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昉,你嫁我可好?
院子里陷入了安靜,看著小婢女露出驚訝的神情,晉安郡王便又邁上前一步。
“程昉,你嫁我可好?”他又說了一遍,落落大方輕松自在。
他真的是在也在說這句話。
看來晉安郡王也知道高家用太后逼親的事。
半芹收回神,神情有些復雜。
她驚訝的并不是這句話,這幾日來這種話已經有三個人說過來了,當然,不管是高家也好秦十三郎還有周老爺也好,他們說的都迂回婉轉。
不管怎么樣,這么多人都是惦記娘子,想要為她解圍的,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程嬌娘微微一笑,施禮道謝。
“殿下費了心,這是小事無須….”她說道。
“你想什么呢。”晉安郡王打斷她,笑道,“這怎么能是小事呢?”
這當然不是小事。
半芹心內嘆道。
“你忘了嗎,我以前說過,你要成親的話,我幫你打聽挑選。”
在廳堂里坐下,半芹捧茶退到一邊,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那是三年前了吧。
半芹聽著都有些恍惚,那時候自己剛又回到娘子身邊,程家和周家謀算娘子的親事,當聽到娘子落落大方說出的時候,那趴在墻頭的少年人也落落大方認真又熱情的說出那句話。
“你如果拿不定主意,或者不好打聽。就來問我,我給你打聽的清清楚楚,保證讓那些做媒的人騙不了你。”
程嬌娘笑了笑點點頭。
“我記得。”她說道。
“我認真想了,想來想去,挑來選去,覺得…”晉安郡王笑著說道,“還是我最合適。”
程嬌娘再次笑了。
“誰都合適。”她說道,“些許小事,無須費心。”
“程昉。我不是來幫你的。”晉安郡王說道。
半芹抬頭看過來。
不是嗎?
“當然,我知道你這段議親的事。”晉安郡王接著說道,“知道有好些人想要與你結親,所以,我認真的想了想,其實他們合適還是不合適。好還是不好,都不用我來判定的,是你自己來判定來做主的,畢竟日子是你自己過的。”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笑,沒有插話。
“這是你的事,你自己能做主的事。又哪來的幫忙啊。”晉安郡王笑道。
程嬌娘含笑再次施禮。
“所以,我是來提親的。”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半芹有些愕然。覺得自己腦子又糊涂了。
所以說,她還是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嘛。
“我得知這一段的事后,想來想去,最終想到的是我自己。”晉安郡王說道,看著眼前的女子。
夏日正午,日光明亮,但再明亮的日光落在她身上。也好似被匿起了光芒變得柔和。
她的穿著似乎從來不變,不管是初識的那一晚。還是現在,都是素色的齊胸的襦裙,冬日的話外邊會罩著一件深色罩衣,天熱則是一件薄紗半臂。
沒有任何首飾,粉淡施唇微點,墨黑的烏發一根舊木簪高挽,側邊插著一把銀梳,簡樸的還不如身旁的婢女。
她端莊的站著,姿態連宮里最好的宮婦都挑不出錯。
她始終這樣站著,就算那一夜山谷狼群圍攻下篝火邊的她也是如此,就這樣安靜的淡然的站著,看著這世間好的壞的,險惡的美好的,得到的失去的……
方伯琮,別難過。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這句話,他就心內安寧無比。
這世上有兩個人希望他別難過,一個已經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個就要變成別人的妻,從此以后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再也不能是自己……
那真是不敢也不能想象的事。
晉安郡王再次邁上前一步。
“想我自己與程昉結親,而不是別人,是我。”他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認真的說道,“方伯琮想與程昉結親。”
方伯琮想與程昉結親。
一旁的半芹怔怔中又有些恍惚。
她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女子說親會是這樣的。
如花年華,十里紅妝,那是女子們一生最好的時刻,說起親事,女子們有嬌羞躲避的,有爽朗期盼的,父母們有鄭重難以抉擇的,有認真挑選的,也有對養成的女兒們不舍的,更有對成人的子侄欣慰的。
但這理所當然人盡皆知的事卻一件也沒有在這娘子身上發生。
她的親事,交易的,掌控的,博弈的,被逼迫的,陷入困頓的,就連那些來表達求娶意思的,也都是分析著現在將來會如何應該如何。
沒有歡喜沒有欣慰沒有不舍,只有驚慌畏懼忐忑算計進退計較合適。
我自己,想要與程昉結親。
僅僅是自己,是想要。
莫名其妙的,半芹有些鼻酸。
“程昉,對于你的親事,你有了決定了嗎?”
晉安郡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半芹回過神抬頭看程嬌娘。
程嬌娘搖搖頭。
“這等小事,我還真沒想過。”她說道。
“這事,在你眼里是小事嗎?”晉安郡王眼睛一亮問道。
程嬌娘點點頭。
“那太好了。”晉安郡王笑道。
太好了?
