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形式發展的基礎,從來都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下里巴人固然是俗,但是俗才有生命力。越是貼近百姓生活的作品,才越有生命力。所有“純文學”的模式,最初都起源于民間的俗文化。所以,報紙上那些衛道士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影響力,遠遠沒有一部戲來的深遠。這出戲被改成各種版本,然后從江南特有的昆曲開始,向整個民間戲曲形式蔓延。
大明女子的悲慘故事太多了,多到不要刻意去挖掘,只要愿意去注意,身邊就有無數類似的女性存在。只不過有人抗爭了,不惜生命,有人順從了,生不如死。
這股風潮席卷全國,達到的時候,京師正是三月陽春之際。
主持內閣之后的陳燮,絲毫沒有大權獨攬的意思,而是把各部門的權利交回去,自己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推動兩項新年政策之上。至于秋天的大選,陳燮根本就沒去管。說句不好聽的,當下的陳燮,只要他活一天,大明內閣總理就沒有足夠分量的競爭人選。
覺得時間緊迫的陳燮,現在也沒精力去豎牌坊了,就是一件一件事情的去做,一個制度一個制度的完善,一樣一樣的來就是了。
這一日早晨九點準時上班,在走廊上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吳梅村,現任內閣總理辦公室主任一職(主任是陳閣老特色)。見他低著頭,遮遮掩掩的樣子,陳燮仔細一瞧,臉上居然有抓痕。正準備取笑兩句,財政部次長(戶部侍郎)方以智走過來,也是用手遮著額頭走路。
陳燮見狀忍不住笑道:“這都是怎么了?”走廊里的人越來越多,拿手遮臉走路的人還不少,陳燮實在是好奇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很不禮貌的樣子,但他是內閣總理啊,誰也不敢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走開不是?
“陳相沒看最近的報紙么?”教育部次長侯方域很不爽的嘟囔一句,陳燮聽了瞅了瞅他的臉上。倒是沒有抓痕,便回了一句:“報紙每日都是有看的,只是看報紙跟各位有何關系?”
這個問題算是把大家的傷口都揭開了,反正這一堆幾十號人里頭,十有最近都在鬧家變。侯方域嘆息一聲道:“最近各位同僚后院不寧。都是報紙上那些事情鬧的。”
方以智接過話道:“新納的小妾,最近一個月都在鬧騰。也都是報紙上那些新聞鬧的。”
這倆一開口,眾人都跟著一起訴苦,反倒是把吳梅村給放過了,這貨見眾人各說各的,都在抱怨報紙上的新聞害人,趕緊悄悄的閃人。陳燮眼尖,趕緊叫住道:“駿公別走啊,你還沒說呢?”吳梅村連忙陪著笑道:“賽賽最近心情不好,我說了兩句。她便惱了。”
吳梅村和卞玉京之間的關系,從姘頭發展到納入家中,這個跟他的抱的大腿有權有勢有直接關系。所以,陳燮問了話,他只好乖乖的如實回答。一連串的話題出來后,陳燮這才露出凝重的表情。現代人的思維里頭,男女之間基本上還是平等的,但是在大明這個東西都被他忘記的干干凈凈了,只是有的東西深入骨髓,不是說改就改的。潛意識里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大明是得不到主流認可的。報紙上的類似內容,陳燮也就是看看。早年見剿賊的時候,什么慘劇沒看過?各種不幸落在眼里麻木了。這點悲劇怎么可能打動陳燮,并且當成一件大事來看。現在大家這么一說,陳燮反應過來了。
“此事不可小覷,必須馬上拿出個章程了,國會那邊辦事太過磨蹭,駿公去走一趟。義務教育法的通過。一定要盡快。還有那個女子結婚年齡的法規,也盡快的通過吧。再加一條,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買賣我大明子民。嗯,異族不在該法條保護之內
這就是陳燮的招數,現代社會的網絡時代,各種火熱的事件鬧騰起來怎么辦?一個是拖,熱度過去了就過去了,同時加點別的事情出去,轉移一下注意力,再有就是適當的滿足一下呼吁著的自尊心。這個時代,無疑不能搞什么男女平等這種事情,報紙上那個宋玉娘的悲劇,陳燮倒是知道的,過后就忘記了。現在想起來,真的應該早點出臺一個法律。
“好,亡羊補牢,猶未晚也。”排名第二的內閣大臣陳子龍出現了,點了一個贊。
說實在的,這個事情大家一開始都沒當一回事,幾個女子能折騰出多大的動靜?沒曾想,從去年12月至今,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各種報紙火上澆油,弄的家喻戶曉之后,家里的葡萄架子就開始往下倒了。這時候,要是不弄點事情出來平息一下怨氣,順便轉移注意力,大家都沒好日子過。女人可不好惹,急了二十年前的舊賬都能給你翻出來算一遍。
你還別說什么綱常,是個正常人就得過日子,家里就得有女人。后院天天有個女人跟你鬧別扭,累了一天回家,還跟你鬧,這日子怎么過?
