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傳出嗚嗚的哭聲,高家上下一片陰云密布。
“大人,夫人她們都沒事,路過致仕宋大人家,被留宿了。”
一個幕僚低聲說道。
高凌波扶著雙膝坐著流淚。
“十四為什么會跟去?”他說道,“不是說讓他呆在原地不動嗎?”
說到這里猛地抬手掀翻了幾案。
屋子里的幕僚們忍不住后退一步。
“那些人呢?那些跟著他的人呢?他們是怎么看著十四的?難道就是去看著十四去死的嗎?”
“十四官人并沒有去,大家都是按照老爺您的吩咐行事的。”另一個急急說道,“他們只是借著拜訪舊友,繞道在另一邊等候著,并沒有親自參與劫殺的。”
“我就知道,我的十四雖然荒唐,但是行事還是聽話的。”高凌波哭道。
十四啊,他的十四啊。
“大人,大人,十四官人這是被人劫殺了啊。”幕僚說道。
“小的當時趕過去的時候,二十多人已經死了。”那個來報信的人跪在地上顫聲說道,“看當時的場景,是被不少人追殺的,二十多人致死傷不同,小官人是被飛鏢穿吼而死的,不知道對方多少人,小的沒敢就留立刻就回來報信。”
穿吼……
世上還有什么比親耳聽到兒子死狀更悲痛的?
高凌波再次哭起來。
“正在查是什么人…”一個幕僚低聲說道。
“不用查了。”高凌波哭道,“還有什么可查的,這不明擺著嗎?”
你想殺誰,誰就想殺你。
這是一個機會,是你的機會,也必然是別人的機會。
高凌波猛地抬起頭。
“不好!”他說道。悲痛的面容瞬時大變。
清遠縣令猛地打個噴嚏。
漸漸亮起的晨光驅散了夜的寒意。
但看著眼前的場景,縣令老爺遍體生寒渾身發抖。
尸體已經被整理抬在路邊,正逐一有人再蒙蓋上白布或者席子。
原本官府很少會這樣做。但因為他心里到底是知道此次將要面對的人物是什么來頭,所以讓調集了來。想著多少是個體面,也算盡點心意吧。
此時擺在縣令老爺面前的是一具還未蓋上席子的尸首,尸體衣衫凌亂滿身都是血,粗大的頭顱上面容猙獰,可見臨死前的痛苦。
“高…高…”縣令老爺上下牙磕碰發出一個含糊的字。
“老爺?”一旁的隨從不解的詢問。
怎么老爺突然神情大變了?
是看到這么多尸體嚇壞了嗎?
應該是,自從來到這里后,老爺一直神情躲閃,似乎想看又似乎不敢看。大著膽子看過去,終于還是被嚇到了。
這個尸體如果還活著,多少人恨不得跪下來親吻他的腳面,而不是露出此刻輕視厭惡的神情。
這些人根本就不認得這個尸體是誰。
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啊,這些雜役差丁們怎么會認得?能見一面就是燒高香了。
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啊,他遞了多少好處錢財才得以見一面,只見這一面就得到了這么個好的缺補。
這樣的人,竟然,變成尸體了?
不對啊,不對啊。說的不是這樣的啊?
“….好狠毒的馬賊….簡直膽大包天….”
旁邊得到叮囑的差衙役們叉著腰義憤填膺的大聲喊著。
不是!不是!
清遠縣令猛地喊道。
遠處有馬蹄聲急促傳來,眾人抬頭看去見是一隊十數人奔來。
“你們什么人。”站在外圍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舉著腰刀喊道,一面要阻攔。
來人速度不減。揚手一鞭子就將那衙役抽倒在一邊。
“清遠縣!”為首的人面色惱怒,指著顫顫的清遠縣令,“你在做什么?誰讓你來的?”
誰讓我來的?
不是你們讓我來的嗎?
清遠縣令看著馬上的人,有些茫然。
遠處有鑼鼓聲不斷傳來。
“……官府追剿殺人馬賊,閑雜人等回避….”
鑼鼓聲漸漸遠去,將整個天色都敲的明亮起來。
馬上的眾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去你娘的清遠縣!”有人一甩鞭子狠狠的抽下來,“當初怎么交代你的?不喊你你不許動!你他娘的現在在做什么!我家小官人是被仇人劫殺,不是被馬賊劫殺!”
清遠縣令被一鞭子抽的也倒了下去,四周的人都嚇呆了。愣是沒有一個敢上前。
“大人,大人。”清遠縣令爬起來。沖著馬上等人喊,一面伸手向后指。“真是你們的人昨天夜半喊我的….人就在….”
他轉過頭看,身邊除了衙役就是自己的家丁隨從,并沒有一個生面孔。
那個拿著高家信物來報信的小廝,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好!
上當了!
這被劫殺的何止高小官人,還有自己啊。
清遠縣令噗通一聲跪下。
“不好!”他顫聲喊道,伸手指向一個方向,“快,快去追…..
追去京兆府報信的人!
快去追啊!追回來啊!
