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南宮采菽開心的笑起來,觀禮臺上震驚的情緒才徹底的釋放出來。
的確誰都未曾想到,青藤劍院參加此次試煉的第一強者何朝夕,竟然會在這一天便被擊敗,而且擊敗他的還是丁寧。
然而對于長陵城中的人而言,今日的震驚卻注定來得更為強烈。
長陵那一座座無比高大的角樓和分外平直的街道在今日體現出了作用,高大角樓上發出的指令和巨大的弩箭,始終準確的指示出了那一輛狂奔的馬車的行進路線。
許多軍士和戰車沿著平直的街道始終以最大的速度狂奔,提前堵截在那輛馬車的前路。
然而那輛馬車只是一味的快,一味的直線前行,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渭河的一段。
一陣陣可謂是大逆不道的歌吟聲輕曼的響著,在符文戰車和重甲軍士未至一定規模的情形之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攔那輛馬車,可以阻攔那道周身縈繞著晶瑩水流的白色身影。
沉重符文戰車被巨浪拍開,砸入兩邊的房屋店鋪,一名名悍不畏死的迎面沖上去的重甲軍士像秋天的稻禾一樣被收割。
遠處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的長陵民眾,只見馬車行進路線上兩側沖氣的煙塵連成了一片,完全就像是渭河里有一條蛟龍進了長陵城,此刻正用最大的速度趕回去。
靠近那一條巨大塵浪的一座角樓上,一名虎狼軍將領臉色陰沉得要滴下水來。
“傳令下去,沿途的虎狼軍不要再填上去了!”
他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了這一句。
聽到他的這句軍令,他身旁的一名副將身體不由得震顫起來,他很清楚此刻長陵城中那些大修行者來不及趕到的情況下,也根本來不及列陣的虎狼軍多填上去只有多加死傷,然而他同樣十分清楚,這樣一名大逆在長陵縱橫殺出,簡直就是在大秦王朝所有權貴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哪怕填上去也根本無法阻擋這人沖向渭河,但此時下令擁兵不前,在事后極有可能要承擔一些權貴的怒火。
“你還在猶豫什么!”
看到身旁的副將還未傳令,臉色極其陰沉的虎狼軍將領再度厲聲咆哮了起來:“今日之事,要承擔怒火,也不是我們擋在前面,而且對于我而言,我手下這些人的生死比一些顏面更為重要!”
“若是攔不住,你應該明白白山水直接從長陵這樣沖殺出去,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那名車夫云水宮真傳弟子之一的樊卓,我們神都監跟了他已有數月的時光,為的便是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線索,尤其是找出白山水的確切下落,別說我們還未發現白山水在這里,就算發現,要收網也必須仰仗夜司首和幾位侯爺之力。”九江郡會館前的街巷中,莫青宮也已經趕到,他蹲坐在那名跌坐在地的長陵衛將領的面前,無比陰沉的說道:“現在你即便是死,也要先將話說明白,你們長陵衛為什么會到這里,為什么會找這一列車隊的麻煩!”
