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死士的首領在離開方奕山家后,直接就在馬車上看完了高鉅的信,然后他就一直陰沉著臉,什么話也不說。
過了一會兒,趕車的人壓低聲音向他報告:“頭兒,后面好象有人跟著我們。”
首領頓時心下一凜,醒過神來,掀開馬車后方的暗簾,仔細觀察了幾眼,還真的看到有一輛馬車跟在他們后面,不大起眼,車夫打扮得再普通不過,看不出有什么異狀,但對方一直緊跟在他們后面,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這就已經是異狀了。他瞇了瞇眼,吩咐同伙:“只管好生駕車,我倒要瞧瞧,來的是什么人。等到了偏僻的地方,咱們再動手問清楚!”趕車的人答應了。首領便貓在那里,盯緊了后頭跟著的馬車。
他們很快出了外城,輾轉向東邊走去,途中特地繞了一個大圈,在各種寬寬窄窄的胡同中穿行,再假裝要往東便門走。后面那輛馬車跟了一段,過了拐棒胡同后,卻忽然消失在死士首領的視野中。他有些拿不準,到底是對方發現他們發現了跟蹤,故而警覺了,還是他們誤會了對方,實際上人家并不是在跟蹤,只是湊巧走了同一條路?
不,不對,如果是湊巧同路,怎么會跟著他們繞了這么多路?肯定是跟蹤者!只是不知道為何半路上沒跟上來罷了。
首領心中猶豫了一陣,便直接吩咐車夫:“出城!就算沒有人跟上來,也不可掉以輕心。不能回我們的落腳處。否則叫人暗中跟上,就要被一鍋端了!”車夫應了聲,駕駛著馬車掉轉方向。直接朝東便門而去,擠在一群老百姓當中,順利地出了城。
而發現他們察覺到自己行蹤的追蹤者們,則換了一種方式,棄車步行,快速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勉強跟上了馬車的速度,隨他們一塊兒出了東便門,然后便開始了追著馬車在荒野里繞彎子的經歷。到了半夜。他們終于追蹤到了一處莊子,親眼見著馬車上的兩人下了車,將馬車交給一處民房里的男人,便進了那家的門。跟蹤者連忙留下兩人看守。再派兩人回城報告。城門已關,報信者就拿出印記,讓守城門的官兵放下了竹筐,將他們拉上城頭,再直奔宮門。
等第二日清早,官兵趕到那處莊子,抓住了接手馬車的男子,方才知道。那馬車是有人從他手里租去使用的,他本人對租車之人一無所知。至于那兩人為何進了他家的門。是因為他們要從他家后園出去,沿小路離開,而他家后面是一處茂密的雜木林子,還挨著河。跟蹤者當時看到他們進了屋,就以為發現了目標的大本營,高興地急急回報,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那兩人是進了林子,逃之夭夭。
線索斷了,帶隊的人灰溜溜地進宮復命,皇帝只是皺了皺眉頭,卻沒有懲罰他們。他早就知道,穎王手下最得力的心腹死士,能安然逃過剿逆行動,自然不會那么容易束手就擒。
廣平王來時聽說了消息,皺了皺眉頭,問:“那馬車的主人可曾說過,那些人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皇帝看了下手的人一眼,那人連忙回答:“回王爺的話,提是提了,說是從保定來的,但他們走的是北邊的路,那馬車主人還以為他們是從城里出來的呢。”
皇帝對廣平王說:“皇兄覺得如何?朕認為那群死士定然沒說實話,對一個尋常農戶,只是要租他馬車一用,何必實話實說呢?”
