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王回到住處,就把太后的話跟兒子說了,然后吐嘈:“為了你這個臭杏,父王惹禍上身了。你說如今怎么辦吧?”
高楨也有些傻眼。他也不知道太后是如何知道他對趙琇有意之事的,雖然他也曾在暗地里跟太后說建南侯府的好話,但絕對是再三惦量過才說出口的,絕不會叫太后懷疑半分,怎的太后就猜出來了呢?莫非……是皇帝那邊泄露的口風?
不過不管太后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她老人家的態度也著實令人欣喜。高楨一想到自己終于能心想事成了,臉上的笑容就掩都掩不住了。
然而,他自個兒的事情解決了,廣平王的麻煩還在呢。雖然他母妃也去了一年多了,而他父王還年輕,不可能做一輩子鰥夫,但他身為母妃親子,實在不太樂意有別的女人來搶走“廣平王妃”的身份。
高楨擰緊了眉頭,想了想:“這事兒一時半會兒的也辦不來,況且咱們家如今不過是有個虛體面罷了,外頭有女兒的人家都一心盯著皇長子呢,未必樂意上咱們王府來吧?”
廣平王笑罵:“蠢材長子只有一個,豈是人人都能肖想的?也不是家家都有適齡的女兒應選。我這里再沒實權,那也是正兒八經的親王府,皇上還敬著我這個長兄呢,總有人樂意燒冷灶的,說不定人還不少呢。”
高楨想想也是,也有些發愁了。若是太后沒有發話,那他還可以想辦法去勸一勸,尋個理由攔一攔。可如今太后硬幫幫地下了令,廣平王要做孝子。就不能硬擋回去,但又不樂意就這么應下了,那該怎么辦?
高楨面露幾分難色,悄悄看了廣平王一眼,猶猶豫豫地說:“父王身邊……其實也該添個人侍候了。您年紀又不大,母妃去了,您總不能一輩子就這么……”話未說完。他心里就先覺得難過了。但還是要把話說完,“論理,兒子不該說這些。可是母妃于我有生養之恩,父王也是我至親。母妃已是去了,兒子……兒子還是希望父王能過好的。”
廣平王微微動容,神情緩和下來。苦笑著搖搖頭:“你這傻孩子。”
他是真的沒有興趣續弦,就連納側妃這種事。也不太情愿。他身邊是沒什么女人,可他自從受傷之后,氣血兩虧,身體就一直不太好。這兩年他身體雖然養得好了許多。可也提不起太大興致。他本身就不是重欲之人,于此事并未煩心過。有時候心下覺得躁熱了,有的是解決的法子。隨便弄個侍女來消火。他做不出來。正經娶個續弦,也許更合太后與皇帝的心意。可他又擔心繼妃心大,倘若有子,更容易將高楨視若眼中釘,府中就真的沒有寧日了。高楨是他嫡長子,是他最看重的血脈,他絕不會叫人欺樂了這個兒子。不續弦正室,納個有品級的側室,又不知道納進來的會是什么人。況且側妃也是有品級的,將來有子,同樣有可能生出妄想來……
廣平王很滿意如今王府里的簡單形勢,也不想再花心思去了解新來的人了。無論是續弦還是側妃,人抬進了王府,他總不能把人撇在一旁,那就真的誤了人家終身了。可若要他對著新人深情款款,他心里又別扭……他的情意,早在青春年少之時,就給了他的結發妻子了,哪里還能再給其他陌生的女人?…
廣平王沉默了一會兒,便問兒子:“先前你說的……南下驗收海傍大壩的差事,皇上那邊可有眉目了?”
高楨忙道:“雖還未有準信,但兒子探得皇上那邊的口風,似乎已經有七八分意思了。只是皇上多半只會讓父王做個正使,擺著好看的,真正要做事的另有人在。”
廣平王臉上淡淡的:“我這副模樣,也做不了什么實事,不過是給皇上的人做個招牌,替他壓場子罷了。無妨,我就當借機會回老家散散心好了。”
高楨聽出了幾分意思:“父王是想……借機避出去?”這雖然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可是以他皇祖母的決心,只怕未必能讓他父王如愿呀?
廣平王卻已經拿定了主意:“今兒就去求皇上下旨吧。你去扮個可憐,就拿太后的話做借口,只說你母妃剛去了一年,即使你父王我要續弦,也不必這樣著急。只是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因此想要拖一拖。好歹拖過三年,也算是對你母妃的交代了。皇上如今正寵你,會答應的。”
高楨答應下來,回頭就真的跟皇帝說了。皇帝聽得好笑,又見他一臉可憐模樣,只得說:“這也沒什么,海傍大壩是正事,你皇祖母先前也跟朕提了,要讓你們父子出去透透氣。朕答應了,你皇祖母也說不出什么來。只是你要想好了,真要就這么避出去,你皇祖母卻一心要為你父王挑人,誰知道會挑個什么人出來?萬一等你們從江南回來,你皇祖母已經把人定下了,可就來不及了!”