陳燮有一言而決的權利,但是很少使用。今天他用的很干脆,而且得到了眾位大臣的響應。吳梅村趕緊出門,去找幾個復興黨議員轉達一下,事情還是要走程序的。任何時候,陳燮都是要走程序的,要養成大家做事走程序的習慣。麻煩是麻煩了一點,但是程序確實能規避很多不必要的錯誤,養成大家遵守規矩的習慣。這就好像玩游戲,你在規則范圍內玩的好,服務器內的玩家服氣,你要是開掛了,別人怎么會服氣呢?遵守規則,不僅僅是規避錯誤那么簡單,同時還能避免更多的麻煩,還有就是讓大家習慣了在規則內做事。
大概是因為全國范圍后院起火的緣故,這一次國會的動作很快,一改過去那種議員提案先吵三年,然后吵累了換一個話題繼續吵的套路。由江蘇議員張薈提案的女子結婚法案,蓋頭換面變成了婚姻法修訂案,核心內容如下:男子合法的結婚年齡不得小于十七歲,女子結婚年齡,不得小于十六歲。(提案前交由陳閣老審閱)違者。處以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徒刑。
次日,宗德海提出一個新的議案,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買賣大明百姓。違者視情節輕重,處以二十徒刑以上至死刑。買賣人口,嚴重的要判死刑,這個太狠了。雖然有在大明人士看來有點矯枉過正了,但這是陳閣老的意思。國會毫無懸念的通過了。
接連兩條法規全文刊登在報紙上之后,之前的話題立刻就變了。圍繞這新的法規,開始了新一輪的嘴炮事業。作為導火索的義務教育法,在通過的時候,反倒顯得有點沒那么引人注目了。等到大明內閣總理陳燮正式宣布成立全國義務教育推行辦公室的時候,大家才想起來,家里的娃娃今后讀書可以不要交學費了。窮一點的,自帶干糧和紙筆,富裕一點的,還可以請家教。陳燮的政治改革轟轟烈烈的進行之時。來自法國的友好訪問團在上海港(華亭新區)靠岸了。闊別大明多年的張廣德,這次回來不僅僅是帶著一個法國訪問團,還有回來述職的意思。
高盧雞骨子里都是傲氣的,這一路上因為趕路,每到一個地方靠岸的時候,都沒怎么停留。途徑大明領地的孟買、淡馬錫、興海城、高雄港等地,走馬觀花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呢,對大明的認知還是比較膚淺的。
代表團的主要成員,還是以法國上流貴族為主。每一個人都是當地的人物,骨子里自然是看異類都帶著不屑。以歐洲文化中心自詡的法國。出自那里的貴族們是什么尿性,可想而知了。這一路上,對大明最直觀的認識,也就是船多。多的有點離譜。船大,大的驚人。
考慮到上海對外貿易的優勢,主持內閣之后,陳燮直接給上海升格為府。過去的松江府,現在變成了兩府并立的局面
。就財政收入而言,上海完全對得起這個“府”。
對于法國人而言。大明疆域的寥落早就麻木了,不就是地方大一點么?但是大明的繁華,等到他們正式在上海府港口登岸的時候,立刻就有了全新的認識。
