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內宅,此時燈火通明。
郭平抬頭看了一眼懸在房梁上的白綾,心中恐懼。
“娘,舅媽?”站在凳子上,郭平心里直打鼓。“這要是真吊上去,不會死吧?”才短短的半個月,郭平瘦了一圈,整個人都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病態。
郭任氏當即恨鐵不成鋼的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法子了,又不是真要讓你吊死,做做樣子,我和你舅媽還在這呢,還能讓你真吊死了不成?”閨女未婚先孕,做出這樣丟人的事兒,她是真恨不得沒生這個閨女才好。因此這口氣也不大好。
任王氏作為嫂子,看著小姑子鬧的這一出,說實話,心里是不大痛快的。任誰家里發生這種事兒都不會舒服,要不是看在這小姑子的夫家是縣官,她才懶得搭理這傷風敗俗的外甥女呢。
她暗自慶幸,當初小姑有意要把女兒嫁給兒子的時候,她以“高攀”的名義拒絕了。早就看那丫頭是個眼高的,沒曾想……
任王氏有些幸災樂禍,卻一臉憂心的安撫道:“還是孩子,你也別生這么大的氣。”安撫了小姑,又對郭平道:“好平兒,你就聽了你母親這遭吧,那梁家的少爺我也看過了,是個不錯的,聽說不但書讀的好。還是個自幼習武的,雖然家里不做官,也是個家境殷實的,你嫁過去啊,也不會吃虧。”一個傷風敗俗的小丫頭,能嫁給這樣的,也真是走了大運了。
郭平不滿的嘟起嘴。“一個商賈人家。有什么好的?”心里卻不自覺想起了那混蛋男人,微微咬著唇。
她說這話沒經過大腦,卻把任王氏氣的夠嗆。
好哇。沒把商賈人家放在眼里,你倒是別嫁啊?
有本事做沒本事認的,還死乞白賴的讓兒子算計同窗,也就是認準了梁家不敢張揚此事。不然以后兒子的名聲都沒了,這可是會耽誤科舉的。
任王氏心里不舒坦。冷冷的閉了嘴。
郭任氏一心想著閨女,也就沒在意旁的事兒,低聲勸著,“平兒聽話。成不成就在今晚了,別怪娘沒提醒你,要是錯過了這一次。你肚子里那塊肉,干脆爛掉算了。”早就該在發現的時候就一碗藥灌下去。到底是不忍心,才拖拉到今天。
郭平駭的臉色慘白,哀求道:“娘,你是想要了女兒的命嗎?”一碗藥下去,她倒是不在乎肚子里這塊肉,卻怕自己也跟著送了命。
“不想丟了命,就痛快的。”郭任氏脾氣上來,語氣不善。
正當這時候,一個婆子過來復命。
“夫人、姑奶奶,梁家來人了,老爺讓夫人招待一下。”
郭任氏一愣,“梁家不是沒有女主人嗎?誰來了?”正是因為閨女嫁到梁家,上面沒有婆婆管著,她才同意的。一聽梁家來了女眷,她當即就不樂意了。
那婆子是任王氏的奶娘,見自家夫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才低聲道:“是梁家的小姐。”看到郭任氏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她微微撇嘴,壓低了聲音對自家夫人稟報道:“老爺讓夫人客氣些,梁家,有些來頭。”她聲音雖低,可房間就這么大,還是讓郭平母女聽了個真切。
“是梁田田那死丫頭?”郭平怒道:“她來干什么?讓她走!”
郭任氏蹙眉,“不過一個小丫頭,平兒你別怕,娘去對付她。”那囂張的口氣,聽的任王氏直蹙眉,稍微抬高了聲音道:“小姑,還是我和你一起去見見那位梁小姐吧。”既然老爺說梁家有些來頭,她也不想做惡人。
“梁小姐到。”外面有丫鬟匆忙稟報一聲,大門突然開了。
這樣毫不客氣的姿態……任王氏蹙眉,對這位梁家小姐的霸道先認識了兩分。
梁田田一進門就看到郭平站在凳子上抓著白綾,當即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意。“郭小姐這大半夜的是準備彩衣娛親嗎?站的這么高小心摔出了人命才是。”不理會郭平那張發黑的臉,她微微欠身,“深夜冒昧而來,打擾了。敢問哪位是任夫人?”梁田田的目光在郭任氏和任王氏身上逡巡了一下,才十四歲的小丫頭,絲毫沒有怯意。
“小姐,坐。”綠蕊貼心的搬來椅子,綠柳拿出絲織的帕子擦了擦才讓梁田田做了,這排場、這姿態,讓面前的幾個女人眼皮跳了跳。
難道這時候不應該是梁家低姿態的求和解嗎?
