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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尋尋覓覓

更新時間:2010-01-01  作者:古龍
第二十章尋尋覓覓

風四娘冷冷道:"現在你又是連夫人了,所以蕭十一郎已經可以死了,他死了之后,你們就可以回到你們的無垢山莊做一雙人人羨慕的無垢俠侶,就算蕭十一郎的尸骨已喂了野狗,也跟你完全沒有關系。"她轉過身,道:"但我卻一定要去救他,所以我的話一說完,就非走不可。"她真的在住外走。

沈壁君忽然沖上去,用力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走。'風四娘眼睛里發出了光:"真的?""真的!"

"這次你真的下了決心?"

沈壁君咬著牙點了點頭:"不管怎么樣,我要再見他一面。"風四娘道:"你知不知道連城壁他們到哪里去了廣沈壁君抬起頭,吃驚地看著她:"難道你不知道?"風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日色已偏西。

秋日苦短,距離日落時已不遠了。

她還是不知道該到哪里去找蕭十一郎。

客廳里居然很熱鬧。

桌上擺滿了酒菜,霍英和杜吟都在興高采烈地喝著酒。

陪他們喝酒的,居然是金鳳凰。

她的臉已紅了,眼睛里已有了醉意,正在吃吃地笑著道:"來,再添二十杯,我們一個人干十杯。"霍英正在為她倒酒,看見風四娘,立刻笑嘻嘻地姑起來。

紅著臉道:"是她自己耍找我拼酒的,我想不答應都不行。"風四娘也忍不住要笑——這小子擾來找去,總算找到個人跟他拼酒了。

她也知道金鳳凰為什么會跟他拼酒。

一個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想喝兩杯的。

金鳳凰的心情當然很不好。

無論準被別人說成老太婆,又被人擊敗,心情都不會好的,何況她一向是個很驕做的女人。

風四娘雖然想笑,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個女人遲暮的悲哀,她比誰都了解得多,她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對金鳳凰太殘忍了些。

金鳳凰正權斜著醉眼,在看首她,道:"你們的悄悄話說完了投有/風四娘點點頭。金鳳凰道:"你敢不敢過來跟我拼拼酒?"風四娘搖搖頭。

金鳳凰又笑了,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的,你武功雖然不錯,可是你若敢跟我拼酒,我非叫你喝得躺在地上不可。"風四娘道,"你自己現在已經快躺下去了,我勸你還是少喝兩杯的好。"金鳳凰瞪起了眼睛,道:"你說我醉了?好,我們一個人干十杯,看看倒下去的是誰?"風四娘已不想理她。

你若看見一個人喝醉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金鳳凰道:"好,你不理我也沒關系,只可惜你永遠也找不到他們了,"她的話里好像還有話。

風四娘立刻問道:"你能找得到他們?"

金鳳凰道,"周至剛是我的老公,我著找不到他,還有準能找得到他?"風四娘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金鳳凰道:"我當然知道,只可惜我偏偏不告訴你。"她瞪著眼,忽然又笑道:"除非你過來跟我賠個禮,再陪我喝十杯酒。"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也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吹牛。"金鳳凰瞪眼道:"我吹什么牛?:風四娘道:"你老公要到什么地方去,絕不會告訴你的,我知道。"金鳳凰道:"你知道個屁。"

風四娘悠然道:"我的老婆若是個像你這么樣的老大婆,我出去的時候也絕不會告訴她的,固為我要出去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金鳳凰跳了起來,大聲道:"誰說他是去找女人了,他明明是要到楓林渡口去,他……"她下面在說什么,風四娘已連聽都沒聽。

只聽到了"楓林渡口"四個字,風四娘已拉著沈壁君沖出去:"我們走。"霍英,杜吟也跟著沖出了大廳:"我們到哪里去?""當然是楓林渡口。"

大廳里已靜下來,只剩下金鳳凰一個人癡癡地站在那里發怔。

外面傳來馬嘶蹄聲,蹄聲遠去。

她一雙充滿了醉意的眼睛,忽然變得很清醒,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惡毒的微笑。

她知道他們就算在楓林渡口找十年,也找不到連城壁和蕭十一郎的。

"風四娘,風四娘,你總算也上了我一個當……"金鳳凰忽然大笑,大笑著將桌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是苦的。

