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將司馬伯達撂翻之后,打算該怎么辦?”劉琰也不想糾纏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他現在需要考慮的只是后續。
“先將你被刺殺這件事徹底調查清楚,再考慮其他的東西。”賈詡擺了擺手說道,“至于新州現在的情況,待我回到長安之后,和子川商討一二,再做決定,現在的情況,就算是我也無法保證做出正確的選擇。”
劉琰點了點頭,“確實,新州這邊的情況,不親自來一遍,只是看情報的話,很難想象底層矛盾加劇到這種程度,我們之前所認知的情況和這邊的真實情況,終究還是有著很大的差距。”
陳曦之前說元鳳十一年要對于雍涼、新州、益州進行巡視就是因為陳曦很清楚,坐在長安看報告,對于有些東西是無法形成正確認知的,該親自下來,還是要下來一趟的。
從地方送上來的情報來看,雖說新州存在一定的問題,但大體上還算穩定,但當賈詡這種人物,真正降臨新州,有了對比之后就能意識到,新州現在的情況到底有多糟糕。
司馬朗的基本思路可以認為是維穩,尤其是在完全遷徙人口失敗之后,后續的手段基本都圍繞著維穩這個思路,這個思路不算錯,要說錯的話,大概就只能在司馬朗的能力上找問題了。
可司馬朗這個級別都能力不夠,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新州到底遭遇到了什么程度的問題嗎?
“上報給子川啊,這倒也確實是一個思路。”劉琰點了點頭,如果是一些貪污受賄之類的玩意兒,他們自己都能解決,而新州現在面臨的問題更多是底層社會矛盾,以及早期司馬朗某些行為導致的地方百姓對于政府的不信任,這些東西由陳曦來解決,反倒更為合適一些。
“其實,我這段時間也讓人帶著在周邊轉了轉,新州很多的問題其實都落在了水利水網上面,爭水幾乎是當地人一種不可避免的生活環節。”賈詡嘆了口氣說道,“這點真要說的話,很難解決。”
新州雖說在這年頭還維持著水草豐茂的水平,但水資源分布很不均衡,確實是存在有那種大片的湖泊,但大多數集村并寨的地方,吃水靠著水井問題不大,但要種植農作物,澆灌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這就難免要考慮河道取水的時候,該怎么分配,而相比于中原內部到現在勉強已經成型的那套玩法,這邊因為早先集村并寨,為了降低沖突,村寨和村寨的關系,甚至可以拉到人種和人種的關系這種程度。
本身爭水就容易出現矛盾,甚至出現大規模的青壯械斗,現在雙方還不是一個人種,那爆發起來的戰斗,不管是規模,還是狠辣程度,都極有可能朝著很難預估的方向發展。
這也是地方矛盾積累不斷積累的一種寫照,最起碼賈詡被自己人帶著巡視的時候,已經見到了好幾個地方發生這種完全不和諧的械斗了。
“這就很難了,這邊氣候和中原還是有明顯的差別,水網重構且不說成本,光是被陽光直射帶來的蒸發就足夠讓人頭大了。”劉琰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改造水網的問題了,這涉及的問題可就太多了。
“還是讓子川來解決吧,反正我將我看到的,意識到的東西全部寫下來,交給子川就行了,畢竟這是內務的部分,確實是該由子川處理。”賈詡心平氣和的說道,沒辦法,他確實是沒什么太好的辦法。
“實際上從這一方面說的話,子川暗示太尉前往袁氏、中亞、東南亞這些地方進行視察,貌似也是能理解的。”劉琰帶著幾分思慮開口說道。
連靠近中原的新州,現在都能鬧成這樣,哪怕大規模的動亂還沒有出現,但這種底層社會矛盾不斷地向上延續,已然是明晃晃的現實了,在這種情況,如袁家、中亞、東南亞那些地方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恐怕還真得好好看看了,別看說的是花團錦簇,鬼知道現實到底是不是被掩蓋了。
“你這邊調查的如何了。”賈詡微微點頭,將新州的事情先放在一邊,他此來真正要解決的從來不是什么新州的問題,司馬朗的問題,而是劉琰被刺殺的問題。
雖說到了新州之后,賈詡就意識到新州的問題也是一個大麻煩,但在目前沒有好的處理方案之下,賈詡覺得還是先解決劉琰被刺殺的問題,這關乎著他的人身安全啊。
“背后原因很復雜,不過刺殺錯了這個說法是沒問題的。”劉琰想了想說道,在賈詡來之前,他這邊就已經展開了調查,“對方真要說的話,也算是義士了,只是有些魯莽,將我當成了司馬朗。”
“你覺得這個理由能過去嗎?”賈詡帶著幾分淡然開口道。
“那是當然過不去了,我和司馬朗長得又不像,而且我又不是白龍魚服來微服私訪的,而是拿著長安的詔書過來解決蝗災后續問題的,所以就算一開始認錯了我和司馬朗,也不可能到下手的時候也還依舊認錯。”劉琰嘆了口氣說道,“刺殺我的人來自于于闐,他原本刺殺司馬朗這點是真的,至于后面的,難說。”
“有什么難說的,讓我來審問就是了。”賈詡一臉冷漠的開口說道,在這一方面他屬于絕對的專業人士,只是一般不怎么表現出來罷了。
“已經自殺了,雖說捆的嚴嚴實實的,我這邊看他還算配合,也沒有太過追究,但還是撞墻自殺了。”劉琰嘆了口氣說道,對方如果不自殺的話,以對方之前的配合程度,劉琰大概率會認為這確實是一個魯莽的義士,居然將自己認為是司馬朗。
之后大概率是給一個體面,雖說牢是肯定要坐的,但以劉琰的心性,不會追究的太過,反倒是自殺之后,讓劉琰敏感的意識到這事兒不對。
再怎么說也是當了這么多年元老,早些年還沒發育起來的時候,劉琰在分析能力和人心判斷上可能有所認知,但這么多年人力資源部的部長不是白干的,見了多少人,認了多少人,還能真被這種手段騙過去不成?
