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軻的效率很高,陳燮的表情有所緩和,不過這一次他也不打算放過影子。這個事情不管是誰做的,影子沒有能及時查明動靜本身,就是最大的失職。要知道每年消耗數百萬銀圓的影子,不單只收集情報,還有諸多監視的任務要做。
能夠蓄養死士的人或團體,陳燮可以肯定都在監督的名單內。不打算為難許軻,但是絕對不能放過影子總部,這些年她們多少懈怠了,以為天下太平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利用表面的機構去掙錢上面。以前陳燮覺得還無所謂,出了這個事情之后,覺得必須引起重視了。商業社會的快速發展,人在物欲橫流的世界,很容易滋生和墮落。影子這個機制,忠誠度是沒問題的,但是腐化幾乎是一定會有的。
單純的依靠忠誠,不等于這個隊伍就會保持戰斗力,還是需要制度來刺激和約束。
凌晨五點,南京城外駐軍舉火而動,在碼頭上登船時,碼頭附近的百姓住戶嚇的不輕。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就知道駐軍突然在碼頭上集合,登船之后沿江而下,不知到底為何?負責運輸的船隊,本是下關碼頭休整的長江第二分艦隊,十條五百料的船裝不了多少人馬,不過也不需要太多,一個營的兵力綽綽有余。
待到天命,城內的官員聞訊出城時,但見艦隊已經起錨,載著一個步兵營七百余人和裝備離開。因為裁撤南直隸的事情已經決定,城內官員不想多事,出來聞訊的是新任布政司阮大鋮。見到王啟年,急急忙忙的追問:“王總制。出了何事?”
“老爺在揚州遇刺,還好近衛得力,不曾傷著,此事你不要對外宣傳,但說你也不知道閣部的具體傷情就是。正好看看,這南京城內的魑魅魍魎都有哪些。”王啟年殺氣騰騰的如是說。阮大鋮驚的連連后退,差點沒站住。身邊的隨從扶著他站穩了,阮大鋮才急忙問:“下官想去揚州面見閣部,還請王總制成全。”
阮大鋮還是擔心王啟年說話不實,想親自去確認一下。王啟年不明其心,隨口笑道:“不必去了,老爺有話讓我轉告你,故作驚慌即可,具體如何做。不用我教你。”
對上王啟年這種陳燮家將出身的猛人,阮大鋮是一點脾氣都沒有,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才回去不提。
清晨,鬧騰一夜的揚州安靜了下來,陳燮趁著沒人能出城,下船登岸,到碼頭上看看現場情況如何。仔細的看了看那些死士的尸體。負責查案的許軻在一邊匯報:“所有人都是假身份,身上沒帶多少銀子。大人請看。這具尸體的右手上虎口處都是老繭,可見是善于使用刀劍的好手。再看這一個,當是沒咽氣,倒下后服毒自殺了。”
陳燮看的仔細,這一個果然是七竅流血,一旦失敗就自尋了斷。果然是死士。
“哼哼,他們真以為自己死了,家人就能無恙么?一群傻瓜,他們死了,人家更要斬草除根才對。”許軻說著話。重重的踢了一腳這個尸體。陳燮淡淡道:“天熱,都掩埋了吧。還有,你就不要在揚州人前露面了,留下一份報告,去忙你的事情。”
許軻低頭道:“是!”說著自行退下,回到城內。城外自然有人收拾殘局,不多時便出現了曙光,城門口出來幾個官員,站在碼頭的涼棚下,陳燮讓人請他們過來。
看見在涼棚下的陳燮,謝長運和董庭柱才算是徹底的松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他們的一家老小是保住了,個人的命運則不好說,還得看陳燮的態度。匆匆上前見禮,謝長運道:“閣部大人,下官特來請罪。”
“辛苦了一夜,坐下喝碗涼茶。”陳燮倒是很和氣,這一下兩人又定了一些心。兩人謝過之后在凳子上落座,忐忑不安的等待陳燮的下文,但聞:“都查的怎么樣了?要不要我派兵去幫你?”此言入耳,謝長運和董庭柱噗通一下,直接就跪了。
“閣部,開恩,開恩啊!”二人整齊的求饒,一臉微笑的陳燮陡然收齊笑容,惡狠狠的看著二位官員道:“要不是我的侍衛得力,你們覺得此刻我還能坐在這跟你們說話么?侍衛隊長韓山,此刻生死不明,他要是死了,你們說說我該找誰去算這筆賬?沒有死在跟建奴廝殺的戰場上,也沒有死在剿滅流寇的戰場上,卻在自己人的地界上遇刺。”
一番話說完,兩位官員已經都瑟瑟發抖了,謝長運低頭與董庭柱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色的,眼中閃過一道狠厲之色,口中高呼:“閣部,下官和董同知有重大發現,閣部容稟。”
陳燮已經端起來的茶碗放回桌子上,隨即又端起來,狠狠的往地上一砸,惡狠狠道:“說!”
