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年正月十四,吉,按照三世九運六十甲子紀年,這是純陽歷之后的第六十個甲子紀,同樣這一年也是姜元辰的本命元年。六十年前的壬辰年,正是長明出生的日子。
楚國姜府,姜元辰幽幽一嘆,放下手中道書對姚離道:“元陽祭過去之后我們將父親和母親帶去王城吧。”
今年正是姜元辰生身父母的大限,在姜元辰舍了道體延續二十年之后也終于到了極限。
姚離靠在墻頭,頷首:“伯父伯母因為你舍身補全元氣的關系身子骨不錯,只是先天壽歲快到了,此非人力可為。”
在姚離的法眼下,姜父和姜母的壽歲大限便是三月十七。如今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將心愿了結干凈。
“說來也巧,今年正是我的本命年呢。”姜元辰忽然一笑:“不單單是十二地支輪回,而是我的甲子壽歲啊!”姜元辰當初就是壬辰年出生的,逢水年,又稱龍年,可以說今年五月初一就是他一甲子的歲壽了。只可惜他父母是看不到了。
“明天二老似乎要去仙君那邊上香,我們也跟著去吧。”姜元辰默然不語,此后塵緣了結,這尊傀儡化身也該散去了。而姚離在此隱居二十年,一身戾氣也散去大半,正好可以轉魔入道修行正統無生大道。
次日,姜元辰和姚離陪著姜父姜母去太虛道觀上仙祈愿。二老似乎清楚自己目前的情況,一副恭敬模樣在天陽仙君的神像前面敬了香。
“你們倆先出去吧。”姜母對身邊姜元辰和姚離道。姜父姜母是凡人,但是姜元辰二人是修士,對天陽仙君的感官自然不同。兩位老人遣退二人后開始自己最后一次元陽祭的上香。
“愿我姜家香火綿延。”
“愿我三兒長命百歲平安康泰。”
“愿我二兒仙道有成,此生無有劫數。”
姚離即便是陪著姜元辰離開,也聽到里面二人的禱告聲。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何人能夠真正看得透呢?
看看姜元辰把自己的話咽下,陪著姜元辰走在熱鬧的街道慢慢走到僻靜地方。
“時間不多了!!”姜元辰舉著傘,輕嘆道。
是啊,只有兩個月時間了。姚離想想。問道:“那你想怎么辦?繼續延壽?”
“不用,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一環,我等修士順天應命,當知天數。豈可因一己私欲而扭轉天道?我們欠下天道的夠多了。”
“是我們。不包括你。”姚離回應道。每一位修士盜取天地造化修行,故而劫難重重除了殺劫之外還有玉恒大道君有感天道循環之理而刻意降臨的九難劫數。
玉恒大道君公正無私,故而又被稱之為九難道君。據傳說,他連自己的兒子弟子都親自設計劫數將他們一一滅殺,只為了維護公正磨礪天下修士。
不是十死無生的絕殺之局。而是九死一生,為了選擇精英之才成就仙道長生道果。
“你單單是如今身上的功德,也把自身跟天道的因果還的干干凈凈了吧?天門界的融合以及火鳳秘境的時候還有龍淵水君那邊鎮壓煞氣,這些功德足夠你抵消部分劫數了。”
淡淡一笑,姜元辰持著傘走在風雪中。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我舍了自己原身為父母延壽二十載,如今雖然難以到了我的元辰日,但二十年大壽也是天道眷顧。貴在知足啊!”
不錯,姜元辰是有些惋惜自家父母難以跟自己一起度過最后一個誕辰,但過了二十年和睦歲月還有何不滿意的?十全十美。終究是鏡花水月罷了。
突然,姜元辰的注意力被遠處吸引。一個佝僂的身軀卷縮成團躺在一棵大樹下。
“那是――!”姜元辰面色一變,趕緊上前幾步仔細打量這人。
“你認識?”姚離靈識一掃,知道是一個青年,年紀大致也就是十七歲的模樣。
“是我們太虛道宗的人!”姜元辰面色沉重,暗中苦笑:果然是報應嗎?被本尊親自趕出山門,如今又被我碰到了?
姜元辰的本尊鎮守外門,也在探究那些個外門弟子的底細。
胡步宇是天絕宗的真正奸細,是一位魔修弟子借助轉輪丹重頭再來,還有真人們施加的各種法印意圖瞞過太虛道宗的檢測。不過被姜元辰查出來之后。借助他的手將這代弟子中的問題人物全部扔出山門。
這個董彥也是如此。
董彥跟王崇關系不錯,但是他的血脈有問題,他不是純粹的人族修士,而是人妖的混血!
因此。姜元辰趁著抓住胡步宇馬腳的時候一口氣將董彥等人跟著發作打發走,只留下王崇一人進入內門修行。但是卻不料如今在這里又碰面了。
“雖然是人妖之子,但目前沒有做下大惡,又是被我撿到,想來是冥冥中因果早定?”