她的眼淚又落在酒杯里。

因為她實在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哪里去了,以前他無論到哪里去,都一定會告訴她,可是現在……

一個女人到了遲暮時,非但已挽不回逝去的青春,也挽不回大大的心了。

"我不是老太婆……我不是……"

她流著淚,把所有的酒杯全部砸得粉碎,忽然伏在桌上。

放聲痛哭。

只可惜她的哭聲風四娘已聽不見。

筆直的大路,在這里分成兩系。

"楓林渡口應該往哪條略走?"

"不知道。"

"我知道黃河上有個楓林渡口。"

"江南沒有黃河,只有長江。"

"長江上的楓林渡口,我就沒聽說過了。"

"你沒聽說過,一定有人聽說過的。"

夕陽滿天,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個小小的茶亭。

茶亭里通常也賣酒的,還有些簡單的下酒菜,有時甚至還賣炒飯和湯面。

"我們不如就在前面停下來間問路,隨便喝點酒,吃點東西。""對,吃飽了才有力氣辦事,"年輕人對自己的肚子總不愿大虧待的,無論做什么事,都不會忘了吃。

風四娘實在不愿意停下來,現在天已快黑了,她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到蕭十一郎,否則他就很可能永遠也我不到。

可是她不認得路,而且她也很渴。

風中傳來酒香,還有鹵牛肉和油煎餅的香氣。

霍英笑道:"這味道嗅起來好像還不錯,一定也不會難吃。"風四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該帶你來的,你太好吃。"她嘴里雖這么樣說,心里卻并沒有這么樣想。

她需要幫手。

霍英和杜吟的武功都不錯,江湖中后起一代的少年,武功好像普遍都比上一代的人高些。

奇怪的是,他們居然山很樂意做她的跟班。

沈壁君不了解,她永遠也不了解風四娘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更不了解風四娘的作風。

她們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所以她們的命運也不同。

沈壁君垂著頭,走進了酒亭。

她從來也沒有像風四娘那樣高視闊步地走過路,也從來沒有像風四娘那么樣地笑過。

事實上,她已有根久都沒有真正地笑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久。

她的心一直都很亂,現在更亂。

——現在就算能找到蕭十一郎又如何?難道要她又拋下連城壁,不顧一切地跟著蕭十一郎?

假如風四娘沒有猜錯,這一切陰謀的主使真是連城壁,她更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這一生中,為什么總是有這么多無法解決的煩惱和痛苦?

風四娘正在大聲吩咐,"替我們切幾斤牛肉,炒一大碗飯,再給外面的四匹馬準備些上好的草料。"現在他們當然已用不著兩個人騎一匹馬。

她已在白馬山莊的馬廄里選了四匹上好的蒙古駛馬,還在帳房里順手提走了一包銀子。

在她看來,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一點也沒有犯罪的感覺。

可是沈壁君卻不懂。

她永遠不了解風四娘要跟一個人作對時,怎么還騎他的馬,用他的銀子。

她若懷恨一個人時,就算餓死,也絕不肯喝這個人一口水的。

風四娘好像總是能將最困難的事,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

她卻往往會將很簡單的事,變得很復雜。

因為她本來就是這么樣一個人,所以才會造成這種命運。

命運豈非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牛肉已端上來,燒得果然不錯。

風四娘一口氣吃了幾塊,才開始問這酒亭里賣酒的老人"這附近是不是也有個楓林渡口?""有的,就在楓林鎮外面。"

風四娘松了口氣,胃口也開了,又夾了最大的一塊牛肉"楓林鎮要從哪條路走?""靠右手的這條。"

"遠不遠?"

"不大遠。"

風四娘拿起碗酒,一飲而盡,笑道:"既然不太遠,我們就可以吃飽了再趕路,反正天黑的時候能趕到就行了。"賣酒的老人點點頭,道:"若是騎馬去,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趕到。"風四娘吃了一驚,連嘴里的酒部幾乎要嗆出來,一把揪住這老人的衣襟:"你說什么?"老人也吃了一驚:"我……我什么也沒有說。""你說我們要明天晚上才能到達楓林鎮。"

"最快也得明天晚上,這段路快馬也得走一天一夜。""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還說不大遠?"