“閣部,據查,今番閣部途經揚州,一干鹽商以及相關士紳互相勾結,不肯去碼頭迎接閣部。就在昨夜,下官等已經派人把這些人都請去了衙門內呆著。下官以為,他們沆瀣一氣,有重大的嫌疑。”咬牙切齒的把話說完,謝長運整個人身子都軟了,這一下他這個知府算是把鹽商和他們背后的人都得罪進去了。不過沒法子,只能這么做了,不怎么做現在就得死,還得連累家人族人。即便如此,還得看看陳燮肯不能收他這個下屬,不然今后這官做不成是肯定的,沒準命也保不住。
“同知董大人,你也是這個意思?”陳燮端起茶碗,輕輕的吹了一口氣。這大碗茶喝起來,完全不符合陳燮的身份,但是此刻,誰還會在意這個。
為了自保,董庭柱二話不說,立刻表態:“卑職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換來陳燮一句冷笑:“怎么,還怕我保不住你們的前程和性命?”
這一下這兩位官員都不行了,緊張的勁一送,齊齊的往邊上一倒,臉上的淚水忍不住的流不停,總算是保住了眼前的一切,順便還抱住了陳燮的大腿。也許,這就是因禍得福吧。
掙扎著,兩人互相攙扶的站起來,陳燮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揚州今后就交給你們了,那些鹽商該怎么整治,你們比本部堂熟練。回去之后,貼安民告示,就說尋常百姓,只要有人作保,都可以進出城池。往日的營生,都可以繼續做下去。”
董庭柱比謝長運果斷多了,立刻上前躬身作揖道:“閣部,犬子今年十六歲,欲送往南京格物學堂就讀,還請閣部恩準。”謝長運就一個兒子,歲數也近三十了,在老家伺候老人,只好咬牙道:“閣部,下官有一幼女,年方十四歲,愿意送到閣部身邊,做點端茶送水的勾當。”這兩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狠啊,既然已經跪了,那就舔好了。一個送兒子做人質,一個送女兒去做侍妾,節操什么的根本就顧不上了。
“呵呵,當本部堂是何等人了?算了,跟你們也生不上氣,這些事情就算了,回去安心的做事情。只要揚州不亂,你們的沈家性命,本部堂保了。”陳燮一句話,這倆才還是不放心,但是要繼續說話,卻被侍衛上前來攔住攆人,依依不舍的這才回去了。
如果陳燮要收下他們的子女,這兩位絕對不會有什么屈辱感。陳燮是什么人啊?這時候還顧的上什么臉面不成,再不濟,出海去當一個地方官,照樣混的人摸狗樣的。
回到城內,謝長運和董庭柱奔著衙門的后院就去了,一個院子內,六七十個鹽商都在里面呆著,這是昨夜“請”來的。兩人各自帶隊,很“客氣”的請來的,如果不是門口站著一群手持冰刃的下屬,這些鹽商未必肯就范。
看見兩人出現,為首的金百萬立刻上前鞠躬道:“二位大人,在下乃是揚州咨議局的理事,當初閣部大人可是定下了規矩,沒有省咨議局的許可,不得擅自緝拿議員和理事。”
謝長運聽了這話,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腮幫子,陰笑道:“這會你想起咨議局來了?當初讓你出迎,你怎么說的?閣部一句話,爾等一個一個的不是議員就是理事,都抖了起來。現在閣部遇刺生死不明之中,本官該如何處置爾等具有重大嫌疑的嫌犯?”
就這么一句話,別說是一般的鹽商了,就算是金百萬這個牛逼哄哄的家伙,也都如霹靂落在了腦門上,當時就是渾身一震,腿一軟就癱在地上。這些人有錢,打聽一點消息真不難。如果陳燮沒事,他們還能心存僥幸。現在一句生死不明,在場的又一個算一個,都脫不開干系。不然怎么解釋不肯去迎接陳燮的事情,要知道這些人,誰家不蓄養幾個死士?
“大人,大人,草民在城外有一座園子,愿意獻給閣部大人,但求謝大人在閣部面前美言幾句。”金百萬反應很快,立刻跪地自救。他這么一開頭,后面的鹽商都跟著說話,這個說也有園子要送給閣部,那個說有一個女兒待字閨中,愿意賠嫁妝多少,還有的直接說拿多少銀子買一條活命。
“都給我閉嘴,你們以為,閣部會看上你們那點家當不成,想送禮求饒,晚了!”董庭柱一聲怒吼,快意無比。平時這幫家伙,可都是仗著有錢又有議員的身份,對兩位地方大員的態度,也就是應付一下而已。沒想到,這一刻居然跪了一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