帆船進入黃浦江之后,根本不需要自己航行的事情誰見過?冒著黑煙的牽引船,拖著一艘又一艘帆船進入長江水道,看見蒸汽船的時候,船上的法國貴族們直接就嚇壞了。還以為是什么怪物呢。男的目瞪口呆,女的發出尖叫一片,高、潮時叫的都沒這么大聲。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進入碼頭之后,看著視線的用遠端,一座一座的高樓,兩層是起步,三層遍地都是,五層也不少。尤其是那些企業的宿舍,一水的五層樓,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對于這個時代的歐洲人來說,這就是奇跡。
碼頭上現任上海知府身著常服(陳燮引領的潮流),昔日衣冠禽獸扎堆的場面,在上海肯定是看不到了。甚至在整個江南官場,除了一些老頑固之外,其他人都改穿唐裝常服了。過去的官府代表身份,現在的官府補子,代表土鱉。這事情不是朝夕可定的,而是幾十年堅持不懈的改變才能有現在的局面。
“張大人,本官奉陳相之名,在此恭候多時了。”歡迎隊伍中,出現在首位的不是上海知府,而是外交部的次長李明睿,在可是進士出身,進過翰林院的猛人。外交部來一個副部長,這待遇算是湊合。法國人的代表團長是皮埃爾,算是法國的外交大臣了。不過大明這邊比起法蘭西更加傲嬌,有一條理論是這樣的,世界的中心就是大明,就是我中華。不管你是什么地方的國家,管你什么皇帝還是國王,順眼的叫友邦藩屬,大家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待遇問題。看不順眼的叫蠻夷,拎著刀子去講孔孟之道是現在最流行的手段。
所以呢,陳燮盡管一再表示不要怠慢人家法國代表團,外交部長王正志這個老不死的家伙充耳不聞,反正他也是等退休的人了,直接交給副手李明睿去處理。要知道,以前具備外交部功能的部門叫鴻臚寺,這是禮部下面的一個二級機構好吧。
總而言之,大明過去對外就很操蛋,現在對外更操蛋。內閣里的老家伙本來就多,眼看秋天要大選了,規則也改了。現在不是都忙著能不能再干一屆,就是王正志這種老頑固,看你不爽,老子在家帶薪休假,你能奈我何?
陳燮的原則是,帶薪休假沒問題,年紀大了嘛,能照顧就照顧,但是不能搗亂。所以呢,王正志這種老臣,陳燮真的沒找他麻煩的心思就是了。
皮埃爾跟在張廣德身后,經介紹之后,心里雖然略有不快,但是現在的法國還沒狂的資本。所以呢,就算有不快,暫時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不過接下來的一幕,皮埃爾為首的法國貴族們就必須表示一下不能忍了,為啥是個人都躲著他們下風的地方?身上撒的香水味道,你們沒聞到么?
張廣德還好一點,他已經麻木了。李明睿就遭罪了,他怎么知道法國人流行不洗澡,然后香水不要錢的往身上撒,遮蔽各種臭味呢?問題是,這種混合味道,比臭味還難聞好不好。差點沒有吐出來的李明睿,拉著張廣德走到一邊使勁的嗅了幾下才道:“怎么回事?不是說好的貴族么?怎么一個一個的鮑魚之肆?令人作嘔?”
張廣德無辜的攤手道:“李大人,您是沒去過巴黎,要是在那大街上走一回,您就不會嫌這個味道難聞了。”法國人又不傻,很快就知道問題的根源了,大明的人嫌棄他們臭。
“蠻夷就是蠻夷!”李明睿很武斷的下了結論,張廣德附和道:“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