這個人真有意思,半芹又看向晉安郡王。
這親事是小事娘子說過無數次,聽到的人有不信的有不贊同的還有帶著幾分無奈的憐惜的,覺得好而歡喜的還真是頭一個。
他還并不只是嘴上說好,整個人的神情都透著歡悅。可見真是從心里都覺得好。
程嬌娘似乎也有些意外。
“怎么好?”她問道。
晉安郡王笑。
“婚事對我來說,是一生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已經太多的無奈不由自主,唯有這個親事,和誰相伴一生,我很想很想自己來做主來選擇,程昉,我想與你相伴一生。”他眼神明亮的說道,“既然對你來說是小事。是不重要的事,那你能不能用你的不重要事,成全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事?”注1
用你的不重要的事,成全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事。
半芹看著他,再次怔怔。
也可以,這樣的嗎?
程嬌娘看著他。
“好啊。”她點點頭說道。
好啊…
半芹又轉頭看她。神情呆呆。
這樣,也可以啊
這,這,這叫什么事?
“這叫與君約。”
屋內燈火亮亮,婢女喃喃說道。
“姐姐。”半芹忙上前幾步,帶著幾分惶惶。“這件事,就真的成了?”
“他求了?”婢女看向半芹問道。
半芹點點頭。
晉安郡王早已經告辭了。從午時也變成晚間,還給忙碌歸來的婢女講了一遍,但她還覺得恍惚如同做夢一般。
“求了,他說想與娘子結親。”她說道。
“娘子應了嗎?”婢女問道。
半芹點點頭。
“娘子說,好。”她說道。
婢女攤手。
“這不就結了,你還問什么?”她說道。
“那,娘子真要嫁給晉安郡王了?”半芹說道。猶自不可置信。
“娘子好像還沒說話不算話過。”婢女笑道。
是啊,娘子說話算話。不騙人。
半芹握著手恍惚。
“是郡王啊。”她說道,“這比高小官人厲害吧?”
婢女伸手戳她的額頭。
“不管是郡王還是天下最高,還是公主府小郎君,還是竹馬六郎。”她說道,“誰厲害都沒用,關鍵都是娘子開口定。”
半芹被戳的歪頭,捂著頭喊了聲姐姐。
“別夢游了,快去準備嫁衣吧。”婢女說道。
嫁衣啊…
要嫁人了..
娘子要嫁人了…
娘子也會嫁人了…
哇的一聲,半芹伸手掩面大哭起來。
婢女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掩面的半芹又有些心酸。
“好了好了,大喜的事,你干什么。”她勸道。
半芹沒有理會她,干脆坐下來掩面。
夜色里哭聲若有若無的透過門窗回蕩在院子里。
天色大亮,噔噔腳步聲在高凌波的廳堂外響起。
“父親,父親,不好了。”
高小官人疾步進來說道。
高凌波正由兩個美婢穿衣,聞言眉頭都沒抬一下。
“昨日晉安郡王去那程賤人家里了…”高小官人接著說道。
“首先這不叫不好了,再次….”高凌波轉向他,豎眉說道,“你的妻子不是賤人。”
高小官人被這一眼看得忙低頭。
“是,父親,我失言了。”他說道,一面又急急抬頭,“這幾日那程….娘子家里秦十三也去過,秦十三是幫著周全過我和她的倒可以忽略不計,只是那晉安郡王跟著程娘子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們說什么是他們的事,我們只要做我們該做的事就可以了。”高凌波抖了抖衣衫,“備車。”
備車?
“父親,你真要去那程娘子家啊?”高小官人說道,“讓她來見你就是了。”
“如今是我們求人家,又不是人家求我們,難道還等人上門?”高凌波慢悠悠說道。
這怎么算我們求她?
高小官人很不贊同,才要說話,門外有人急匆匆進來了。
“老爺。”他說道,遞上來一封信,“宮里的。”
高凌波伸手接過,看了一眼,神情微微一變。
“父親怎么了?”高小官人忙問道。
高凌波抖衣坐下,將手里的信收起來。
“不用備車了。”他說道。
“啊?”高小官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怎么又不備車,不去了嗎?
“不用去了。”高凌波語氣平和,和剛才并沒有絲毫變化,神態也恢復如常,“晉安郡王適才向陛下求娶程氏嬌娘。”
什么?
高小官人瞪大眼不可置信。
一個傳說議親兩年的周家竹馬還不夠,怎么又冒出一個晉安郡王來?還求到了陛下面前?
這一個個的跳出來爭搶著要打自己的臉!有那么大仇嗎?
注1:出自書友pu
噗,我也是要表達這個意思,評論里書友也想出來了,而且比我原本要說的話還要更精煉,那我就用這個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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