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劍光很奇妙,很像是墨守城的那道劍意。
劍光從云端上起,接著便能鎖定目光窮盡處的某處目標,如無形巨墻鎮落。
然而丁寧的這道劍光絲毫不帶煙火氣,甚至讓在場眾人都感覺不到殺意。
沒有殺意便是無跡可尋,來時便悄然占據先機。
更何況這一道劍光里,糾結著許多他們都未觸碰過的力量。
在場的白山水等人都莫名變得肅然。
視線里的阿房宮的反應也很奇妙。
當這道淡淡的劍光接近殿宇的屋脊時,空寂的殿宇群里響起了一聲宏大的聲音。
有許多鋒利的風聲從殿宇下方的地里散發出來,自然的迎向那道劍光。
這些風無形,然而卻像真正的金屬利刃般鋒利,在眾人的感知里,這些風形成了八個巨大的金人,手掌伸出,握住了那道劍光。
在接下來一剎那,沒有任何劇烈的碰撞和炸裂。
那道淡薄而分外強大的劍光就此消失,隨著消隱的風聲流散在這片宮殿里。
“地煞陣。”
丁寧眉頭微蹙,輕聲說道。
“什么意思?”白山水不解。
“還記得孤山劍藏?”丁寧轉頭看著她說道:“你為了孤山劍藏而入長陵,其實孤山劍藏和這阿房宮的地煞陣也是一樣,是利用地脈構筑的陣勢,不同的是,孤山劍藏是引地脈之威,一經動用,地表毀壞,而這里的陣勢,恐怕是將襲入的天地元氣悄然消弭在下方的地脈里。”
“所以這就是一個烏龜殼?”白山水聽懂了,微諷的笑笑。
“應該是修行者召聚而來的天地元氣,在里面會散失無形?”夜策冷看著丁寧,認真的問道。
丁寧點了點頭。
“那也是個烏龜殼。”白山水更加譏諷道:“反正他也不敢出來。”
天空里的云氣恢復平靜。
“這個烏龜殼很適合他。”趙四看著那處宮殿,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反正他這一生也總喜歡藏在幕后,讓人在幕前打生打死,好事他都賺了,罵名卻想讓人背了,世上哪里有這么好的事情。”
澹臺觀劍也看著那片宮殿不說話。
因果報應似乎是很縹緲的事情。
但是很多年前長陵的恩怨到現在,一切卻似乎在證明這的確存在。
阿房宮中很平靜。
那道淡淡的劍光仿佛從未出現過。
然而在黑色寢宮里的元武的感知里,那道劍光卻清晰到了極點。
天空里的元氣波動都已經完全消隱,然而這黑色寢宮里的空氣,卻如同海水一樣粘稠,不斷的隨著元武的每一次沉重呼吸而涌動著。
元武的眼瞳里充滿著說不出的戾氣,還有無法掩飾的難以置信和恐懼。
“為什么這么快!”
雖然他極其清楚,早在十幾年前的長陵,王驚夢就已經卡在七境和八境的關頭。
然而從七境到這充滿八境意味的一劍,對方還是太快,快得超出了他想象的極限。
在他想來,哪怕丁寧只需要數年的時間,便可以真正進入八境,甚至直接超越他在鹿山會盟時的修為,但他畢竟還有喘息的時間,畢竟還能在這段時間里尋求一些勝機。
就在這一剎那,他的腦海之中閃過很多人的面孔。
墨守城,葉新荷,徐福還有大秦那么多王侯。
然而這些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了。
還留在他身邊的,只有已經被他化為死物傀儡的黃真衛。
最后無比清晰出現在他腦海之中的,是鄭袖的面容。
伴隨著噬骨的寒冷,這名在這十幾年來被天下公認為最強修行者和最強大的帝王的存在,心中開始升騰起無盡的悔意。
這一切的意外,似乎都源自于鄭袖。
當他和鄭袖漸行漸遠,一切便似乎不斷的失去掌控。
突然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痛苦,充斥他的和心境之中。
他開始覺得自己最早對王驚夢的恨意,就來自于對王驚夢的嫉妒。
他嫉妒王驚夢的修為和力量,更嫉妒似乎帶著天下所有的光彩,從膠東郡而來的鄭袖成了王驚夢的女子。
但最終他不是獲勝了么?
他不是讓王驚夢飛蛾撲火,戰死在了長陵,然后成功的擁有了帝位,讓鄭袖成為了皇后么?
冒著天下的罵名,苦爭得來的東西,不是應該珍惜,怎么最后會變成了這樣呢?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這座黑色的寢宮附近數百丈的區域里,也根本沒有第二個活人。
他是一個真正的寡人。
長陵,梧桐落。
一輛馬車緩緩的在巷口停下。
這輛馬車很尋常,但不知為何,卻似乎有一種奇特的氣質,引起了一名軍監處修行者的注意。
當夜策冷和陳監首相繼離開長陵,監天司和神都監已然消失,承擔以往監天司和神都監職責的,便變成了兵馬司軍監處。
只是當黃真衛都消失在長陵,連角樓衛軍都名存實亡之后,軍監處的這些官員,也絲毫不可能有當年的監天司和神都監的作為。
當看清從馬車上走下的兩人,這名軍監處的官員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但在下一刻,他的全身卻瞬間僵硬起來,衣袖中的一柄飛劍,卻是急劇的震鳴起來。
“不要動,我不想殺人,我不是來殺人的。”
丁寧平靜的看著這名年輕的官員,搖了搖頭,“想想你的家人。”
這名官員沒有動。
他的衣衫卻是漸漸被冷汗浸透,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他怎么能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長陵?”
“你要明白一點,從很多年前開始,守護長陵的不是你們,而是我們。”丁寧看著這名年輕的官員,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對于你而言,長陵是可以用生命守護的家園,但對于我們而言,更是如此。所以不要覺得這長陵是你們的,或是元武的。”
“我只是來見些人,談些事情,不是來殺人的。”丁寧看著這名終于不再身體僵硬的年輕官員,重復了這一句,然后又輕聲的補了一句,“不過既然你看到了我,便順便幫我傳道劍首令,從今日開始,元武可以隨時邀戰我,只要是公平條件下的決斗。”
這名年輕的官員身體劇烈的一震,腦海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反應,一片冰冷的劍片已經落在了他的掌心。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