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這是兩千里啊。我天,滿打滿算才過去一個月多幾天,這就趕到了?按照這個行軍速度,登州營走天津上岸,十天就能打倒京師。登州營一旦有反意,這拿什么來擋?
朱由檢這會沒想那么多,滿腦子都是登州營來了,及時趕到,建奴不敢再猖狂了。激動的從龍椅上站起來,大步朝大門口走去,走廊里的小黃門,一邊跑一邊喊,聲音越來越清楚了。真的,是真的,朱由檢的心忍不住的顫抖。
跪在地上的小黃毛,滿頭是血的舉起手里的奏本道:“萬歲爺,登州營陳總兵送來的,還有良鄉縣令送來的奏本。”這是騎兵在城下,用繩子吊上城頭的,王家禎沒敢開城門,讓人給緊急送到宮里來了,他還在城頭上盯著。
朱由檢搶過兩個奏本,先看陳燮的奏折。其實就一張紙,上面寫了一段話:“臣奉命勤王,建奴在哪,臣就去哪。一息尚存,戰斗不息。”這就算是表中心的文字了,仔細看了好多遍,字寫的很一般,但是每一個字都有千鈞之重。隨手遞給身后的溫體仁,再看良鄉縣令的奏本,這個內容就豐富多了,也很精彩。尤其那提到孔有德這一句,真是一箭雙雕。
為啥這么說呢,孔有德是武將,一個兵變糜爛山東,陳燮要是也照貓畫虎來一下呢?這一箭,先射了涿州的知州。后則映射陳燮。對陳燮的映射,屬于莫須有。什么是莫須有呢?意思就是或許有。這個看你怎么腦補了。就像有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你要非禮我。理由很簡單,你長了小jj。
這是很扯淡的事情,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就是罪名。因為作為一個武將,你具備了威脅皇權的能力,這就是有罪的一種表現。至于這個有罪假定造成的后果,一般的文臣是不會去考慮的。管他那么多,先說了再提別的。
要不怎么說文人不是東西呢!
朱由檢別看沒什么戰略眼光也沒太強的治國能力。但是他的帝王心術水平不低。看完這個奏本。冷笑了兩聲沒說話。對王承恩道:“大伴,備車駕,朕要去永定門,看看登州營。”
一幫大臣想攔著。被溫體仁一道眼神按住兩個。剩下的人多精明了。都閉嘴不言了。這啥當口,當著皇帝的興致,找死也不是這個時候。再說了。明末到了崇禎年,沒幾個直臣。
朱由檢到了城頭,登州營從永定門外正在經過,長長的隊伍拉的很遠。這會都過去一半了,朱由檢的黃龍傘出現之時,陳燮一眼就看見了。立刻下令:“全軍高呼,大明威武,陛下萬歲。”
整齊的行軍隊伍,突然爆發出震天的高呼:“大明威武,陛下萬歲!”
這是百戰之師的喊聲,朱由檢在這一瞬間,進入了一種近似高、潮的狀態,嗨到飛起。雙手扶著城墻,看著嚴整的隊形一趟接一趟的經過。每一趟走到最接近黃龍傘的地方,都會面朝城頭,大聲疾呼。
就在激動人心的時刻,數騎飛馳而至,來到城下的陳燮,平胸行禮,高聲道:“臣,登州總兵陳燮奉命趕到,請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朱由檢激動的舉手,大聲喊:“愛卿,軍情如火,不必多禮。卿不負朕,必不負卿。”
陳燮在城下大聲高呼:“大明威武,陛下萬歲!”身后是威武之師的滾滾洪流,城上是君王在望。君臣對答到了此刻,一時間氣氛達到了頂點。三軍齊呼:“大明威武,陛下萬歲。”城頭上的官兵也跟著高呼,城內的百姓知道動靜,這會也跟著高呼,發泄這一個多月來的郁悶之氣。剎那間,滿城都在在高呼:“大明威武,陛下萬歲。”
一種君臨天下的愉悅,達到了巔峰。朱由檢有點飄飄欲仙之感。目送著登州營消失在視線之外,朱由檢想到的是那份奏折。趙明利,枉顧登州營急進千里為勤王導致的斷糧而不顧,后果很可能是登州營吃了敗仗,建奴繼續在北直隸肆虐。其罪可誅!上官藎,映射忠臣,其心可誅。哼哼,你不是映射陳燮么?正好,良鄉守住了,敘功之時,讓你去登州做知府。原知府現在接了張瑤的班,空著位置呢。
收拾文官,朱由檢還是很有一套的。不過話說回來,他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勇氣去改變。如果以朱由檢對朝廷的控制力度,強制推行開海,收商業稅,恢復礦監。這一系列措施,絕對能改變明朝財政收入的困難。
回到大內,朱由檢立刻把臉上的笑容收起來,看著內閣的一幫成員,最后盯著溫體仁道:“涿州知州趙明利,該當何罪?”溫體仁立刻鞠躬拱手:“臣以為,趙明利為地方官,拒絕售糧與登州營,固然有所不妥,目的是為了地方百姓安危。這么說來,卻也不算大錯。”溫體仁在這個時候,必須要為文官說話。別看復社那幫人,整天喊什么奸相在朝,目前這個文官體系,總體利益是一致的。
“不算大錯,那就是小錯咯?”朱由檢的臉色瞬間變的猙獰,死死的盯著溫體仁道:“溫卿,如果登州營因為斷糧,在良鄉城下戰敗了,責任由誰來承擔?是你,還是趙明利?”
