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后,陳尋衣裳襤褸的出現在涂山西北麓的山嶺間。
涂山也沒有什么道路,跋山涉水、穿山越谷,陳尋回頭望天焰已在身后,心知他這是已經穿過涂山,但不知道身在何處。
涂山西嶺沒有人蹤,而就連蘇家也沒有一份完整的涂山地圖,陳尋站在絕嶺之巔,渾不畏烈如千刀萬刃的罡風拂面吹來,卻不知身在何處。
陳尋的腰間裹了一件黑虎獸皮,風吹日曬,肌膚黢黑,云辰甲也顯得破舊不堪,而此行帶出的幾件靈甲也早就毀在涂山之中。
他肌肉虬實的臂膀青筋暴露在外,雷隕巨劍綁在身后,看上去跟與荒原常見的蠻荒武勇沒有什么區別。
幼狐漂亮的雙尾,都斷了就剩小截,艷麗的火紅色皮mao更是破敗不堪,更像一頭山嶺里被打殘的癩皮野狐。
它這幾天來為丑陋不堪的外表,都跟得了憂郁癥似的,對陳尋也不理不瞅。
穿越涂山,要遠比陳尋想象中艱難。
雖然化形天妖級別的魔物不敢暴露在天焰之下,叫陳尋不用擔心此行最大的威脅,而游蕩山嶺間的妖獸,凡修成血丹,都不比還胎境強者稍弱。
這些魔物妖獸常常三五成群,陳尋要是正面遇上,不要說斬殺這些魔物妖獸,想要脫身則千辛萬苦。在深山老林里,與三五頭魔物妖獸纏斗數日、十數日是常有之事;也常常為躲避強橫的妖獸,陳尋要繞上一大圈,甚至有兩次迷失在深山老林里,走上大半個月都無法摸清方向。
而到涂山絕嶺深處,峰嶺高絕萬仞,都直接插入天焰流霞之中,完全是高原地形;就是最低矮的谷壑,離天焰也不過千余丈的距離。
通過這些地區,陳尋連靈力都不動用,生怕靈氣波動引發天焰流火,叫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也虧得陳尋在正式穿越涂山之前,特地潛入地火熔洞,引玄陽之火進一步淬煉肉身。在這些區域,不能動用靈力,不能施展術法神通,甚至連御使法器都受到極大的限制,陳尋唯有憑借修煉強悍到極致的肉身,與魔物妖獸周旋。
這么艱辛走一趟,陳尋才更加體會涂山為何被譽為修者禁域,為何滄瀾大裂谷會這么重要。除了走神魔煉體路數的武修,陳尋都不敢想象,其他道修走這條道會死上多少回。
當初他要是隨蘇房龍他們走大裂谷,就算多繞六七千里路,也只需要三四個月就能回到烏蟒,不像現在這么狼狽,足足用了雙倍還多的時間才從涂山絕嶺深處走出來。
這一路的辛苦,陳尋所悟也是良多。
陳尋原打算先去寒潭地穴,將修復的星鐵魔軀送回虛元秘殿,再看看姜冰云這幾年在寒潭下修煉得如何,不過他進入涂山西嶺,發現好幾處荒獸被魔物獵殺的痕跡,陳尋擔心有魔物闖入北山。
北山城位于蟒牙嶺與涂山西嶺之間,真要有大量的魔物妖獸從涂山闖出,北山城受到的壓力極大。
陳尋收拾起行裝,與雙尾火狐化作兩道流影,沿涂山西麓往南掠行,三天后就看到黑巖峰出現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想到就能與故人團聚,陳尋也是神色振奮,而他剛要穿過位于蟒牙嶺北面蒼莽荒原時,陡然感應到十多年前被青狼滅絕人寨的小孤峰密林里偶有靈光隱現,竟是一座防御法陣設在小孤峰的北坡。
陳尋心里奇怪,小孤峰沒有靈脈、靈穴,就算四柱山河陣完全布設下去,花費十天半個月所所汲取的靈氣也只能支撐半個時辰的消耗;同時小孤峰也沒有地形之險,北山眾人就算往北面的湖澤荒原擴大地盤,也沒有必要在此處布設什么防御法陣。
無論是抵擋魔物妖獸、還是抵擋北面的奚族、玄寒宗,在小孤峰設置防御法陣都顯得極為滯拙。
陳尋帶著疑惑,用聚云訣招來一團云氣,將他與火狐的身形藏住,順著風勢緩緩往小孤峰飄去。
飄到近處,陳尋才發現小孤峰的山坳里,有一座新建的石寨,防御法陣大約覆蓋兩三里方圓,偶有飛鳥闖入觸動禁制,才會暴露一團靈光,將飛鳥打成一團爛肉。
防御法陣算不上多強,比聚靈山河陣要差一大截,但飛鳥無意間的闖入,還消耗不了多少靈力。
這時有數人從屋里掠出,為首是一個中年修士,面皮呈紫黑色,不知道是風吹日曬,還是修煉哪種玄功所致,疑惑不解的眺望北面的密林,跟身邊人說道:“剛才好強一道氣機掠來,這會兒怎么又感應不到了?”