一匹馬疾馳,濺起大路上一片片泥水。
嗖的一聲,一只長箭直射入馬上人的脖子,連哼都沒哼一聲人跌落下來,馬受驚嘶鳴著調頭向回跑去。
路旁的大樹后閃出三人疾步過來,其中一個從跌下來的衙役身上解下衣服穿上,又從其懷中摸出一封信,打開借著蒙蒙的青光確認看到其上鮮紅的清遠縣官府大印,便放心的收起來,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余下的二人將衙役拖起來拉到路邊。扔進早已經挖好的坑中飛快的填蓋上,騎馬而去。
東方發白,京城厚重的城門伴著咯吱咯吱幾聲慢慢的打開了。
城門前已經等候了不少民眾。隨著城門的打開,不由一陣涌涌。
“擠什么擠。”守城衛沒好氣的喝罵著。挑揀幾個看起來不順眼的進行搜檢。
周箙帶著這隊甲兵徑直進去了。
城門口就有一個賣茶湯的鋪子,夜間的鋪子,清晨時分已經開始收攤,周箙下了馬便坐了過去。
“這位官爺….”
“小周大人?”
茶湯鋪子的老板和甲兵們都發出疑問。
“我就喝碗茶湯,別的不要。”周箙說道,這是對老板的說道。
他再看向甲兵們。
“你們自便吧,吃過后不許耽擱,不許回家。即刻歸營。”
甲兵們便嘻嘻笑著應聲是,尋自己想要去的鋪子去了。
客人來了總不能趕走,更何況這還是個巡城的官兵,惹惱了他們尋個借口掀了自己的攤子是太容易的事。
茶湯老板便唱喏燒了碗茶湯來,還奉送了一碟腌魚。
“這叫把魚。”老板笑嘻嘻的說道,“這可是從陳相公家的把黃雀得來的秘方做的。”
陳相公家的黃雀。
周箙不由看過去,笑了笑。
過路神仙,樂得自在,黃雀,把魚。她倒讓京城新添了不少吃食。
他慢慢撿起一口吃了,一面看著若無其事的看著城門。
一群牛羊正在進城,讓城門口顯得嘈雜。
“急報。急報。”
有人高喊縱馬奔來。
聽到急報二字,再看奔來的馬匹上穿著衙役服,城門的守兵們頓時忙驅趕讓路。
“清遠縣急報。”
衙役越過城門,穿過亂哄哄的牛羊群,大聲的喊著,引得街道上的人都看過來。
“馬賊劫掠殺人。”
周箙也猛地站起來,看著從街道上疾馳而過的衙役。
街道上的人已經議論紛紛。
“馬賊啊。”茶湯鋪子的老板也站過來,一面往街上看,一面嘖嘖說道。“早聽說鬧馬賊了,果然出事了。”
他的話音才落。周箙拉過馬翻身上去向城中疾馳而去。
“還沒給錢呢。”老板忙喊道,看著周箙頭也不回的遠去了。只得自認倒霉的搖搖頭。
清晨的大街上,喊聲撒了一路。
“急報,急報,清遠縣急報,馬賊劫掠殺人了。”
剛走出胭脂巷子的男人們頓時被嚇醒了,本就有些發虛的身子幾乎跌坐在地上。
馬賊啊!
挑著擔子賣吃食的小販們急惶惶的躲避,聽到這句話將擔子撂在地上。
果然有馬賊啊!
隨著馬兒的疾馳,整個京城安靜的清晨被攪的沸騰起來。
“什么事?”
值夜歸來的官員掀開了車簾,看著外邊,皺眉說道。
“大清早的在衙門前喧嘩。”
“大人,說是清遠縣的急報。”車前的隨從疾步過來,說道,“清遠縣報有馬賊劫掠殺人。”
馬賊?
山匪馬賊也不稀罕。
“清遠縣這大驚小怪的做什么?”官員皺眉,“幾個馬賊就嚇破了膽子?”
“大人,許是怕擔責任吧。”隨從笑道,“說不定是馬賊劫殺了什么大人物,他們干脆上報來免得被罰了,畢竟事情是出在清遠縣境內。”
這些下層官員就是這樣,出了事不是瞞就是推卸。
官員搖搖頭,忽地又停下。
清遠縣,大人物……
按照日子算,這時候經過清遠縣境內的大人物……
“不好!”他面色瞬變,脫口說道。
門前喊叫急報的人已經一眨眼跑過去了,三個幕僚還呆呆的站著,只覺得遍體生寒。
多完美的計劃,多完全的手續,牽一發而動全身,環環相扣。
其實這一幕他們也想象過了。
只是沒想到真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等待他們的不是歡呼和慶賀。
一切都如愿了,只不過如的是別人的愿。
“好!好!”
身后傳來高凌波陡然的大喝。
門前的人終于回過神,忙轉頭看去,見高凌波不知什么時候也站在了門前,此時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雙目暴瞪。
好,好,好你個晉安郡王!
世上還有什么比親耳聽到兒子死狀更悲痛的?
那就是自己還親手安排了埋葬掩蓋了兒子死的真相!
高凌波忽地想起上一次,偷人家的東西結果被毒死,不能聲張,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
那么這一次欲殺人結果被人殺,就是打落了牙和血往肚子里咽。
好,好,好你個晉安郡王!
不,不,晉安郡王絕對做不到這樣,這種行事,這種風格,就只有那個女人!
程,氏!
高凌波只覺得心口一熱,張口哇的吐出一口血。
院子頓時尖叫聲起亂了起來。
看著地上的一灘鮮血,亂亂之中一個幕僚有些呆呆。
又吐血了啊。
距離上一次可沒多久啊。
那,還會有第三次嗎?
幕僚不由打個寒戰。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哈哈終于寫早了一些,那晚上寫出來的話,是加更大家先看呢,還是留到第二天早上更新?
謝謝雨季來了仙葩緣,謝謝薔薇1562的和氏璧,謝謝書友100521135356645的財神罐,謝謝、任十二、笑紅塵010、云芳菲的桃花扇,謝謝染景若、笑紅塵010的香囊,謝謝大家的平安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