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古屋的一個咖啡廳,久彌直樹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一邊品嘗著咖啡,一邊靜靜得看著路邊過往的行人,咖啡廳里放著的是最近火爆的《fate/altria阿瓦隆之庭》的bgm之一,一首舒緩的鋼琴曲。
這邊的老板看起來應該是“fate”的狂熱粉絲,隨著《fatezero》熱播,老板將整個咖啡廳都布置成了“fate”的主體風格,服務員們一個個也都穿著“fate”中的衣服,就連稱呼,也從“先生/小姐”變成了“r”。
久彌直樹也是“fate”的粉絲,所以他經常來這個咖啡廳。
這里生意不錯,也能看出“fate”和“搬運工”在這里的影響力。倘若是在《fatezero》播放的時間來的話,恐怕連位置都找不到——簡直就跟世界杯時的足球酒吧似的。
這是他的老位置,除過視野比較好,能看風景之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這里離電源近,他總是帶著自己的筆記本,來這里一坐就是一天,自由職業就這個好處。
不過現在《fatezero》完結了,熱度也再漸漸冷卻下來。
這里還保留著“fate”的主體,來這里有不少同好,大家談論的內容,依然還是“fate”的故事,為自己所喜歡的角色爭論不休,或者幻想著以后還會有什么樣的“fate”的故事——所有的粉絲都相信,“fate”的世界不會就這么結束。
至少還有劇場版,大魔王發話了。說《fatezero》的bd銷量超100萬就準備下一部劇場版,為了不讓“fate”的世界終究,就他周圍的一些朋友,都為這銷量添磚加瓦,一個人就買三四份、或者成十份的bd。
最近剛發售了第一卷bd。光第一卷的銷量就已經臨近100萬了,而且還在上漲,更不用談再加上之后的卷的銷量了。所以,劇場版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才下過雨,外邊的天氣還有些陰,行人匆匆。神色各不相同,似乎還沒有緩過勁來,不過那也比幾年前那仿佛行尸走肉的麻木表情好得多。
“失去妻子的男人在父親的指引下踏上尋找救贖之路”——確實很像《天國王朝》的開局,結果卻是發展成完全不同的故事。伊貝林的巴利安作為世俗之人尋求的是與信仰的和解,綺禮作為圣職者卻最終找回了自己的。
聽著舒緩的鋼琴曲。他回想著了《fatezero》,在那群星璀璨的眾多角色中,他非常與眾不同地對綺禮有著共鳴。
沒有激情、沒有發自內心懾服的崇高理念、什么也不相信、不知道自己活著的目的是什么、只能權且找些人類普遍認為應該做的事情來做一做……這些都是他曾經體會過的心態。
而他有時甚至也確實可以從他人的不幸中找到些愉悅,如果說有什么東西阻止他完全變成一個綺禮式的人物,其中最有效的大約就是對痛苦的恐懼了——正是它使他可以堪堪滿足于一些三流的慰藉,決定姑且等到這沒有什么希望可言的人生終止也好。
而綺禮不僅僅是一個沒有激情的人,似乎連對痛苦的感受都是極端遲鈍的,可以一直以毫不吝惜的激烈方式揮霍自己的生命。這就是他絕對做不到的了。
與“痛苦”的缺失相較,綺禮的人生中從來不曾缺少的是“苦悶”。
久彌直樹驚異地看到一個兼具強大的力量與無可辯駁的極惡本性的人,真誠地懼怕著自己的本性、認為順從它是可恥的。真誠地盡力抗拒本我的擁抱;這種懼怕與抗拒不是出于任何利害得失的顧慮,似乎僅僅是因為他覺得“這樣不對”——久彌直樹承認,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物,以至于簡直被綺禮這種奇怪的苦悶迷住了。
擁有人類軀殼的惡鬼啊,既然沒有什么可以約束你,而你那空虛的靈魂也并不畏懼外來的敵意。那么驅使你長久地站在自己的對立面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越是試圖從《fate》的世界中尋找這個答案。越是不得不承認它似乎正是他覺得最不可能的一個——綺禮直到從黑泥的心臟中重生,依然堅信這個世間存有真理、而這真理是向善的。
“如果神是萬物的造物主。那么對于所有靈魂而言‘快樂’才是真理。但現在,一個違背了道德卻得到快樂的靈魂真實存在。綺禮也才剛剛相信,這個靈魂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這樣的話善惡的定義,以及真理的所在就產生了矛盾。這一矛盾令人無法忽視。”不管看起來多么難以置信,問出這段話的,可不就是這個綺禮嗎?
