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門寶泉樓,內里傳來女子們的說笑。
寶泉樓雖然比不得城中幾家名店的奢華,但勝在城門外,地方大,建了好樓,還有幽靜的好園子,正是夏日消暑的好出去。
魚竿一甩,陳十八娘身邊的丫頭們頓時都高興的笑起來。
“又一條,又一條。”她們拍手笑道。
看著陳十八娘將一尾魚兒放入小瓷盆中,其中已經有兩三條大大小小的魚兒游動。
陳丹娘跺腳。
“你們別吵了。”她不高興的說道,“你們把程姐姐的魚都嚇跑了。”
丫頭們都掩嘴吃吃笑,看著這邊端坐的程嬌娘。
釣魚便是她提議的,結果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端坐如松,魚竿都不曾抬過一下。
“程姐姐,要不咱們換個地方,這里的魚都吃飽了吧。”陳丹娘小聲建議道。
“不用。”程嬌娘說道。
陳丹娘從這邊轉到那邊,看著空空的瓷盆,再看陳十八娘那邊圍著說笑的丫頭。
“可是,十八娘都釣了好多了。”她忍不住再次說道。
“我原本沒想釣魚。”程嬌娘說道。
陳丹娘皺眉不解。
“姐姐你不是說要釣魚嗎?”她問道。
一旁石頭上坐著玩花繩半芹停了下。
“娘子說的釣魚,不是為了魚,是為了釣。”她笑道。
婢女伸手接過繩,翻出一個花。
“娘子以前也玩過?”她問道。
半芹忍不住笑了。
何止玩過,還嚇的家里一個公子以為遇到鬼差點死了。
她們說話。陳十八娘那邊又是一陣歡呼,陳丹娘不服氣的跺腳,轉頭看到一旁亭子里坐著喝茶的幾個姐妹兄弟。
“十六哥哥。”她想到什么喊道。
一個穿著青布襕衫的面容清俊的少年人停下說笑看過來,先看到陳丹娘,然后看到一旁背對而坐的程嬌娘。
“十六哥哥,你來幫我們。”陳丹娘揮舞小手喊道。
少年人有些遲疑,旁邊的姐妹兄弟都笑了。
“十六快去吧,有程娘子在。十九娘子還要幫忙,可見是遇到大麻煩了。”他們說道。
少年人這才抬腳過來。
“怎么了?”他在幾步外站住腳問道。
陳丹娘跑過來伸手拉住他往池邊走。
“十六哥哥你釣魚釣的好,快幫幫我們。”她說道,“今日的魚兒都怪了,總是不上鉤。”
少年人不得已被拉的前行,站定在程嬌娘身邊。
女子察覺來人便抬頭看過來。
樹蔭下日光斑駁,大大的眼睛如同跳躍的日光般閃亮。
少年人忙移開視線。
“這。這如何幫?”他說道,“也無它,耐心些便是。”
程嬌娘抬手收桿。
陳丹娘大喜,歡呼聲未落就看到空空的魚鉤,頓時又嗨呀一聲。
“耐心我有,但如何讓魚兒上鉤,就不行了。”程嬌娘說道。將魚竿遞給少年人。
少年人微微紅著臉,伸手接過來。
“其實也沒什么訣竅,就是打窩下鉤…”他說道,一面彎身捏了魚餌撒出去,接著甩桿下鉤。
陳丹娘高興的笑。
程嬌娘也認真的看著。
人家看的是魚竿也不是自己,何來慌張。
少年人察覺自己鼻頭上冒出的細汗。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哇。”
陳丹娘的歡呼聲傳來,陳十八娘含笑看過來,見那少年提起的桿子上,一尾大魚正揚起水花。
程嬌娘也露出笑。
“果然厲害。”她說道。
少年人松口氣。更有幾分窘迫。
“哪有,哪有,雕蟲小技,雕蟲小技。”他說道。
陳丹娘激動的待丫頭們將魚兒放入瓷盆里。
“我們厲害,我們厲害。”她拍手喊道,一面得意沖陳十八娘這邊擺手,“我們一條魚抵你五條。”
“你們三個,怎么也比我一個要厲害吧。”陳十八娘笑道。
“自然不是。是這位公子一個人厲害。”程嬌娘說道,一面再次看眼前的少年人。
她去陳家僅僅幾次,且都是在陳老太爺所在,跟陳十八娘的姐妹兄弟不認得。自然不知道如何稱呼。
“這是四老爺家的十六公子。”一旁的丫頭靈慧說道。
十六公子聞言忙低頭施禮。
程嬌娘還平禮。
這些禮節對于陳家子女來說并不陌生,他們日常由父母言傳身教,再加上啟蒙后先生專門教授,各種禮儀學習貫穿求學生涯。
這也是何為大家風范,待人接物言談舉止各有各的禮儀,不刻意但融會其身,不是世間任何人家都能做到的。
但這女子說是自幼癡傻,這待人接物禮儀卻是周到,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與他們日常接觸的男女一般無疑,甚至還要更有氣度。
“且停寺,且停碑的故事講的也好。”她說道。
自從身體恢復不忘事后,她的記憶非常的好,足以過目不忘。
當日由陳家子女相陪且停寺,便有這個少年人。
這個日常看來拒人千里不可靠近不可捉摸的小娘子竟然記得自己,少年人大喜,面容發亮。
“不敢,不敢,雕蟲小技,雕蟲小技。”他又喃喃說道。
“公子會這么多雕蟲小技,那可真厲害。”婢女忍不住插話笑道。
看著這邊你一言我一語說話,倒不再提魚的事,那邊的陳十八娘不由笑了,目光在自己家哥哥和程嬌娘身上轉了轉,心中不由一跳。
此時心中一跳的不止她一個,另一邊路上走來陳家妯娌二人正好看到這一幕。
陳四老爺的夫人眼睛微微瞇起。
夏日消暑。妯娌二人在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只留貼身丫頭在旁,其他人都放去玩,居高臨下池水邊涼風習習很是舒爽。
池邊釣魚的少女少年都散開了,隱隱從園子另一邊傳來說笑聲。
“嫂嫂,我以前問過你,這程家娘子還未說親吧?”陳四夫人搖著扇子忽的問道。
陳紹夫人看她一眼。
這樣的女子那幾年傻病著,哪來的說親。誰人肯和她說親。
陳四夫人的意思她很是明白。
要說這程嬌娘讓她感謝也讓她疼惜,一個女子能說了個好親事,這輩子就算是安穩了,她在籌劃自己子女親事的時候,也會想著這女子。
不知道這女子的父母親長是如何打算這女子的終身大事?