溫體仁立刻跪下,口稱:“臣死罪!”這是很無奈的事情,明知道幫著趙明利說話會讓朱由檢發飆,但是溫體仁也必須這么干。不這么干,天下的文臣就不會認同他。
“好了,當初建奴破關而入,朕問起該如何退敵的時候,溫卿也是這么說的。擬旨,趙明利為一己之私,枉顧京師安危,革職回家。良鄉知縣上官藎,守城有功,待建奴退卻,調往登州接任知府一職。各位愛卿,可有異議?”朱由檢面目猙獰,聲音陰冷。
“臣等俱無異議。”溫體仁這一次動作很快,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救趙明利一條命。
“再,登州營糧草不濟,戶部應盡力供給,不使忠臣良將挨餓還要打仗。”朱由檢又下了一道命令,候徇站出來道:“陛下,戶部沒銀子。”朱由檢一愣,正要發怒,看看候徇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收起怒色道:“撥內帑五萬銀圓,采購糧食,運往通州。”
“臣領旨!”候徇這次沒話說了,朱由檢怒氣沖沖,轉身就走,也不商議國事了。
回到后宮,朱由檢問王承恩:“大伴,難道武將真的不可信么?”
王承恩心說這話我可不敢亂回答,含糊其辭道:“回萬歲爺,奴婢不過一個廢人,讀書不多,不懂這些。不過奴婢心里有個私下的念頭,哪一回萬歲爺有了難處,陳思華讓萬歲爺失望過?奴婢可不記得,陳思華對萬歲爺有何不敬之處,也不記得他有違抗旨意。”
朱由檢其實不笨,只是見識不夠。從小長在深宮,帝王心術不差,智商可沒問題。王承恩是奴才,利益跟朱由檢高度一致,當然不會幫著文官說話。
這么一說,朱由檢一對比才發現,對啊。這幫文臣嘴巴上說的好聽,真遇到事情,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反觀陳燮則不然,但凡有令,立刻執行。就這一次而言,人在南陽,兵部的人都說指望不上了,當初還是朱由檢堅持,心里似乎有那么一個信念在支撐。結果,陳燮不負君恩,輕裝急進,真的趕到了。
這一對比,可不得了了。陳燮的好處一件一件的出來了,相比之下,文臣們除了則敗事的多,建功的少。要說比文章比嘴巴上的道德,那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登基九年了,看著大明江山支離破碎,每每關鍵時刻,都是陳燮這個海外歸來的臣子力挽狂瀾。就這樣,文臣還不肯放過他?為啥?道理很簡單!文官的利益!
很多事情,不難想明白,不然朱由檢也不會說出文官皆可殺的話。不過他還是搞錯了一個問題,明朝的敗壞,真的是由體制導致的。大明要用文人來駕馭武將,目的是內部的治理更為容易。國家太大,站在君王的角度,儒家的那套自然是好用的。但是這樣做的后果,就是自我削弱,自廢武功。
怎么改變這個問題,朱由檢肯定是找不到辦法的。只能在現有的基礎上吃撐,過一天算一天。大概就是這樣了。
通州,一日行軍,登州營趕到地方,天色漸萬,扎營的時候,陳燮習慣性的帶著一幫軍官四處看看地形。通州地處平原,一馬平川,對于登州營來說,是個好戰場,但是對清軍來說,也是個好戰場。
關鍵的問題還是情報,這一點陳燮從來不會輕視。通州這邊的官員,倒是很大膽,看見登州營的旗號,直接給城門打開,邀請登州營進城駐扎。結果沒見到陳燮,蘇皓宸接待的一個知州,回了人家一句:“登州營沒有縮在城池里當烏龜的習慣。”
一群人給氣跑咯,陳燮回來聽了也沒生氣,一點都沒冤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