他仍在肯定著那個被他背棄了的、世間真理的程式,只不過把自己當做一段出了錯的代碼、對這種存在加以承認,日后也會照著這出了錯的方式運行吧。
“推導出這一怪異答案的方程式中應該存在著淺顯易懂的理由。不,肯定有。那到底是什么呢……我必須問個清楚,必須把它找到。哪怕用盡一生,我也要去理解。”——無論走在善與惡的哪一極,綺禮始終是那同一個真誠而苦悶的求道者。
而這也正是在喚起共鳴感的同時,能夠讓久彌直樹對他萌生一些敬意、認識到自己和這個人之間最本質的不同的地方了。
在他跟隨著音樂的節奏敲擊著筆記本的鍵盤的時候,咖啡廳的老板端著咖啡和點心走了過來,將咖啡和點心放在了他的面前,坐在了他的對面。
因為他時常來這里,還總是坐在同一個地方,再加上跟老板有著同樣的愛好。聊過幾次之后,兩人就成了朋友。
久彌直樹也不客氣,老板提供的點心都是老板自己烤的,味道不錯,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
“《fatezero》真是一個精彩的故事。前幾天又將《fatestaynight》的fate線補了一遍,配合著《fate/altria阿瓦隆之庭》和《fatezero》一起看,讓人意猶未盡。”
這時候咖啡廳不忙,老板跟他聊著,接著問他:“我對一件事情感到不解,就像對綺禮執著地抗拒本我的原因一樣不解。那就是為何他看起來沒有哪怕一刻考慮過就像在間桐雁夜身上那樣。從遠坂時臣身上獲取愉悅?一般而言以他人的崩毀和墮落獲取愉悅的人,大多難以抗拒讓最堅固端正的人格崩毀墮落的樂趣,遠坂時臣在綺禮眼中卻似乎沒有這樣的吸引力。”
久彌直樹端起咖啡,兩人經常這樣討論,他想了想。說道:“綺禮是否真的沒有對遠坂時臣產生過任何惡意的興趣?我想也許答案并非那么肯定。在他的內心里曾經不止一次將遠坂時臣與父親璃正加以類比,認為他們是同一種人——無論是他們那明確的理想和目的,還是他們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而在看到璃正尸體的一刻,確實產生了‘在父親臨死之前,讓他品嘗一次人間至極的愉悅’這樣的想法……”
“我想,對于和璃正屬于同一個類型的時臣,未必一次也沒有讓他產生過同樣的想法。而阻攔了他的,大約是一直以來阻攔他本性覺醒的那同一種東西吧。對世上存在向善的真理的肯定——盡管不知這種肯定從何而來——確實地存在于這個扭曲的靈魂中。所以他應該也是這樣肯定了璃正和時臣吧。這兩個人是‘對’的。自己則是一段錯誤的代碼。‘對’與‘錯’之間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不能夠讓‘對’的變成‘錯’的,也不應該這樣,‘對’只能被清除、減少卻不能被歪曲。所謂的愉悅則是把其他隱藏著的錯找出來……”
咖啡廳的老板面面露思索。而后點點頭,跟久彌直樹聊著。
“突然覺得綺禮的形象跟《背德者》里的主人公米歇爾有些相似。同樣是對道德善之類的沒有歸屬感,行為準則完全是按照世人標準來要求自己,因為‘應該這么做’所以才這么做。有時候也會從一些違背常理的事情中獲得愉悅。區別大概在于米歇爾的確曾經在新婚之夜享受過愛情的愉悅,他并不是對感情完全麻木無動于衷,也曾想過要報答妻子的愛情并且對自己不能完全回報妻子的無私奉獻而自責。可惜最后孩子的夭折妻子的過世徹底粉碎了他想要回歸‘正常生活’的希望。最后落得在空虛中放縱自己的下場。”
“我覺得綺禮的這種情況像是這種情況的極端化,因為情感上對道德沒有歸屬感所以只能靠后天所受到的教育來約束規范自己的行為。這里不得不佩服下綺禮這個人。可以毫不介意地承認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而自己就屬于出錯的那部分范疇。米歇爾雖然有時候會為自己的一些行為想法感到羞恥,但是到后期他也忍不住在妻子面前宣揚自己的理論將自己的想法進行一些合理化的解釋,將曾經他認為錯的東西努力向對的方向轉變。”
也許綺禮的魅力就在于他的純粹性?不會為自己的行為做合理化的辯解也不會對道德心生向往渴望得到救贖,既然自己是錯誤的代碼就自然而然地在錯誤的道路上一路走到底。
久彌直樹自己對此感到很矛盾。
他和言峰綺禮在品味上畢竟還是有著不同——多少是有些期待“讓最堅固端正的人格崩毀墮落”的樂趣的。
話雖如此也有些害怕看到這些變成事實。
就好像看到美麗的油畫會想要碰觸,但也明白油畫之美的一部分必然隨著碰觸而消失,變得不再是因美麗而讓他忍不住想要碰觸的那幅畫了。
所以或者綺禮的選擇在另一個方向上還是滿足了我的期待——不要改變它,就這么把它沉到深淵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