老人陪著笑道:"一個人至少要活好幾十年,只走一天路,又怎么能算多?"風四娘怔住。

看看這老人滿頭的自發,滿臉的皺紋,一兩天的光陰,在他說來,實在沒什么了不起。

可是對風四娘說來,只要遲半個時辰,就很可能要抱憾終雖然是同樣一件事,可是人們的看法卻未必會相同的。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念,都會從不同的角度去看這件事。

這就是人性。

對于人生,風四娘了解得顯然井沒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多。

她心里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又問:"從這里去有沒有近路?""沒有。"老人徐徐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這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走過近路,所以我才能活得比別人長些。"他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今年已七十九。"風四娘又怔住。

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世上畢竟有很多困難,就連她也沒法子解決的。

霍英和杜吟卻還是"不解愁滋味"的少年,兩個人還在嘀嘀咕咕,有說有笑。

霍英正帶著笑悄悄道:"看來這老頭予跟八仙船的張果老圓是天生的一對兒。"風四娘忽然跳起來,一把揪著他:"你說什么?"霍英又吃了一驚,吶吶道:"我……我沒有說什么。""你剛才是不是在說八仙船?"

"好像是的。"

"這條船在哪里?"

霍英笑了,"那不是條船,是個……是個妓院。"風四娘松開手,坐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霍英卻還在解釋:"那妓院里有八位姑娘,外號叫八仙,最猾稽的一個就是張果老,她明明已是個老太婆了,卻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妓院里混,一喝醉了,就會說些半瘋半癲、別人聽不懂的活。"杜吟也不禁笑道:"奇怪的是,偏偏還有很多人特地跑去看她,她的客人反而比別人多。"風四娘板著臉,冷冷道:"你們也是去看她的?也是她的客人?"杜吟紅著臉,道:"是小霍拖我去的。"

霍英道:"我也是為了好奇,想去看看這個老妖怪,只可惜我們去得不巧,雖然見到她一面,們沒有聽到她那些妙論。"風四娘道:"為什么?"

霍英笑道:"因為她的客人大多。"

看來這老妖怪一定也很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

霍英又道:"我們本來還想多等一天的,可惜那地方今天已被人包下了。"風四娘隨口問道:"被誰包下了?"

霍英道:"被一個姓魚的客人,聽說是個豪客。"風四娘又跳了起來,眼睛里也發出了光:"這地方在哪里?"霍英道:"就在春江城。"

杜吟道:"也就是我們遇見周至剛的地方。"

風四娘已拉起沈壁君沖出去:"我們走。"

霍英、杜吟也跟著沖出酒亨,"到哪里去?"

"當然是春江城的八燦船。"

燈火璀璨,夜已深了。

"八仙船在哪條街上?"

"在桃花巷里。"

桃花巷并不窄,墻卻很高,高墻后不時有笙歌管弦聲傳出來。

風四娘一馬當先,沖了進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八仙船。

大門上的燈籠還亮著,燈籠上六個大字也在發光:"八仙船。""胭脂海。"

兩扇黑漆大門卻是緊緊關著的,"鯊王"要吃人的時候,當然不準別人間進來。

他是不是已將蕭十一郎吃了下去?

風四娘一躍下馬,道:"我們闖進去。"

沈壁君遲疑道:"就這樣闖進去?若是找錯了地方怎么辦?"風四娘道:"找錯了就算他們倒霉。"

沈壁君又不懂了:"算他們倒霉?"

風四娘道:"我若找不到人,就拆了他們的房子。"沈壁君道:"可是他們并沒有錯,他們并沒有要你們到這里來。"風四娘根本不理她,已沖過去,用力踢門。

門很結實,她踢不開,霍英和杜吟就幫著踢。

沈壁君只有苦笑。

這種事你就算殺了她,她也做不出的,可是風四娘踢開門后,她也會跟著進去。

她做事也有她的原則,只不過這種原則是對?是錯?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

門已撞開。

風四娘拉著沈壁君闖進去,一路上居然都沒有人出來問。

也沒有人阻攔。

人呢?難道部醉了?