“那看來確實是沖著你來的。”賈詡帶著一抹陰郁之色看向劉琰,“這可真的是大膽,居然敢在漢室境內刺殺漢室命官。”
如果是司馬朗被刺殺,賈詡基本不會說什么,哪怕就事論事,也只會發表一些冠冕堂皇的內容,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司馬朗威脅袁楊這件事,肯定會有反噬,只是反噬大小的問題。
故而縱使是死在任上,賈詡等人也最多是給對方一個體面,不會像現在這么猙獰,而劉琰被刺殺就不同了。
且不言與賈詡相近的地位這種事情,劉琰這么多年做的事情可不存在禍害萬民,正兒八經是想辦法利國利民,在這種情況下,被刺殺了,不追根究底,誰還給國家好好干活。
為國辦事,而且幾十年都在想盡辦法為國為民,結果被刺殺了,后續不了了之?臥槽,那我還不如在任上撈錢得了,反正橫豎沒區別。
“反正情報是斷了,我讓人想辦法使用秘術探查,也探查不出來太多的東西。”劉琰多少有些無奈的說道,“現在直接沒有一個探查的方向,其實我也挺奇怪的,我這么多年與人為善,怎么會有人突然跑來刺殺我?也是見了鬼了。”
純粹的惡人要搞事,直接干劉琰這種可能很小,因為劉琰的護衛并不好解決,而純粹的義士要為百姓請命,那么干劉琰更不可能,因為劉琰雖說為人低調,很少在人前出現,但他的功績經過很多名士的吹捧,起碼也是傳遍大江南北的,如果要請命的話,不可能是以刺殺劉琰為開頭的。
這種行為已經不是請命了,是徹底激發矛盾。
“簡單點講,對方就是沖你來的,并非是你想的那樣。”賈詡面色默然的開口說道,“而且刺殺你,搞不好是臨時起意,說起來,你和司馬朗的共通之處有哪些?”
“沒什么共通之處吧,司馬朗比我聰慧,也比我更有覺悟一些,雖說在某些方面多少有些極端,但大體上我倆沒什么共通之處。”劉琰聞言不由得一愣,然后自然而然的開始回憶,最后發現還真沒有什么共通之處。
“那就是官身的問題了,刺殺司馬朗能得到什么?”賈詡皺眉開始思考,而劉琰則是若有所思。
“如果按照你這個思路的話,我好像知道了一些東西。”劉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相比于之前神色多少有些凝重。
“什么東西?”賈詡看向劉琰詢問道。
“我被刺殺之后,伯達調動了一部分的人手回來,新州因為地方矛盾的問題,地方軍被伯達安排在各地進行鎮守。”劉琰緩緩地開口說道,“而伯達雖說名為刺史,但他確實是有調動部分地方軍的能力。”
因為新州的特殊性,陳曦在當年安排司馬朗過來的時候,就和劉備商議過,給予了司馬朗部分調動地方兵力的權力。
畢竟陳曦也不傻啊,三十六國說是內附,實際上啥情況,自己心里也是有點數的,那說白了就跟刀子架在別人的脖子上差不多好吧,那些國王不是沒有想過反抗,只不過東邊面對雍涼,西邊面對漢室幫扶安息的主力,中間還有戊己校尉,根本沒辦法打。
無奈之下才選擇了內附,真要能繼續當國王的話,那些三十六國的國王除了少數幾個,又有誰想要來漢室當寓公。
故而只要腦子不是漿糊的家伙,都知道新州肯定會存在一定的動蕩,在這種情況下讓司馬朗出任新州刺史,就必須要給司馬朗一定的兵權,以保證就算出現了三十六國遺民發動的動亂,也能迅速的鎮壓下去。
不過這一方面,司馬朗做的非常不錯,三十六國的遺民從司馬朗抵達新州開始就沒爆發過大規模的動亂,小規模的當然是有的,但從來沒有一次鬧到需要司馬朗調動地方軍進行鎮壓的程度。
大多數時候,名義是聽從司馬朗調動的地方軍都是待在司馬朗圈畫的駐地,對于周邊進行威懾,基本沒有出動過。
直到元鳳七年左右,拂沃德帶著駱駝騎走蔥嶺混到了藏州之后,漢室加強了新州延邊地區和益州延邊地區的戒備,在一定程度上再次加強了司馬朗的兵權,當然也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司馬朗的職級。
好在司馬朗也算是懂事,依舊沒有使用過這份理論上確實是可以使用的兵權,直到前日,司馬朗被賈詡撂翻之后,劉琰才命人調動軍隊。