高楨啞然,想了想:“若是如此,我只得悄悄兒去求皇祖母,只給父王挑個側妃,別續個正室來。側妃身份低一等,生了兒子也無法與我等同,也就不容易生出妄念了。皇祖母心疼我,必會答應的,挑選時也會再三謹慎小心,說不定還會挑出三五個人選來,等我父王回京后再做決定。”到時候也差不多是明年春夏時節了,他與趙琇的婚事也可以定下,接下來籌辦婚禮,還需要一二年功夫呢。若是父王那里挑剔些,把太后看中的人選挑出幾個不足之處來,打回去重選。說不得等他成了親,這側妃還未定下呢。那時也就沒必要納側妃了。
皇帝也不知道是否清楚他心中的盤算,只是笑笑:“好吧,你心里既然有數,那就這么辦吧。”
皇帝第二日一大早就下了旨,定下了驗收海傍大壩的欽差人選。廣平王是正使。一位工部的侍郎做副使,建南侯趙瑋則是另一位副使,共同襄理,命三人在十月初一前出京,趕往上海。
廣平王與高楨這頭領了旨,那頭就去了慈寧宮向太后告別。他們既然身有差使,就必須馬上回王府去打點行裝。眼下已經是九月中旬了。南下的儀仗、車船、護衛、隨從、一應用品等等。都要加急辦理。他們父子一離京,王府里就沒了主事之人,很多事務也需要安排妥當。這二十天的時間。已經非常緊了。
太后心里也有些后悔,只是廣平王南下之事,原是她向皇帝開的口,皇帝做了孝子。她也不能變卦,只得安撫了大兒子大孫子一番。高楨私下去求她。她也滿臉心疼地表示:“放心吧,皇祖母絕不會叫人欺負了你!一定會挑個性子好、品性佳的。若是挑中了誰家女兒,就命人報到江南給你父皇知道,等他點了頭才辦事。”…
這話卻把高楨原本的如意算盤給破壞了一半去。不過他也不著急,笑嘻嘻地謝過了祖母,然后就陪著廣平王出宮去了。
在宮門出。他們還遇上了曲水伯府的車駕,對方一見廣平王府的儀仗。就立刻避讓一旁。只是高楨騎著馬,瞧見那車駕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差人去守宮門的侍衛處一問,得知是曲水伯夫人進宮看望皇后來了,便立刻稟報了廣平王。
廣平王命高楨去問候一聲。雖然他身為親王,曲水伯府的車駕避讓是理所當然。可曲水伯夫人是皇帝岳母,說來也是廣平王的長輩,叫人知道了,未免要念叨一聲廣平王失禮。因此廣平王自個兒不出面,就讓兒子去問候,省得別人挑理。如今他要領差使出京,最好還是別讓御史揪著參了。
高楨很快就回來了,接著王府的車駕先一步離開,曲水伯夫人的車進了皇城,雙方相安無事。只有高楨心下暗暗嘀咕了一句,奇怪曲水伯夫人怎會忽然進了宮?記得前些時候,曲水伯夫妻入宮“探病”,也不知跟皇后說了些什么,引得皇后大怒,從此就再也不肯召見父母了,只有她弟弟謝襄飛時不時進宮開解,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此番曲水伯夫人忽然進宮,莫非是皇后那邊又有了什么變故?
曲水伯夫人進宮,是皇后通過弟弟遞了話,想要見母親。曲水伯夫人進了坤寧宮,被宮人引著進了正殿,瞧見皇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上座,雖然氣色還是不好,但總算穿戴正常了,身上是件半舊的皇后常服,頭上也頂著金鳳,唇上也涂了胭脂,看起來比先前小佛堂里要強得多,頓時放下心來。行禮的時候,她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還道:“瞧見娘娘如今玉體好多了,臣婦心中也就安心了。”
皇后聽得眼圈一紅,連忙忍住淚意,微笑道:“母親不必多禮。來人,給夫人看茶。”
母女倆坐下說話,宮人來上了茶,便都退下去了,只有兩名皇后從娘家帶來的心腹守在殿門處,留意門外情形。
沒了外人在場,皇后的神情就緩和了許多,母女倆低聲哭了一場,彼此都覺得心里好受些了。曲水伯夫人趁機說了些家里的情形,自然,是在為曲水伯說好話的——說他并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才生出另送侄女入宮分寵的想法,而是為了皇后與皇長子著想,覺得若宮里遲早要進人,與其放了不知根底的人進來,還不如謝家自個兒把名額給占了呢。
皇后神情淡淡的:“我知道父親的苦心,怎敢有怨懟之意?”卻沒有問叔嬸堂妹們如何,只問這幾個月里自家的情形。尤其是謝襄飛,為著她一點私心,誤了這個弟弟的親事,她如今懊悔不已,擔心風聲傳開后,他聲名受損,說親會不順利。
因此她便問曲水伯夫人:“家里對弟弟的婚事,如今到底是個什么章程呢?雖然皇上說了他會做主,但也不知他會給弟弟挑中什么人呢。還是家里先看好了人選,我再幫著請旨吧。”她自嘲地笑笑:“看在大郎份上,這個臉面,皇上想必還是愿意給我的。”
她對母親立誓:“只要是弟弟看中的人,不管是誰,我一定要為他定下來,方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