燈火輝煌的大廳里,忽然傳出了一陣很有風情的歌聲。

一個滿頭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手里拿著個酒杯,嘴里哼著小調,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果然似已醉了。

她穿著曳她的長裙,雖然醉,風姿卻還是很美——在燈光下遠遠地看來仿佛很美。

可是一走得近了些,風四娘立刻就發現她已是個老太婆,臉上雖然抹著很厚的脂粉,卻還是掩不住滿臉的皺紋。

"張果老。"霍英第一個沖過去:"你們的客人呢?"張果老抬起頭,上上下丁地看了他兒眼,格格地笑了起來:"我認得你,你昨天來過。"她忽然又嘆了口氣:"可惜你今天卻來遲了。""難道人都已走了?"

"還沒有走。"張果老搖著頭,又格格地笑了起來:"他們不會走的,你就算用棍子趕他們,他們也不會走的。""為什么?"

"你為什么不自己進去看看?"

風四娘已沖了進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人果然還沒有走,而且永遠也不會走了。

客廳里燈火輝煌,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昧,成壇的美酒。

每個人部守著鮮艷華麗的衣服,顯得很威風,很神氣。

只可惜他們都已是死人。

"鯊王"魚吃人、金菩薩、"金弓銀丸刺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飄"厲青鋒、人上人、軒轅三成、軒轅三缺。

他們在活著的時候,都是顯赫一時的英雄好漢,富甲一方的武林大豪。

只可惜他們現在都已是死人,每個人頭上都被砍了一刀。

一刀就已致命。

是誰有這么鋒利的刀?

是誰有這么快的出手?

蕭十一郎

除了蕭十一郎外還有什么人?

風四娘全身都已冰冷,沈壁君的心更冷。

死的并不止他們六個人,除了外面的張果老外,這里已連一個活人都沒有,連女人也都已同樣死在刀下。

致命的一刀。

蕭十一郎,蕭十一郎,你的心為什么如此狠?

死人已不再流血。

沈壁君已忍不注要流淚,她不僅為這些死人悲哀,也在為自己悲哀。

她全心全意愛著的人,竟是個冷血的劊子子。

風四娘卻輕輕吐出口氣。

這景像雖然悲慘可怕,但是蕭十一郎總算并沒有死在這里。

只要他還活著,別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說。

沈壁君忽然轉過頭,用一雙帶淚的眼睛瞪著他:"你還說我錯恨了他?"風四娘嘆了口氣,道:"不管怎么樣,他絕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無情的人。"沈壁君咬著嘴唇,冷冷道:"他的確不是,他根本不能算是人,"風四娘道:"難道你已認定了這些人是死在他手里的?"沈壁君道:"難道不是?"

風四娘道:"絕不是,他從來也沒有殺死過一個無辜的人,"沈壁君道:"那么這些人是誰殺的?"風四娘道:"我可以問得出來,我一定要問出來,幸好這里還有一個活著的人。"院子里凄涼而寒冷,連燈光都似已變得陰森森的,宛如鬼張果老雖然還活著,可是在燈下看來,臉色也像是死人一樣。

她已坐下來,坐在廳前的石階上,不停地笑,不停地唱。

她唱的本是很有風情的小調,在此時此刻聽來,卻顯得說不出的悲慘凄涼。

風四娘走過去,也坐下來,坐在她身旁,輕輕地問:"你剛才一直都在這里?"張果老點點頭。

風四娘道,"剛才這里發生的事,你都親眼看見了/張果老道:"我雖然已老了,卻還看得見,也還聽得見,我還沒有死。""她又忽然大笑,"那小子卻以為我已經嚇死了,我裝死一定裝得很像,""那小子"顯然就是兇手。

她裝死騙過了他,所以她還能活著。

一個在妓院里混了兒十年的女人,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已是條老狐貍。

一條真正的老狐貍,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有法子活下去的。

風四娘松了口氣,又間道:"那小子殺人的時候,你也看見了?"張果老道:"嗯。"

風四娘道:"這些人全都是他殺的?"

