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勝景才不認為李沉舟會這樣做,如果換成自己是李沉舟,在已經操縱了大雍朝堂權力的前提下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刺殺尉遲沖對大雍沒有任何好處,可薛勝景卻已經沒有了更好的選擇,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大雍整個落入李沉舟的手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本來已經計劃周詳,已經準備好顛覆大雍政權,可他終究還是沒有料到李沉舟會比自己下手更早,更加沒有想到自己的同胞妹子薛靈君會倒向李沉舟的陣營。
薛勝景至今都沒有搞懂這其中的玄機,薛道洪登基之后就一直想要除掉他們兄妹二人,他們本該同仇敵愾才對,事實上在渤海國的事情上,他們兄妹也曾經有過短暫的合作,只不過那時是在胡小天出面斡旋的基礎上。
他和薛勝康、薛靈君雖然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可是三人各有各的想法,薛勝康當政之時,自己為了防止被他所害,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從不敢輕易表露自己的真正實力和抱負,而薛靈君卻始終和大哥走得很近,大哥對她也是從不避嫌,任何重要的事情都會讓她參予其中。想起慈恩園的那場局,薛勝景至今仍然耿耿于懷,母親必然是死在薛道洪和李沉舟的算計之中,薛靈君如此聰明當然不可能看不出這內里的玄機,可是她在這種情況下仍然選擇和殺母仇人李沉舟合作,可見她的心腸之狠絲毫不次于自己。也許她對母后也像自己一樣早就沒了感情,薛勝景回想起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母后口口聲聲從宮中隱退,在慈恩園安享晚年,可是她對朝廷的關注從未有一刻停息過,在大哥死后,她壓抑多年的權力欲猶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薛道洪必然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會被李沉舟蠱惑急于對自己的奶奶下手。
自古皇家無親情,薛勝景年紀越大,經歷的事情越多,對這句話的理解就越深,想在皇城中生存下去,就不可能停下陰謀算計,你不殺他,就會為他所殺!
風行云在薛勝景長久的沉默下終忍不住開口道:“你還沒有給我解釋!”
薛勝景這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唇角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連我都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又怎能給你解釋?”
風行云顯然對他的回答并不滿意:“本來我和上官云沖聯手可以除掉尉遲沖,你知不知道誰改變了戰局?”
薛勝景小眼睛光芒閃爍了一下:“誰?”
“胡小天!”
薛勝景的表情呈現出些許的詫異。
風行云道:“我和胡小天幾度交手,對他的劍法還算熟悉,雖然他易容裝扮成了一個駝子,可誅天七劍瞞不過我的眼睛。”
薛勝景道:“他怎會幫助尉遲沖?”說完之后,他又馬上給出了解釋:“霍勝男跟他在一起,一定是因為她的緣故。”霍勝男乃是尉遲沖的義女,尉遲沖待她視如己出,胡小天幫助尉遲沖也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想到了這一層,薛勝景不由得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過早將身份暴露給胡小天,胡小天是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他來大雍絕不是為了拯救自己,而是另有他的目的。
薛勝景想起自己和胡小天的交換條件,不知自己女兒在胡小天心中的地位究竟幾何?
風行云道:“我不欠你什么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不會再管。”
薛勝景微笑道:“我從來也沒有強求過你幫我做什么?我們是朋友,在我心中,你始終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對了,我記得你有個徒弟叫文博遠。”
風行云的瞳孔驟然收縮,文博遠是他最得意的門生,也是最有希望繼承他衣缽的傳人,只可惜英年早逝,到現在風行云都未查清他的真正死因,至今引以為憾。
薛勝景道:“我聽說你送給他的那把刀始終都被李沉舟收藏在手里,如今貼身佩戴,按理說李沉舟應該并不缺少寶刀,緣何會對虎魄情有獨鐘?”
風行云道:“你想告訴我什么?”
薛勝景道:“我總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對,可又查不出究竟哪里不對,我還聽說李沉舟出使大康之時特地去拜會了文承煥,而且他在康都的一切都由文承煥親自接待,你和文家有賓主之誼,不如你去一趟大康,查查這其中的玄機?”
風行云低聲道:“你懷疑李沉舟和大康勾結?”