如果能找個自己知根知底的倒也不錯。
只是這娘子畢竟有些……
“你不是說笑?”她笑問道。
孩子們的說笑聲近前,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我們回去再說。”陳四夫人說道,一面看向結伴而來的少年少女們。“坐下歇歇,我們這就吃飯吧。”
午后謝過辭別陳家眾人,程嬌娘才進了家門,隔壁墻上就咚咚的敲響,緊接著少年人探身出來,沖院子里的的程嬌娘露出笑臉。
婢女和半芹已經見怪不怪了,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你最近很忙啊?”晉安郡王說道。“好幾次你都沒在,今日你若再不回來,我只能走了。”
“對,最近有些忙。”程嬌娘說道,看著他,“你找我有事嗎?”
晉安郡王露出笑臉。
“沒有,我就是出來一趟也沒什么別的認識的人,也沒地方走,就認識你一個,就想來看看。”他說道。一面想到什么,挑挑眉,“哦,是不是忙著相親?說了哪個人家?我幫你看看。”
程嬌娘搖頭。
“不是。”她說道,“我忙著開店,如今又多了兩家店。”
“開店?”晉安郡王更為好奇,身子探了探,“你還會做生意?”
“不會。”程嬌娘說道。“但我會找會做生意的人。”
晉安郡王哈哈笑了,連連點頭。
“我也忙,這些日子,我多背了兩卷書。”他說道。帶著幾分得意。
“那真厲害。”程嬌娘點頭說道。
晉安郡王笑意更濃。
“既然都有喜事,不如我們慶祝一下?”他說道。
慶祝?
怎么慶祝?
婢女放下手里的衣服看出來。
半芹婢女金哥兒在院子里圍著忙碌,還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墻頭上已經沒了那少年人。
“你以前做過孔明燈嗎?”
墻那邊傳來少年的聲音。
握著竹篦的程嬌娘手停了下。
“我記不得了,但應該是做過的。”她說道。
“因為你會做是嗎?”墻那邊聲音問道。
“是。”程嬌娘答道,手上的動作流暢。
“我沒做過。”墻那邊的少年說道,“不過我記得我母親小時候給我做過,可是我太小了,已經記不清了。”
“那這么說,我們都記不得了。”程嬌娘說道。
墻那邊傳來笑聲。
“對啊,我們真是同病相憐。”少年人說道。
婢女撇撇嘴,真是莫名其妙的,哪有大白天就放孔明燈的,看來這登徒子還真是有病。
午后日光炎炎,大街上人流如織,蹲在橋頭樹蔭下說笑的人忽的咦了聲。
“看,那邊有人放孔明燈。”
伴著一聲喊,更多的人看過來,見不遠處的宅院里搖搖晃晃并排而起兩盞孔明燈。
因為是天光還亮,看上去有些古怪。
“哪家的孩子頑皮呢。”
大家很快就移開視線,孔明燈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程嬌娘站在院子里,仰頭看著越升越高漸漸飄遠的孔明燈。
“你,給什么人祈福?”
墻那邊少年的聲音傳來。
程嬌娘看著空中。
“我不知道。”她說道。
那邊有笑聲。
“真巧。”少年人說道,“我也不知道。”
墻的這邊那邊便陷入一陣沉默,空中的孔明燈漸漸遠去,在白日里明亮的天空里很快就看不見了。
書院的大門此時也打開了,學子們一涌而出,如同圈禁許久的鳥兒出籠。
“四公子,我們終于可以出去轉轉了。”小廝歡天喜地的喊道,一面又回頭看了眼綠蔭掩映下的書院,心有余悸,“江州先生太可怕了,但愿下次不要再這樣授課了,將人一關十天半月的,簡直要命了。”
“怎么說話呢。”程四郎瞪眼責備道,“對先生不敬。”
小廝吐吐舌頭。
“多少人想要這樣被關著還不得呢。”程四郎說道,“若不是要上街添置一些用品,我還不會出書院,繼續研讀呢。”
最后一句話嚇到小廝,立刻連聲認錯再不敢多言,只怕真的轉身回去,那他可真的憋死了要。
“四郎!”
一個聲音從路旁傳來,帶著熟悉的鄉音,亂哄哄中程四郎主仆下意識的看過去,頓時呆住了。
路邊樹蔭下停著一輛馬車,此時正有一個年輕公子搖著折扇跳下來。
“不是說京城繁華嗎?你怎么跑到這種荒涼偏僻的地方來了?讓我好找。”
少年公子皺眉抱怨道。
程四郎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聽了這話才回過神。
“你,你,十七,你怎么來了?”他喊道。
今日一更,工作上有點小問題處理,無法靜心,抱歉,明日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