跌坐于地的長陵衛將領慘然一笑,艱難的輕聲說道:“我們會來這里,是因為發現有人暗中售賣楚造金蟾,那是早些年被盜的先帝疑陵中的陪葬物,查出的線索,便是可疑人物有可能存在這列車隊里,誰會想到竟然會牽扯出白山水這樣的大逆。”
莫青宮一時臉色鐵青,完全說不出話來。
云水宮的人再怎么都不可能和十幾年前的盜墓賊有關,然而卻偏偏有線索牽到此處,他幾乎下意識肯定,這必定是有什么權貴在背后破網。
少了沿途虎狼軍的拼死抵擋,狂奔的馬車越來越快,從四面八方朝著這輛馬車聚集的水汽也越來越足。
在穿出長陵的街巷之時,整輛馬車已然通體包裹在白色的云氣和水汽之中,再加上帶起的風流,遠遠看去真的已經不是一輛馬車,而是一輛騰云駕霧在前行的馬車。
到了最為接近九江郡會館的渭河岸邊,被驅趕的兩匹奔馬看見波濤滾滾的遼闊江面,下意識就要停步,然而駕車的中年男子雙掌一拍,這兩匹奔馬一聲悲鳴,卻是止不住腳,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前沖。
轟的一聲巨響。
馬車高高躍起,撞入江面,濺起驚人的水浪,堅實的車廂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沖撞,瞬間裂開成大大小小的碎塊。
駕車的男子站立在車廂的一片殘片上,而那條白色身影則輕易的在水面上站定。
此時他才露出真容,卻是一名身穿白色裘袍,劍眉星目,相貌極其俊美,完全就像是出身于某個大富人家的清秀公子哥,膚色白皙如凝脂,歲月在他的顏面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看上去只有二十余歲的樣子,讓人完全無法將他和為了練劍久居無人潭心,大魏朝滅,為了躲避大秦王朝修行者的追殺而十年山林風餐露宿的劍豪白山水聯系在一起。
更令人震撼無言的是,一個方圓數丈的漩渦從他腳下不遠處涌起,一條白影從深水中游來,隱隱約約,竟似一條長約數丈的白鯉,穩穩將白山水和樊桌接在背上。
也就在此時,遠處的港口之中,傳來驚濤駭浪的聲音。
一艘鐵甲巨船,以驚人的速度從港口中駛來。
這艘鐵甲巨船到處都是傷痕,染著各種色澤,給人的感覺甚至像是一截從深海中穿出的巨型珊瑚,然而這艘看似古舊的鐵甲巨船上,卻散發著令人難以想象的血煞之氣,似乎要將整個碧波浩蕩的江面染紅。
鐵甲巨船最前端的撞首,赫然是一顆真正的鰲龍獸!
鰲龍首兩顆血紅的巨目中射出的紅光,懾人心魄,而它的頂上,則是站立著一名白衣女子,衣帶飄飄,猶若天神!
白山水也不驚慌,腳下白鯉繞出一個半圈,卷起一條白色的弧形波浪。
他遙遙著看著如天神般的白衣女子,微笑說道:“夜司首果然好風姿,我也已經很期待我們云水宮的云水真訣和夜司首的天一生水一朝相遇,會是什么樣的風情,只可惜你來得晚了一些。”
站立鰲龍首之上的自然是夜策冷。
她面色平和,淡淡道:“走了還需來,他日必定有再見先生的時候。”
白山水收斂笑意,認真道:“我看夜司首在長陵也未必過得快意,不如就此離開長陵,和我一起結伴而行,遨游江河湖海之間,豈不快哉?”
“畫面雖美,但你現在讓我近身都不敢,如何同游?”夜策冷微嘲道:“若你能真的放下,寄情于山水之間,便不會再來長陵,更不會在長陵吟歌明志,劍氣沖天了。”
“你說的不錯,故國舊魂,我當然不能放下,只是我方才的話還未說完。”白山水笑道:“放歌遨游,自然快哉,但對于我們這種修行者而言,與天斗,與那些擁兵百萬的人相斗,難道不是更快樂的事情么?且你曾師從那人學劍,即便你只是想要求個安穩,在長陵又豈能安穩?”
夜策冷抬首望天,她頭頂上的晴朗天空瞬間變得烏云密布。
“我在長陵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你不能明白而已。”她面無表情,清冷的輕聲說了一句,也不管白山水聽不聽得清楚。
“志不同,便道不合。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別過。”白山水微微一笑,頷首為禮。
他腳下白鯉長尾敲出一個大浪,頃刻間便劃破江面一般,以驚人的速度游離,只是數十息的時光,白山水和樊卓的身影,便已經在遙遠的江面上變成了兩個小點,再快的輕舟,都不可能追上。
唯有輕曼的大逆歌聲,在江風里傳來。
魚市外,渭河岸邊。
極少走出魚市的紅衫女臉蒙著一層細細的黑紗,遠遠的看著那兩個黑點的離開。
她的身旁,站著那名拄著黑竹杖的佝僂老叟。
聽著隱隱約約傳來的歌聲,她異常平和的聲音又細細的響起:“孫叔,看到了沒,長陵最大的問題還是心不齊,遇事總是會因為家里人的問題而失手,接著便總有不少人需要背黑鍋,為了長陵和大秦王朝的顏面和繼續前行而死去,好不容易有個壓得住的人,還被自己人殺死了。”
佝僂老叟沒有抬頭,他也沒有說話,只是“荷荷”出聲,聽上去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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