董彥自小被母親送上仙門,跟諸多同門努力修行也沒有想到胡步宇窺探師門隱秘的那件事居然會牽扯到自己幾個“無辜”弟子。直接被震怒的仙門前輩驅出師門自生自滅。
后來董彥在外漫無目的游歷,因為遇到一個散修被其打傷,如今一身修為都已經被廢的干干凈凈。不過也就是在生死關頭,他體內一股血氣爆發居然將那個散修反殺,而修為被廢的他如同乞丐一般流落街頭。
“哎!而今的生活還真不如當初死在太虛道宗好呢。”董彥默默想道。
白雪覆蓋在他身上,不斷縮縮著身子最終沒有了知覺。就在意識最模糊的時候,眼前出現一雙靴子。
在風雪中,一個暗紅色長袍打扮的人舉著一把傘站在他面前。
“少年,如今的你想死想活?”
董彥目光暗淡,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活!要活下去,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重回太虛道宗!
董彥驀然驚醒,看到四周的環境不由一驚。
“醒了?”門口站著一個黑色勁裝的劍士,看到他醒來后直接對外面喊道:“你家后輩醒來了!”
“這里是哪?”董彥忍不住問向那個劍士。
劍士不理會他的疑問,等著外面那人進來。虛掩著的大門徹底打開,風雪忽的一聲涌了進來。董彥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差點忘了,你目前修為已經全失,對這些風雪一點防御也沒有。”姜元辰重新關上門,走進來坐在一張木凳:“怎么樣?昏迷了三天。可要吃點東西。”
很配合的,董彥肚子叫喚起來,不由臉色一紅。
“姚離,幫忙讓廚房做些清粥來。”姜元辰支開姚離后,對董彥點頭:“有些疑問?直接問吧。”
“先生。這里到底是哪里?剛剛那位劍士說什么后輩,那又是怎么回事。”
“很簡單,我跟太虛道宗有關聯。”姜元辰淡淡道,他思考了三天后還是決定將真實情況告知給董彥。
“胡步宇是魔道派來的奸細,其他幾個打發下山的人也各有問題,你在山上的時候沒聽王崇說過嗎?外門金泉峰雖然生活安逸,但是暗地里也有著不少的暗流。身家清白自然無事,但若是身不正那么各種麻煩也就找上來了。”
“可是我又不是魔道的奸細!”董彥大感冤枉,一起身,身上的傷口立刻崩裂。
“別亂動。”姜元辰扶著他重新躺下:“你的確不是魔道的奸細。但是你跟妖族有關聯,你身上有著妖族的血脈。”
“這不可能!我父母都是人族!”董彥色變,連忙反駁。
“你母系這邊上溯三代,有一位蛇妖出身。可能是天賦異稟的關系,你身上的妖血雖然稀薄,但是那一縷蛇妖的精氣很濃郁,即便是我們太虛道宗也難以驅逐,所以才送你下山,讓你另擇名師。太虛道宗規矩森嚴,斷不容許人妖之子的存在。”姜元辰解釋說:“這樣。可滿意了?”
看少年仍然在思考,姜元辰又道:“你跟那個散修戰斗的時候為什么明明被廢了修為還能夠將人家反殺,不就是靠著你妖族的血脈嗎?”
張張嘴,董彥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沒錯。他心中也有一點懷疑,因為他心口處如今有著一片碧青色鱗片。
“你是人妖之子,如果過了五代之后或許有辦法祛除,但是現在太虛道宗絕對不會收你。我得到太虛道宗一位故人口信,所以帶你來這邊療傷,問問你日后要怎么做。靈州之地大多跟太虛道宗一般。對人妖之子有著歧視。具體什么原因,你應該知道才對。”
知道,當然知道了。董彥苦笑,不就是天妖宮出現了一位人妖之子霍亂整個九州,以至于后來大家把人妖之子稱作白眼狼各種提防嗎?
“你如今修為散去,若是想要求一個人間富貴的話,想來就是公主也可配得上。”姜元辰建議道。畢竟太虛道宗外門學習的那些東西,有很多都是為了這個所準備呢。
外門,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可以修仙。那么刷下來的那些人重歸人間,為了他們能夠一技傍身,太虛道宗傳授的那些兵法、醫藥就都可以派上用場了。不然,外門僅僅傳授修行之法,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士后備若是被送下山,在山下怎么生活?那就不是送人下山,而是送人去死了。
“你是被金泉峰趕出來的,但是我可以幫你跟這里的太虛道觀商量下,讓你作為太虛道宗外放的人留在道觀,也好給你加一個身份好圖謀人間富貴。兵法也好,琴藝也罷,你總有一樣拿得出手的東西吧”
“不必了!”董彥深吸一口氣:“我還想要修仙!我一定可以重新修行,然后問鼎金丹大道!”
“這是賭氣?”姜元辰眼一瞇:“跟太虛道宗鬧別扭?”
“……”董彥不吭聲,無疑也是一種默認。這邊拒絕自己,自己照樣可以修行仙道以求證明自己。
“那么我就更不能讓你這么離開了!”姜元辰輕嘆一聲,起身:“你先好好修養吧,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說。”
平心而論,在山上的時候姜元辰的本尊挺喜歡這個少年的。聰慧,機智,又比王崇懂禮,但是他先天上面的身份這就是最大的缺陷,太虛道宗斷不會在宗門劫數即將開始的時候收一個人妖之子。且不論他會不會造成內部的動亂,單單是日后其他門派的指責就很難讓太虛道宗其他弟子抬頭,更不能夠作為靈州魁首。
但是要說殺了這個少年,姜元辰又不忍心下狠手,畢竟他目前還沒有做出什么不是?又是熟人了,更難以下手,所以只能夠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