張果老又點點頭,臉上忽然露出種說不出的恐懼之色,喃喃道:"他殺人殺得真快……他有把好快好快的刀。"風四娘道:"你知道他是誰?"

張果老道:"我當然知道,他是個死人。"

風四娘怔了怔,道:"死人怎么會殺人?"

張果老道,"現在他雖然還沒死,可是他是個死人。"看來霍英的確沒有說錯,她說的活的確有點瘋瘋癲癲,教人聽不懂。

風四娘只有忍耐著,問下去:“他明明還活著,為什么是個死人……”張果老道:“因為他要殺人,別人一定也要殺他,他一定也活不長的,所以在我服里看來,他根本就已是個死人。”她說的話雖然有點瘋癲,卻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風四娘勉強笑了笑,道:“不管他是死是活,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姓什么?長得是什么樣子?”張果老道:“他長得很好看,是個男人……”她又格格地笑道,“我喜歡男人,尤其喜歡好看的男人,可是……為什么越好看的男人,心就越狠呢……為什么越好看的男人就越無情……”

她雖然在笑,臉上卻已有了淚痕,忽然抱住了頭,放聲大哭了起來,哭得就像是個孩子。

她當然有很多傷心事。

無論誰在妓院里混了這么多年,都一定會有很多傷心事的。

風四娘的心里也在發苦。

她雖然知道蕭十一郎的心并不狠,也并非真的無情。

但他卻的確是個很好看的男人,而且的確有柄好炔好快的刀。

——難道這些人真的是死在他刀下的?

——他為什么要下這種毒啊

——現在他的人呢?

風四娘也不禁用力咬住了嘴唇。

——為什么這個人總是在下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等到別人想找他的時候,他反而連人影子都看不見沈壁君一直在盯著他,忽然道:“人上人他們今天請的就是他。”風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你跟他分手的時候,他就是要到這里來的?”

風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所以他一定來過。”

鳳四娘道:“嗯。”

沈壁君道:“現在他卻已走了。”

風四娘又不禁嘆息——該留下的時候,你不留下,不該走的時候,你偏偏要走,你為什么總要喜歡這樣折磨人,沈壁君道:“他們活著的時候,絕不會放他走的,因為他們找他來,就是為了對付他。”風四娘承認。

沈壁君道:“所以他走的時候,他們一定已死了,殺人的若不是他,會是誰?”她臉上也充滿了悲慘和痛苦,流著淚道,“我不該來的,你也不該來的,他不肯帶你來,就因為不愿讓你看見他殺人……你為什么要來?我又為什么要來?”

她反反復復他說著最后這兩句話,說一次,流一次淚。

她的眼淚不停地在流,她的人已走了出去,走得雖慢,卻沒有回頭。

風四娘也沒有留她。

就算留,也留不住的——就算能留住又如何?

一個人的心若已傷透了,還有誰能讓她回心轉意?

就連鳳四娘也同樣不能。

除非她能令死人復活,親口說出誰是真兇。

她不能。

除非他能找到蕭十一郎,叫他自己說明這件事。

她也不能。

死人是永遠不會復活的,蕭十一郎這一走,只怕也很難再找得到了。

院子里的風好冷,凋零的秋葉,一片片隨風飄落,落在她身上,落在她頭發上。

她沒有動,就像是已完全沒有感覺。

可是她的眼淚也已流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忽然發現張果老的哭聲已停止。身子仿佛也將隨風而倒了。

她忍不住去拉她的手。

手冰冷,比風還冷,冷而干癟,就像是風中的一片枯葉。

她的人也已枯葉般凋落了。

一個像她這么樣的女人,在這種地方度過了這么樣的一生,能這樣平平靜靜地死,是不是已經算很幸運?

可是她死得實在太孤單,太寂寞,她若能早些死,死在她還年輕美麗的時候,也許還會有人會為她流淚。

只可惜她死的時候,她的人已枯萎。

這豈非也是她的不幸,

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也許連她自己部分不清。

唯一幸運的人,只有那兇手。

因為他罪行的唯一目擊者,現在已不能說話了。

他是不是就可以永遠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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