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河流之外,龜山山崖。
侯瑤瓊摟著懷中有若睡死一般的少年,輕嘆一聲,低下頭來,吻在了他的額間。
金光從少年額間發散,流至她的體內。她將少年抱入屋中,回到崖上,看著遠處的時間河流。
雖然你已經抱定了犧牲自己的覺悟,但姐姐又怎么能,看著你犧牲?說到底,是因為我當年的失敗,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不管怎樣,我不會讓你死去。
不管這個世界最終變成怎樣,至少,我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
黑櫻月華,你到底是誰?你的計劃又到底是什么?在你的計劃中,他又到底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這一劫中的牧羊者……火童?
看著龜山之外,遠處的時間河流,侯瑤瓊心知,要理清這一切,就必須要知道,在自己死后的這三四百年間,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有許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同時也是他不知道。如果不能掌握到這些隱秘,她就什么忙也無法幫上,她就只能看著他,再一次踏入時間河流,在迷霧和混亂中掙扎,在死與生的邊緣中努力。
她已經死在了“過去”,脫離了時間線的她,剩下的人生全無意義。
在這里,在這個無3始無終、也無他人能夠到來的地方,等著他的出現,看著他的到來,已經是她在龜山之上,唯一的期待。她可以接受她自己的犧牲,但她卻無法接受、他那有可能死去的未來。
如果要看清他的“未來”,那就必須要知道他的“過往”。
她縱身一躍,躍入時間河流的盡頭處……那時間之斷層、歸墟之入口。
靠著對少年體內的九靈太妙金眼的感知,她出現在少年身邊。此時此刻,整個時間都是停滯的,少年方自被二娘神所殺,胸膛破碎。往下方血海墜去。
她化作虛無的金光,飛入少年眉心,那里是他的元神歸納之處,也是九靈太妙金眼之所在。
靠著九靈太妙金眼,她發動“顛陰倒陽”的大神通,沿著少年魂魄在時光中留下的痕跡,逆著時間而行。
少年的過往,如同幻燈片一般,呈現在她的眼中,她看到少年這些年的努力。她看到他身邊那些各形各樣的女孩,時光以極快的速度倒流,她看到在少年小的時候,兩個女孩拉著他要去跳河,一個大一些的女孩,戴著漂亮的眼鏡,出現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那神秘而美好的記憶。
時光繼續倒流。倒流回他的前世,那不管如何掙扎,最終都只能沉淪的苦海,那不管怎樣努力。最后都只落得凄慘的悲哀。三世作惡,七世行善,接連十世不得善終,她的心中一陣心碎。為什么要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么要讓他受盡這樣的折磨?
忽的,她的心中微微一動,回過首來。她看到,在時光的另一頭,同樣有一個人,在默默的注視著“他”,那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看著他的掙扎,看著他的沉淪,流著淚,哭泣著,悲傷著。
這一瞬間,她將那個少女,與孫炎幼時遇到的、戴眼睛的女孩,以及“黑櫻月華”重疊在了一起。
原來……是她?
雖然時光回溯得極快,但回到時間線上的她,神魄面臨著被不斷撕扯的痛楚,即便是寄居在那不曾在時間線上毀去的“太妙金眼”上,也是一樣,但她還想看到更多、更多。她繼續往前回溯,“他”卻突然在時與空之中消失了。
在混沌中,她找到了,與“他”那微弱到極點的、似有若無的一絲連系,那是一個孤懸在混沌深處的圖騰,那是一個她過往曾經熟識的、男孩的圖騰。
這個就是他所說過的,那“火云邪神”的圖騰?到底是誰,竟然能夠在這樣的混沌之中,造出這樣的圖騰?為什么他那苦海沉淪的十世之前,連系到的卻是這里?
她的神魄被撕扯得幾乎要碎去,但她還想要知道更多。
她繼續往前跳躍,在那歸墟深處,在那滿是焦土的岱輿山上,她再一次看到了“他”,或者說,看到了前世的他。
在他周圍,墜星如雨,萬類歸墟,在那焦黑的土地上,他摟著一個女子,一個幾乎已經燒成了焦土,只剩下了左邊的半張臉上,卻連那眼睛也被挖出的女仙的尸體,抬著頭,對著天空,發出痛苦的悲吼。
原來,三百多年前……他就已經找到了我!
在這早已經逝去、只在歷史河流的過往中留下記憶的殘光中,看著少年憤怒、無助的悲慟,她默默的……流出淚來!
孫炎猛然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后,他有一種頭痛欲裂的感覺,看向周圍,他在侯姐姐的木屋內。
木屋里,并沒有太多東西,一張檀木床,幾張簡陋的家具。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出了木屋,來到外頭,見身穿霓裳的侯瑤瓊,倒在前方的崖上。他心中一驚,趕緊奔了上去,將她翻了過來,摟在懷中。
他心驚道:“姐姐,你怎么了?”
在他懷中,侯瑤瓊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孫炎低聲道:“姐姐,出了什么事?你為什么會昏倒在這里?”
侯姐姐一手扶著他的胸膛,一手撐地,艱難的坐起,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她低聲道:“我剛才進入時間河流,到了‘過去’一趟!”
孫炎驚道:“姐姐,你不要命了?”
侯瑤瓊道:“我是以你體內的那一顆太妙金眼為寄體,回溯時光,在歷史的河流中,那顆金眼并沒有毀去。它原本就是我的眼睛,所以我還能夠堅持一下。”
孫炎問道:“姐姐,那你看到了什么?”
侯瑤瓊看向他,輕輕的道:“我看到了你的過往,看到了你過去的十世,看到了你的十世之前,還有你身邊的許多人。”那最后一顆金眼,位于少年的元神歸納之處,她的神魄以那最后一顆金眼為寄體,沿著他魂魄在歷史河流中留下的足跡往前回溯。
也正因此,她才能夠看清他的“過去”。
之所以要讓少年喝下她的“毒茶”,是要確知少年對她的信任,信任本身亦是愿力的一種,沒有這樣的信任,在回溯時光的過程中,他的靈魂一旦排斥她,她馬上就會脫離他魂魄在時間河流中留下的殘痕,并因無法得到、鑲在他元神歸納之處的太妙金眼的保護,在時間河流中被扯成碎片,真正的形神俱滅。
少年低聲道:“我的過去?”
侯瑤瓊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將他的腦袋,摟進她溫柔的胸脯,緩緩的流出淚來:“是的!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看到了你的過去,看到了你的根源,看到了你曾經為我所做的一切。同時,我也看到了那個女人,看到了她為你所做的一切,我以為我是這世間最喜歡你的人,但是我錯了,還有她、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里,還有她一直在看著你……”
她將少年推開一些,認真的注意著他的眼睛:“你說的并沒有錯,你必須回去!她們在等你,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要讓你知道。”
少年道:“姐姐你說!”
“你的黑櫻姐……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