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房龍在房里靜堊坐煉氣,一個大周天下來,窗外月滿闌珊,已經都要到拂曉時分了。
月華灑下來,仿佛一層水波鋪在院子里。
聽到蘇孚琛與兩名女弟子在院子里的說話聲,蘇房龍推門走出去。
蘇孚琛轉回頭來,冷著臉說道:“蘇家的臉都要給丟盡了!”
見跟蘇孚琛說話的,是學宮兩個女弟子,蘇房龍心想陳尋、青璇即使郎有情妾生意,也不至于如此干柴烈火、急不可耐啊,蹙著眉頭問道:“青璇還沒有回來歇息?”
“九長堊老正要我們去西邊院子看看青璇師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下來了。”一名女弟子斂首說道。
蘇房龍也默然不說什么,然而待那兩名女弟子剛走出院子,就聽見西院傳出一聲雀鳴清響,一道光柱自陳尋所住的院子沖天而去。
光柱談不上多么的明徹,卻有著水潤清亮,攪動院子上方淡淡籠罩的靈氣跟云霧……
蘇房龍還沒有確認發生了什么事情,而接下來三聲雀聲清鳴越發嘹亮,最后一聲竟有幾分鳳鳴之意,在這雀聲之中,那道光柱一次亮過一次,最終將附近的迎賓院映照得亮如白晝。
不僅山谷里的靈氣,就連月色之中的玄陰靈氣也徐徐聚入光柱之中。
左右院子里早就住入數百觀禮的賓客,都被這異聲驚動,有好些人按捺不住,從院子里探出頭來往西院那邊張望。
“不知道哪家弟子竟在這時候沖破玄竅,初入還胎就洗煉出四根靈脈,竟然還伴有靈雀清鳴。這樣的弟子,我們田家怎么就沒有一個呢?”有人不掩嫉妒的喊起來。
“你們田族那小家子氣,有什么好處都往自家子弟身上塞,天賦異稟的弟子誰敢到你們田家修行,還不得給活活榨干啊?你們還是抓緊自家生一個出來吧!”有人出聲調笑道。
蘇房龍心里一窘,心想蘇氏不也是光顧著自家子弟,才惹得人心恨怨嗎?
蘇孚琛不明所以,心想能隨師門長輩到蒙山來參加開山大典的弟子,無一不是萬人之選,恰巧在這幾天沖破玄竅,也沒有什么好奇怪了。
蘇房龍則知道那道光柱是從陳尋所住的院子里升起,而青璇去找陳尋又深夜未歸,心想有此異相莫非是青璇在陳尋院子里沖破玄竅?
蘇房龍又心想青璇資質雖說極佳,但絕沒有可能跟蘇棠、武陽相提并論,怎么可能初入還胎就洗煉出四靈脈還伴有靈雀清鳴異相?
初入還胎就洗煉四靈脈,還伴有靈雀清鳴異相,這可以晉入天元的胚子啊。
蘇房龍心里就有拿不定主意,也沒有跟蘇孚琛細說,就走出院子,往陳尋住處走去,剛要叩門,就聽見院子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額外添了一枚焰雀元丹,也才開辟四根靈脈,資質實在是太一般了,將來就算有晉入天元的可能,僅十之二三而已……”
焰雀元丹?
聽了這話,蘇房龍心頭一驚。
這世間結丹的荒禽荒獸,已經可以說是天地妖靈,當年玉柱峰一戰,就是那幾頭結丹的異獸就叫蘇家吃足了苦頭。
雖說涂山深處有不少結丹的妖獸,但要想得一枚元丹卻是千難萬難。
絕大多數的妖獸寧可自爆元丹,與敵共歸于盡,也絕不會輕易將千年修煉的元丹便宜他人。
除了一枚九轉金丹,難道陳尋還拿出一枚焰雀元丹助青璇突破玄竅?
蘇房龍心湖掀起驚濤巨堊浪,渾不覺數縷劍氣已經抵至他的身后,就聽見門扉嘎然一聲,從里面打開門,就見汗漿透體、仿佛從水里撈出來的陳尋從里面探出頭來。
“啊,是蘇長堊老過來了……”
常曦見是陳尋的熟人,才將不動聲色的劍氣將掐滅,說道:“不跟你們玩了,不過你要記得給姓衛的一點顏色看看,不要損我翠微湖的名頭……”話音未落,人就化作一道流影,消失在月云之間。
蘇房龍連常曦的臉都沒有看清楚。
青璇裹著被單,心慌意亂的跑出來給蘇房龍斂身施禮:“驚動蘇長堊老了……”
見青璇裸露出被單的肩臂凝如玉脂,蘇房龍輕輕咳嗽了一聲,知道多半是她剛才靈氣溢外出時沖破衣裳,才如此衣寇不整,但叫她這樣走出去,讓別人看到,誰知道會傳出怎么的丑事來,回頭跟學宮兩名女弟子說道:“你們快去給青璇拿到整齊的衣裳來……”
青璇臉羞得通紅,又躲回陳尋的房里,好像是真做了什么茍且事叫蘇房龍捉奸在床了。
陳尋臉皮甚厚,說道:“青璇過來找我說話,剛好常曦師姐也在,我就從常曦師姐那里幫青璇又討了一枚元丹,又請常曦師姐幫青璇護法沖開玄竅,僥幸還算順利,倒沒有跟蘇長堊老你事前說一聲……”
看陳尋這樣子,蘇房龍知道他定然沒有說實話,心想陳尋與青璇彼此有意,看到身體又算如何,哈哈一笑,問道:“剛剛那位就是神宵宗天元真傳常曦啊,果真有神鳳之姿。我猜是青璇晉入還胎了,就走過來看看,沒想到還有靈雀異相,今天可真是可喜可賀啊……”
