慕行秋說不清原因,只是朦朧地覺得這是正確的選擇。
“故弄玄虛!故弄玄虛!”羅小六兒大叫,聲音中滿是鄙視,臉上卻是一片茫然。“慕行秋,你又上當了,為什么要說‘又’呢?因為你從前就經常上他的當、吃他的苦頭……哎呀,我也上當了,左流英……”
羅小六兒閉嘴,他聽不到左流英的話。也不了解從前的往事,所以越說越糊涂,忍不住問:“異史君上什么當了?”
話音未落,天上就給出了答案。
泥丸宮一直被當作戰場的楊延年尖叫一聲,終于恢復意識,不知是他施法,還是魔云壓頂的陣法出了問題,長長的鐵鏈環環斷裂,楊延年向地面下墜,接連三次想要穩住身形都沒成功,直到離地面只有不到十丈,才縱身躍起,像一只被獵人射中的大鳥,起起伏伏地飛走。
楊延年還在下墜過程中,施含元已經退回肉身之中,臉上閃過一片黑氣,然后長出一口氣,“好一個左流英。”
魔云壓頂陣崩潰了,鴻山道士們合力發出的金光迅速擴張,融化了鐵鏈、驅散了烏云,散修們不明所以,紛紛逃躥,云中的普通人失去法術的支撐,像冰雹一樣掉下來,恐懼的叫聲響成一片。
鴻山道士飛出金光,施法接住眾人,施含元帶著七名小道士飛向符皇城。
天上正一團糟,地面上突然傳來一聲嚎叫,慕行秋并未寫符,近百步之外卻出現了一具身形,雙手捂眼,凄聲慘叫:“眼睛,我的眼睛!異史君,還我眼睛!”
慕行秋帶著江火兒跑過去,羅小六兒跟在后面。
慘叫者是殷不沉,指縫中正在流血,慕行秋以祖師塔在他身上迅速寫了幾道符箓,止住流血,與此同時發現一個問題,殷不沉原先的法力頗為強大,現在卻已所剩不多。
周圍出現的人越來越多,地上的魂城大陣也崩潰了,大夢初醒的人們剛一回過味來就四散奔逃,這回他們終于不再是原地踏步了,跑的跑、飛的飛,像是被水淹了的蟻巢。
異史君從城樓上飛下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這些人都是他辛苦培養出來的布陣材料,如今也顧不得了,忽西忽東地亂躥,所到之處眾人逃得更快,曾經的符皇城城主、云形會首席,如今已成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惡徒。
“你,都是你!為什么不攔住左流英?”異史君怒氣沖沖地對慕行秋說。
“我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他偷走了元嬰,所有的元嬰,我的、你的,一共三十七名,全都沒了!”異史君既憤怒又心痛,欲哭無淚。
殷不沉聽到異史君的聲音,伸出雙臂,露出兩個空蕩蕩的眼窩,顫聲道:“異史君,快還給我眼睛,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左流英把你像擤鼻涕一樣甩掉了,你以魔尊正法修煉出來的法力我都笑納了,我的水晶眼是白用的嗎?你還欠我利息呢。”
“咦——”殷不沉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喉嚨被掐住了。
試符場里有一小群人與眾不同,沒有逃跑,而是奔向慕行秋,半路上各自顯出真身,原來是飛飛、和幾十名小孩兒,數量少了一些,禿子也不見了。
“瞧你做的好事。”異史君仍在指責慕行秋,“連你的小跟班也被左流英偷走了。”
“我的小跟班?”
“天哪,跟失憶的人說話真是太痛苦了,那個禿子,他體內也有轉世的道士魂魄,所以泥丸宮……算了,跟你說這些沒用。”
異史君抬頭看向飛來的施含元和七名道士,目露貪婪,“左流英居然放過了你的元嬰,啊,那是因為時機未到,他另有辦法對付你。施道士,你保不住這些元嬰,還是交給我吧,我已經上過一次當,不會再有下次了。”
施含元笑了一聲,在楊延年的泥丸宮里,異史君一直隱藏實力,最后時刻才爆發出來,的確比他更強大一些。
“我知道自己保不住元嬰,所以——”七名小道士一字排開,施含元繼續道:“讓他們自己保護自己。”
異史君仰天大笑,沒有出手試探小道士們的實力,而是落在地上,來回踱步,嘴里嗯嗯啊啊,好像在與什么人商量要事。殷不沉的斗志急轉直下,順著異史君的腳步聲來回搖頭。
“只能這樣了。”異史君停下腳步,抬頭說:“施含元,我允許你入伙,只要你們……好吧好吧,咱們聯手,七名元嬰,你四我三……你太會做生意了,難道從前是牙山道士?算你贏了,我入你的伙總可以吧?”
“我們以繼承道統、拯救眾生為己任,只要你認可這項職責,就可以加入。”
“當然認可,從今以后我連螞蟻都拯救。”異史君扭頭看著殷不沉,“來吧,小,我拿走你一雙眼睛,再送你一雙,這回是白給的,不收利息。”
異史君將兩枚眼珠一樣的水晶眼扔在地上,羅小六兒嚇了一跳,生活在阻風山的孩子們卻無所謂,有人揀起眼珠,遞給摸摸搜搜的殷不沉。
“謝謝,謝謝老君,您的大恩大德……”殷不沉一邊按眼珠,一邊諂媚地奉承。
“能得到異史君相助當然很好。”施含元算是同意了,目光轉向慕行秋,“你呢?”
“左流英,到底是什么人?”慕行秋必須先解決左流英留下的疑惑,才能做出決定。
“我不猜測祖師的想法,也不會猜測左流英。我只知道一件事,這個世界需要的是自救,不能指望任何強者,尤其不能指望左流英,如果你想要簡單一點的答案,就跟其他人一樣,將左流英當成昆沌的代言者吧。”
“簡單就是正確。”異史君插口道。
這個回答沒能解決慕行秋對左流英的疑惑。
“我當年給你的香爐,交給秦道士了嗎?”施含元問。
“交給她了,她在南海林打敗了三位宗師。”
殷不沉安好了水晶眼,趁機插口道:“沒錯,楊延年就是因此受到左流英懲罰的。”
施含元臉色微變,“這么說來南海林的元嬰如今都在秦道士手里……立刻去南海林,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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