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斷流傳而至的消息對于長陵的權貴而言非常不利。
這些權貴現有的利益大多來自十幾年前長陵那場變故,如果巴山劍場最終將收回長陵,那他們必定將失去所有。
皇宮是長陵統治的中心,然而這段時間,皇宮里卻反而安穩得多,或者用更加貼切的話語來形容,是更加安詳得多。
皇后在關中還未歸,元武皇帝在關中歸來之后便立即閉關。
秦楚的大戰已經落幕,沒有密集的調令,朝官們便也沒有平時那般緊張。[][]小說
對于深宮之中的宮女和侍者而言,深夜里也沒有了那種令人揪心的嘶喊。
年輕的皇子胡亥恢復得不錯,非但不再有那種連續的半夜起驚,頻發幻夢,而且就連性情都變得溫和了許多,不再像以前一樣暴戾,喜怒無常。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的性格倒反而有點像扶蘇皇子了。
這醫治的功勞自然全部歸于醫師韓遇春。
對于這名治好自己的醫師,胡亥極為尊敬,甚至有些依賴。
宮里自然無人知曉這名所謂的韓地醫術圣手其實是趙高頂替,在所有人眼中,這便是一名從未有過修行,或者說根本無法修行的韓地人。長陵崇尚悍勇,有些時候對一些沒有武力的羸弱文士便會不自然的缺乏尊重。
對于這點,已經變得溫順的胡亥卻是反應很激烈。
前段時間先后有一名宮里的侍衛和一名神都監的官員對趙高不夠尊敬,便引起了胡亥的大發雷霆,接著那名侍衛和神都監官員便永遠從長陵消失了。
出了這些事情之后,宮內的所有人,包括一些身居重位的官員自然便不敢再輕慢趙高。
而其中一些敏銳者,更是開始醒覺,胡亥皇子在這段時間里,似乎不知不覺已經開始插手很多事情,而且擁有了許多人的支持。
簡單而言,這名除了名號之外,不太在眾人視線里出現的皇子,已經真正出現在權貴的舞臺,扮演著長袖善舞的角。
天生擁有皇子的身份,要籠絡權勢和讓一些人聽話很簡單,但潛移默化,在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慢慢做到了這一點,這便很難。
所以他依賴的這名醫師很不簡單。
天晦暗如夜,一場風雨就將籠蓋長陵。
神都監陳監首在馬車之中隔著車簾看著如陷入魔界之中的皇城。
當大策冷從海外回歸時就是這樣的天氣。
一年里這樣的天氣并不多。
這些時日神都監在明面上囂張跋扈,監天司的舊部勢力在長陵已經被肅清,神都監所有官員都是揚眉吐氣。
這不只在于監天司對于神都監而言一直是宿敵,還在于,除去了監天司之后,神都監現在所擁有的權勢比之前強大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關乎純粹的力量,兵馬司自然高出神都監和以前的監天司,因為前者統領著所有的軍隊,擁有更多的修行者,但是有關追蹤、調查修行者的事情,都是神都監和監天司完成,神都監和監天司處理的都是修行者世界的事情。兩者之間有本質的差別。
修行者的世界更加復雜和神秘,成為神都監的統領者這么多年,陳監首自然形成了常人沒有的嗅覺和直覺。
趙高偽裝的韓遇春在資料上全無任何問題,但是那種獨有的直覺卻讓陳監首可以肯定趙高絕對有問題。
只是同樣也沒有人知曉,當夜策冷護著百里素雪離開長陵之后,他做事的所有出發點也已經變了。
神都監給所有人的感覺,還在承擔著長陵那道最重要的無形城墻的角,還在抓捕著很多危險的犯人,然而只有他真正知曉,他抓的都是小魚,那些真正能夠影響局勢的大魚,他卻只是靜靜的看著。
今日天反常,也恰好有大事要發生。
因為他不去接觸這名醫師,但這名醫師卻找上了他。
一輛屬于皇城醫師的馬車駛出了皇城,在雨珠開始墜落之時,來到了他所在的這輛馬車的旁邊。
趙高沒有下車,陳監首也沒有下車,甚至馬車停靠在一起時,雙方都沒有掀起車簾。
“長陵許多權貴都注意到了我,但是你偏偏和我保持著距離,這不合常理,反而令人生疑,所以我來見你。”趙高的聲音首先響起,輕輕的傳入陳監首的耳廓,“這樣即便是我主動,在旁人看來也是你找我約談。”
陰暗車廂里的陳監首雙眉微微挑起,沒有回應。
“申玄做事是和夜策冷商量過的,包括他能夠安全離開長陵,也有夜策冷監天司的安排。”趙高很直接的輕聲接著說道:“如果你是夜策冷一邊的,那你就是和我一邊的。”
陳監首的面沒有改變,道:“你很坦白,但若是沒有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冒險告訴我這些。”
趙高點了點頭,說道:“凈琉璃找到了殺李思的方法,但她需要接近李思一段時間,這件事我需要你幫忙。”
他這句話說的干脆利落到了極點。
有關凈琉璃為什么要殺李思,如何找到了殺李思的方法,包括為什么一定要接近李思一段時間等等他完全都沒有解釋。
但是陳監首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沉默的想了一息的時間,道:“我可以想辦法。”
趙高接著說道:“她就在驪山,我會傳消息給她告知這件事情。”
陳監首沒有去糾結這件事情,他只是問了一個他自己想知道的問題:“你在胡亥的身邊,想要做成什么事情,或者說你自己接下來想做的一件大事是什么?”
“既然岷山劍宗和凈琉璃會除去李思,那我就會想辦法除去嚴相。”趙高很平和的回應道:“如果兩相都沒有了,我想試試能否成為新的大秦丞相。”
一名醫師成為大秦丞相,這聽上去是絕無可能的白日夢。
然而陳監首微微垂頭,想了想,在馬車開始行駛離開時,卻輕聲回應了一句:“很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