薛勝景嘆了口氣道:“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感覺人心叵測,每個人都在算計別人,人和人之間甚至連起碼的信任都不能夠有,真是讓人心冷。”
風行云啞然望著薛勝景,一時間竟不知怎樣回應他。
胡小天買下了寶豐堂,解開寶豐堂的封條,他走入了這熟悉的院落,在這座院落之中曾經記下了不少昔日的影像,他仍然記得和兩位結義兄長在房內秉燭夜談的情景,物似人非,寶豐堂院落之中殘雪滿地,室內結滿蛛網塵絲。
夏長明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東家,回頭我找人收拾一下。”自從來到雍都之后,夏長明對胡小天的稱呼就成為了公子、東家,而不再像過去那樣稱他為主公,這也是為了避免一時疏漏被有心人聽出破綻。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暫時沒那個必要,咱們又不是準備在這里扎根,處理完手上的這些事情即刻離開。”
夏長明應了一聲,禁不住又問道:“主公打算何時離開?”他們來雍都的起因是柳長生父子,現如今柳長生已經死去,剩下的柳玉城也是生死未卜,應該說胡小天這次前來雍都救人的意愿已經基本落空了。
胡小天道:“救出柳玉城,我答應過秦姑娘,總不能對她食言。”
夏長明微微一笑,卻知道胡小天絕不僅僅是因為答應過秦雨瞳那么簡單,他低聲道:“東家,我總覺得秦姑娘有些神秘。”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她是玄天館任天擎的高足,任天擎又是永陽公主面前的紅人。”
夏長明道:“您難道不怕她會對您不利?”
胡小天道:“應該不會。”他表面上看起來充滿了信心,可是他對秦雨瞳也不是太了解,回想起來他認識秦雨瞳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可對秦雨瞳的了解始終都停留在表面上,甚至到現在連秦雨瞳的真正樣子都未曾見到過。
夏長明道:“如果沒有得力的人幫忙,想要救出柳玉城只怕沒那么容易。”
胡小天道:“薛勝景雖然答應過我,不過他是有條件的,這個人奸猾無比,決不可相信,我看這次刺殺尉遲沖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在策劃。”
夏長明不解道:“薛勝景乃是大雍燕王,這大雍的江山乃是他們薛家的,即便是他如今陷入困境也不至于引入外敵來對付自家人?”
胡小天呵呵笑道:“自古皇家無親情,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薛勝景現在根本不是什么燕王,他雖然還有不少的潛在實力,可是在道義上已經被李沉舟逼上了絕境,謀朝篡位這個罪名已經落實,他想要翻盤必須要依靠外力,既然他能夠主動找我聯手,同樣可以找其他人,我和黒胡相比誰的實力更強?”
夏長明笑了起來,這個問題他顯然不需要回答,任何人都知道目前黒胡的實力要比胡小天強大得多。
胡小天道:“為了一己私怨引兵入關的他絕不是第一個。”
夏長明皺了皺眉頭,苦苦思索,卻仍然想不起究竟有誰引兵入關?他又哪里會知道胡小天所說的乃是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吳三桂。
夏長明道:“如果薛勝景當真和黒胡人勾結,東家還打不打算跟他合作?”
胡小天微笑道:“那可真得好好考慮一下了,黒胡人厲兵秣馬數百年來圖謀中原江山之賊心不死,薛勝景此舉無異于引狼入室,他自以為聰明,到最后說不定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請神容易送神難,真要是把那些殘忍嗜殺的胡人請進來,再想將他們送走就沒那么容易了。”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只是奇怪,上官云沖又是通過何種途徑跟黒胡人勾結上了?”
夏長明想起那晚胡小天和番僧崗巴拉的兇險一戰仍然心有余悸,嘆了口氣道:“想不到黒胡也有那樣的高手。”
胡小天道:“我對當年藺百濤刺殺黒胡可汗完顏鐵鏜的事情還真是好奇,看來雙方積怨不淺。”他想起了當時在桃花潭找到的那件袈裟,那袈裟乃是當年黒胡國師提摩多的遺物,上面還繡滿了文字,提摩多出身于梵音寺,修得是北冥密宗,那崗巴拉也同樣是出身于梵音寺,是提摩多的后代傳人。
兩人正在閑聊之時,安翟到了,他顯得有些緊張,來到胡小天面前嘆了口氣道:“公子,大事不好了,邱慕白被人救走了!”
胡小天聞言也是大吃一驚:“怎會如此?”他將邱慕白擄走之后交由安翟關押,此事做得極其隱秘,卻想不到終究還是出了差錯。
安翟滿臉愧色道:“我也沒有想到,關押他的地方是我精挑細選的,而且負責看守他的人也是信得過的兄弟。”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