廣平王點頭,嘆息一聲:“罷了,若他們看了信,從此散了,倒也省事。但如果他們還不死心,總會繼續跟方奕山聯系的,皇上且等消息就是。”
皇帝點頭:“如今也只好這樣了,不過朕也吩咐下去,命他們嚴加探查。朕覺得,他們在京郊住了多年,吃飯穿衣,都不可能與外界隔絕,肯定會有些蛛絲螞跡。只要查到他們曾經留下的蹤跡,順藤摸瓜,總有找到他們的一日。”
廣平王微笑著點頭:“若論耐心和毅力,皇上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皇帝笑了:“謝皇兄夸獎了。”
復命的人下去了,屋里只剩下兄弟叔侄三人。皇帝暫時將死士的事拋開,與廣平王聊起了家常:“皇嫂的周年快到了,皇兄打算如何安排?母后的心結一時難解,皇兄也別與她生氣,她只是后怕罷了。”
廣平王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因此只打算一切從簡,也不必驚動外人了。橫豎她娘家人不在,周年辦得過于張揚,只會讓人想起她娘家人做的那些丑事來,倒不如安安靜靜地,只我與楨兒陪她一日就罷。可惜日子又與父皇的周年撞上了,我正與楨兒商量,提前辦了他母親的周年。”
皇帝點點頭:“這樣也好。既可與父皇的周年錯開,你們父子又有了拜祭的功夫。母后那里朕去說,再怎么樣,也不能不讓楨兒去拜他的母親。”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正盯著御書房西墻上掛著的京城輿圖的高楨,放輕了聲量,“母后提的那件事,皇兄考慮得如何了?你也不必擔心楨兒會受什么委屈,既是母后看中的人,心性自然是不壞的,不說會給你再添幾個兒女,開枝散葉,好歹也有個人能照顧你的生活起居。母后與我在宮里知道,也能放心些。”
廣平王苦笑:“皇上怎么又提這事兒了?定是母后讓皇上來做說客的吧?先前在慈寧宮,我不是都跟母后說清楚了么?如今我實在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平日有楨兒料理王府事務,身邊侍候的人對我也算盡心,也就盡夠了,實在不必再添什么人。”
皇帝卻搖頭說:“這怎么夠呢?楨兒也不可能一輩子就守著王府了,他還這樣年輕,總要出來做些事情的。”
廣平王沉默不語,皇帝笑了笑:“朕知道皇兄為何遲疑,其實不必。你我兄弟同胞,朕若連皇兄都信不過,世上還有誰能信?皇兄只當是幫朕吧?朕兩個皇兒還太小,要等到他們能為我分憂,那得猴年馬月?楨兒年長,又自小聰慧能干,若只守著王府,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未免太浪費了人才。”
不等廣平王回答,皇帝便揚聲叫高楨:“楨兒在看什么呢?快過來。朕正與你父王商量呢,你父王不肯續弦,可王府又不能沒有女主人。你皇祖母和嬸娘正商量著要給你挑個好媳婦,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若是不好意思跟你皇祖母與嬸娘說,不妨悄悄兒告訴皇叔?”
高楨摸了摸鼻子,走到皇帝與廣平王身邊,遲疑了一下,就迅速扯開話題:“皇叔別拿侄兒說笑了,侄兒離成婚的年紀還早著呢。倒是今兒那群人,侄兒方才看著輿圖,倒有些想法。”
皇帝一聽就知道他在轉移話題,笑了笑,也不點破:“哦?你發現了什么?”
高楨回答:“方三在密信里提到那群死士從前就一向住在京郊莊子上,無事不會進城,倒是在外頭四處亂竄,幫穎王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真正會在京城里活動的人,平日一般都緊跟著穎王。當日穎王落網,這些人也跟著覆滅了。這回出現的死士首領,是在外頭辦事的人。既如此,怎的他們那個趕車的人對外城的大街小巷如此熟悉?帶著我們派去跟蹤的人在外城繞了好幾圈,差點兒就跟丟了。”
皇帝沉吟:“想必是他們雖然在外頭辦事,卻對京城依然十分熟悉?”
“若是對京城熟悉得很,為何先前不繞圈子,偏要到了那一片才繞?”高楨快步邁向輿圖,用手指在崇文門外西北那一片劃了個圈,“方才聽底下人回報,那群人繞道,主要是在這一帶,別的地方倒是沒有鉆進去。而這一片住的都是尋常百姓,多是清貧之人,雖有一處米市,但不是外城最熱鬧的市集,四周也無甚要緊去處。既然那群人都是穎王的死士,熟悉京中道路,總有個輕重緩急吧?這一片有什么值得他們熟悉的呢?這種地方住的幾乎都是京城本地人,若是外地口音,一住進去就會引人注目,可見也不是個適合藏身的所在。”
皇帝挑了挑眉:“也許……他們曾經住過這里,又或是至今仍然住在這里?”
高楨笑道:“若是他們就住在這里,絕不會有膽子帶著人在這一片繞彎子。侄兒倒是覺得,興許他們是住在離這里頗近的地方,而且極有可能是在穎王壞事前就添置的房產。周圍鄰居都已經習以為常,也就不會起疑了。”
皇帝笑道:“這個想法有些意思。”
高楨又繼續說:“瞧他們的舉動,分明是在半路上發現了我們的人,還在歸還馬車的事上耍了我們的人一把。既如此,他們出內城時的方向應該是對的,但由東便門出城,說不定只是障眼法。他們的落腳處,很有可能是在外城,而且不在他們帶著我們的人繞過道的地方。”
死士的首領曾命車夫帶著跟蹤者在外城的大街小巷繞了很久,那一片的胡同街道幾乎都被他繞遍了,沒繞到的地方不多,真要排查就容易了。皇帝大笑幾聲,立刻叫了人來,吩咐下去。
斷了的線索又有了接起來的希望,皇帝龍顏大悅,他又重新揀起了方才被高楨岔過去的話題:“好孩子,皇叔一定會給你尋個好媳婦。你可有心里中意的人選?趕緊說,皇叔給你做主。要是害羞不肯說出口,萬一你皇祖母與嬸娘選定了人,不是你中意的,你可沒處哭去。”
高楨頓時糾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