修煉艱難,青璇的資質可以說是萬人之選,但萬人之選的資質想沖破玄竅、晉入還胎都有難度,還不要說跟身具荒古血脈的天縱之材相提并論了。
先天資質不足,不是說后天不能補強。
一枚焰雀元丹,就足以幫青璇洗胎伐髓,修成靈海異相,為她日后晉入天元,打開一條通道。
待學宮兩名女弟子拿出換洗衣物給青璇換上,陳尋跟她說道:“你這幾天就留在屋里仔細領悟沖破玄竅時所生的種種異相,對你以后修行會有很大的幫助。”
“嗯……”青璇嚶嚀應道,臉羞得不敢看陳尋,然而又怕陳尋不明白她的情意,走出院子里,又轉回頭水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就在兩名女弟子的陪同下,碎步往回走。
蘇房龍與陳尋寒喧幾句,就告辭而歸,看到蘇孚琛及武陽都在院子里,說道:“適巧神宵宗真傳弟子常曦前輩也在蒙山,與青璇頗為投緣,就出手助青璇沖破玄竅。這也是青璇天堊大的機緣。”多余的話也沒有跟他們多說什么。
“青璇得幸剛破玄竅,還要仔細體悟剛才所得,不打擾兩位長堊老、打擾武陽了。”青璇斂身說了一句,就先回女弟子入住的院子。
蘇孚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誰都知道一個有望晉入天元的弟子,在滄瀾有多重要,何況他此時在學宮地位已經大不如前,青璇已經不是他隨便能喝斥的了。
蘇武陽冷哼一聲,也沒有說什么。
青璇在屋里閉關兩天,待到陳尋與衛澈正式比試的那一天,怎么靜不心來,換了一身素色道袍,與兩名女弟子跑到舉辦開山大典的翠竹谷。
竹海風起波濤,穿過竹海,臨山崖的寬谷里早就是人山人海,一座寬愈百丈的彩棚就搭設在千丈高崖下。
看到青璇走過來,蒙山宗就有兩名女弟子迎過來,說道:“請蘇道友上座……”
青璇恍惚片晌,才想到她如今已是還胎修士,彩棚之上也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彩棚之中,谷問天夫婦、紀烈以及神宵宗率諸峰真傳弟子趕來觀禮的內門長堊老胡太炎三人高高在上,此外就是姜彬、趙承恩、衛仲相、周陽等代表諸宗諸峰過來參加大典的十數天元境強者。
此外,彩棚之中還有近三百席還胎境修士的座席,其中也不乏容顏秀麗、身姿婀娜的女修士,然而容光艷麗的青璇忐忑不安的登上臺來,頓時將臺上、臺下諸多弟子、修士的眼神都吸引過來。
青璇本身就有絕美的容顏,晉入還胎,身具焰雀異相,舉手投足之間還透漏輕盈之極的美態,然而她視諸人的目光于無物,只是人群之中尋找到陳尋的身影。
蒙山宗女弟子引導她入座后,她才發現剛才給竹林遮住視線,在彩棚的正對面、竹林之中設有一處高臺,陳尋與衛澈都已經在高臺上盤膝而坐調理氣息,正做比斗前最后的準備。
雖然陳尋表現出強大的自信,但青璇心里猶是忐忑,不安的看著陳尋入寂仿如枯石的臉,實不知他為何如此的鎮定自若,竟視衛澈于無物,暗道,或許正是他有如此的氣慨,才能劈棘斬荊走到今天這一步,心想他人真是不如陳尋太多了。
陳尋睜開眼睛,隔著兩三百丈還能看清青璇眸中的秋水綿柔,微微一笑,又見盤膝坐在對面的衛澈嘴角微微抽搐,心里微微一嘆,少年人還真是不理智啊,朗聲問道:“今日谷真人大壽,我們也不用生死相拼,比斗一場權當給谷真人賀禮可好?”
“你若想伏首認輸,衛某人必不會相攔。”衛澈冷聲說道。
“當年你在沙海擄我為奴,前日又出言侮辱我,我不過一時氣憤,回敬你一句,你如此咄咄相逼,當真以為我怕你不成?”陳尋長眉一斂,不客氣的問道。
“站到高臺之上,生死由命,你說再多的廢話,也救不了你一命!”衛澈說道。
“你的命,怕是由得不你自己做主吧?”陳尋冷笑道,揚聲往彩棚問道,“棲云山、衛家可有人在場,你們可都聽到衛澈說話?”
姜彬、衛仲相嘴角隱隱抽搐,陳尋敢如此狂妄挑戰衛澈,必然是自恃威力驚人的青焰蓮箭,衛澈為此也專門準備了好幾件上品法器,但看谷問天、紀烈、胡太炎等人神色不虞,想必是極不喜歡衛澈如此咄咄逼人。
衛瓘顧不上考慮衛澈的感受,頻給衛仲相、姜彬使眼色,不要說衛澈沒有必勝的把握,就算有,在蒙山開山大典上見血光,谷問天心里能高興?
姜彬眼睛閃過一抹寒光,最終沒有吭聲說什么,將最后的決定權留給衛仲相,衛澈畢竟是衛家小輩最杰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