這樣高調!
難道她這位梁家小姐不知道,哥哥做出這樣丟人的事兒,對她的親事也是有影響的嗎?
她憑什么這樣氣定神閑?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屋子里三個女人瞬間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梁田田自顧自的坐下,沖站出一步的任王氏淡淡的道:“我兄長應了你家少爺之約在府上喝酒,打擾了。”她先是客氣的道謝,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冷聲道:“不知道我兄長做了什么事兒,惹得府上之人棍棒加身,我們家的小廝子硯更是被打的險些喪命,現在還在搶救……這件事兒如果任家不給我們家一個交代,我就是告到遼東府,也要給兄長討回一個公道!”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了。
不是來道歉的嗎?
這樣大吵大鬧的,這是……好半天幾個女人才反應過來,梁田田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任王氏瞬間想到丈夫的囑咐,微微猶豫了一下。
郭任氏卻是不管不顧,當即怒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你要什么交代?你那二哥是個輕浮之人,我家侄子好心好意請他來喝酒,醉酒之下還被留在府上過夜,誰曾想他竟然見色起意,妄圖玷污了我閨女的清白。”
郭任氏似乎氣的夠嗆,身體不住的哆嗦,迎上梁田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突然轉身抱住郭平的腿嚎啕大哭,“我可憐的閨女啊,你死的冤枉啊,你以死明志,誰也不會背后講究你的,就讓那梁家小子被府學除名,讓他遺臭千年被萬人唾罵吧…….”看著呆呆的閨女,她狠狠的掐了一把,眼神示意的盯著那白綾。
郭平囁嚅的看了一眼母親,下意識的把脖子套了進去。
郭任氏狠狠心,一把推開了她腳下的凳子,人馬上就在白綾上掙扎開了。
“咳咳……”
屋子里安靜的詭異,任王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
梁田田卻笑瞇瞇的坐在椅子里,眼看著郭平那張小臉憋得通紅,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跟人珠胎暗結,這樣不干不凈的閨女,要是我是她娘,也一根白綾勒死她。郭夫人真是好氣魄!”一番話說的屋子里幾個女人渾身冰涼。
“你……你說什么?”郭任氏被嚇得手腳冰冷,錯愕的盯著梁田田。
她怎么會知道閨女跟人珠胎暗結?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兒?
是不是整個遼東府都傳開了?
本來梁田田還不十分確定這件事兒,此時看郭任氏的反應,哪里還有不清楚的。當即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郭夫人真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能瞞得住所有人嗎?在你想害我二哥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后果,郭家,真是好大的算計!”她冷冷開口,恨不得咬死了眼前之人。經過了這樣的事兒,她真不知道那個開朗的二哥還能不能看到了。
“救……救命…….”郭平拼命的蹬著雙腳,眼前一陣陣發黑,耳朵嗡嗡的響,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還是任王氏冷靜,慌忙間就去抱郭平的雙腿,結果力氣不夠,兩人一起栽倒在地。頓時慘叫聲響起,亂糟糟的,讓梁田田蹙眉。
這樣的人,也不知道二哥是怎么中了她的算計,簡直蠢的跟豬一樣。
“平兒,你沒事兒吧?”郭任氏扶起閨女,一陣心疼。還不忘去斥責梁田田,“梁小姐請自重,這樣污蔑的話,小姐是個小姑娘,我不跟你計較,可這話要是傳出去,只怕對小姐也不利。”言語里隱隱帶著威脅。
梁田田抿嘴一笑,滿是挑釁的道:“我還真想知道,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是對我不利呢,還是對郭家和任家不利呢?”郭家的閨女跟人珠胎暗結,作為表哥的舉人卻陷害同窗好友,這樣的事兒傳出去,兩家只怕不用在襄平城混了。
任王氏剛剛要爬起來,聽到這話踉蹌著栽倒了。腳腕一陣刺痛她也顧不得了。要是因為這件事兒影響了兒子,她死的心都有了。當即道:“梁小姐,這件事兒傳出去對誰都不好,不如我們慢慢商量如何?”言語里滿是哀求,口氣一下子就軟了。
“嫂子?”郭任氏不依不饒,“怎么能這樣,平兒被那畜生禍害!”
“你住嘴!”到現在被人抓住了還說這樣的話,感情她是嫁到了郭家,就不把娘家當回事兒了。
坐在地上恨恨的看著小姑子,任王氏一臉怨毒。
梁田田優哉游哉的坐著,似乎根本不是來談判,而是來看熱鬧的。
“娘,我……咳咳……我肚子痛…….”郭平突然捂住肚子,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