“可能是什么魔物吧?這幾個月從西嶺闖出的魔物越來越強大了,我倒不知劍祖為什么還要一意拿下北山城。北山城卡在涂山跟蟒牙嶺之間,換作往日,爭之剛好能堵住蘇氏北出的通道,但現在這情形,得手又有何益?”中年修士旁邊的青年頗為不解的說道。
“劍祖自然他的算計,我們依命行事就是,你羅嗦這些做什么?”中年修士厲色說道。
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陳尋藏身云氣之中,離他們不過三四百丈遠。
防御法陣能遮閉氣息,陳尋身在防御法陣之外,感應到這兩個修士氣息有多強盛,但看兩人眼瞳,一個還胎初期、一個還胎中期,在這片荒原都要算不弱的強者。而這兩人法衣左襟繡有一枚血色的小劍,陳尋看了眼眸子一斂,這兩個是血劍門的弟子。
而聽他們的談話,血劍門的人馬如此逼近蟒牙嶺,竟然是要奪取北山城。
一年多前,陳尋在蒙山聽蘇房龍說過,夷山宗、玄寒宗支持血劍門進駐牯牛嶺,將勢力范圍擴大的蟒牙嶺西北麓。
不過蟒牙嶺縱橫千里,北山城位于蟒牙嶺東北角上,跟血劍門的勢力范圍更隔著不短的距離,沒想到短短一年時間過去,血劍刀擴張如此迅速,竟然就要直接奪取北山城了。
陳尋感應到寨子里還有多名實力不弱的修士,防御法陣之所以強悍,最主要的一點,就是能將主持法陣的修士都連結起來。
陳尋一來對血劍刀的防御法陣不甚熟悉,二來也沒有把握同時對抗叫法陣連結起來的多名還胎修士,按住放出魔狐傀儡一起踩踏敵寨的沖動,與火狐藏身云氣之中,隨風緩緩往前飄去。
百里之外,陳尋身在天馬湖之北,就看到竟然方圓十數里的天馬湖都籠罩在一座巨大的防御陣勢之中,陳尋又聚來云氣藏身其中。
天馬湖本身就是一座敞口靈穴,特別的湖底地形能夠匯聚方圓數百里的天地靈氣,陳尋僅有真陽境修為時,就能感應到天馬湖籠罩在淡淡的靈氣之中。
倘若北山九族有能力布設將天馬湖籠罩其中的防御大陣,根本就不畏血劍門能來奪北山城。
這防御大陣不是北山九族所設,那就只能是血劍門布設。
這一刻,陳尋的心臟都在抽搐,血劍門都緊挨著北山城布設如此大陣,北山眾人真是兇多吉少啊!
陳尋藏身云氣飄到近處,就見天馬湖附近走動的修士果真都穿帶有血劍門標志的法衣。
而見位于天馬湖東南角三五里外的北山城早已經是一地殘破,就剩下幾堵殘墻還矗立在風中,到處都處是術法神通轟塌的殘瓦斷石,有數十人正收殮倒塌房屋下的尸骸,神情有說不出的悲憤,更多的則是恐懼。
收殘尸骸的都是沒有修煉的凡俗子弟,血劍門倒沒有為難他們。
沒想到他離開時,還欣欣向榮的北山城,就這么被毀了,陳尋恨得氣血翻騰,怒意搜骨刮髓般從身體最深處涌出,恨不能立馬沖出云氣,將天馬湖周邊游蕩的數隊血劍門弟子剁成肉渣子。
天馬湖之上的防御法陣,跟蒙山宗的護山大陣不要相比,但也絕對不是陳尋此時能闖的,而殺幾名血劍門游蕩在防御大陣之外的弟子,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陳尋知道他不能這么沖動,血劍門已經占堊據絕對優勢,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要戳中血劍門的痛處,才有可能給北山九族爭得一線勝機,而不是這么快就將自己的實力暴露出去。
陳尋強按住心頭的怒火恨意,聚攏云氣緩緩往黑巖峰飄去。
北山九族過去數年,在黑巖峰建成一座石寨,離血劍門在天馬湖所設的大陣有三十里遠,沒有受到北山城的崩垮波及,此時大體還算完好,石寨里靈光閃動,也布設一座小型的防御陣勢,故而能在血劍門的強壓下堅守下來。
而在黑巖峰下,正有一隊人馬正從西岸緩緩逼近野馬溪河谷口,隊伍兩側有兩人舉起血色大旗,上書兩行黑字:“十日不降,片甲不留!”
這隊血劍門的人馬沒有什么高手,看兩面血旗竟是給北山九族送最后通諜來了,陳尋再也按住心頭的怒火,祭出雷隕劍,就是一道劍芒橫斬下去。
劍芒狂卷,石走水飛,帶著野馬溪的水浪滔天涌起,當即就叫十數人馬肢離骨碎,血肉橫飛。
數名血劍門弟子御使鱗馬狼狽后逃,一名真陽境巔峰修為的血劍門弟子扭頭叫罵:“兩宗交戰,不斬來使!”
“不斬你媽!”陳尋分影云遁,逼近那人百丈之內,又是一道劍芒劈過去,在他說出一句話之前,就將他連人帶馬劈成兩半,怒睜雙眼,放聲大喝:“陳尋在此,看血劍門如何叫北山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