不過這也不算是司馬朗做的事情,而是劉琰做的事情,畢竟從長安下來的時候,劉琰就帶了全套的印信,這些資料之中本就有讓地方軍隊配合的內容,所以倒也不算是跨越職權。
“假設你被刺殺了,司馬朗會不會調兵。”賈詡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詢問道,在劉琰開口的時候,賈詡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之前忽略掉的東西。
“廢話,當然得調兵啊,我再怎么說,也是元老,而且我突然在他的治下被刺殺了,他最正確的選擇就是調兵過來進行調查,或者更為直接的,調兵過來進行平叛,只有這樣才能清洗掉自己的部分罪名,不會被牽連的太嚴重。”劉琰沒好氣的看著賈詡開口說道。
“感覺你好像不太能看得起的我樣子啊,文和。”劉琰瞥了一眼賈詡說道,“你怎么會問這種問題?”
“給我安排點專業的數據分析的人手,我下半年又要給子川打工了,多給安排點。”賈詡也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換了一個話題。
“你們怎么一個個的都要專業數學出身的家伙,這種人就算是靠投胎都不夠,我現在手頭最多還能給你安排三個。”問及劉琰最核心的業務,劉琰自然而然的就不再關注之前賈詡的問題了。
“這不就完了,我自己手下也有吸納專業人手的團隊,結果某些人手還是得找你要。”賈詡很是平淡的說道,沒有什么比價值更能證明兩者同級的,單語言的話,口說無憑。
“哦哦哦,那這三個我就先安排給文儒了。”劉琰還沒反應過來賈詡說的到底是什么,還以為賈詡只是隨口一說,其實并不怎么需要,就表示自己將人手先收回了,這種專業人士,要的人還是挺多的。
“要呢,要呢,有就不錯了,有就給我安排上。”賈詡怎么可能不要,他雖說是在舉例子,但他確實需要這種數學專業的人手幫忙給同級處理一些東西,否則,下半年真就很難過了。
這個時候劉琰才意識到賈詡到底在說什么,不由得哂笑了兩下,然后看向賈詡,他多少也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于闐的那個義士恐怕是有別的任務的,刺殺司馬朗是真的,但目的并不是為了什么平息民憤,而是更為直接的,司馬朗死在這里,部分地方軍團會被迫進行調動。”賈詡面色陰沉的開口說道。
“反過來講,刺殺你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認錯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一個刺客不可能連人都不認識,除非他一開始就沒做功課。”賈詡雙眼半瞇,就跟一個黑狐貍一樣。
“刺殺我,然后逼司馬朗調兵平叛嗎?”劉琰若有所思,雖說聽著離譜,但劉琰知道這個思路是沒問題的,他如果死了,司馬朗肯定得調兵過來,而且搞不好當天賈詡就得過來,而且賈詡過來之后,還會調兵。
畢竟劉琰被刺殺,那可是叛亂級別的動靜。
“嗯,大概是這樣的,只不過就目前來看,對方估錯了你的護衛力量,導致還未成功就被拿下了。”賈詡皺著眉頭開口說道,“只是這樣的話,對方到底是誰的暗線就需要好好思考思考了。”
話是如此,賈詡的腦子里面已經有了幾個人選,在刪掉腦子還沒壞的某人之后,賈詡自然而然的將目光落到了藏州,這個思路,有些像是拂沃德,簡單粗暴,雷厲風行,一個簡化到極致的爆破方案。
眼見賈詡虛敲桌面,劉琰也陷入了沉思,他也在思考誰和自己有仇,然而想了一圈,愣是沒有想出來。
“我試著調兵,如果真的是那位,恐怕接下來就有樂子看了。”賈詡隔了一會兒緩緩地開口說道,“剛好也有理由,司馬朗被刺殺,人已然瀕死這個消息足夠拿來做局了,而且也應該符合對方的判斷了。”
“搞不明白。”劉琰看著賈詡一臉的古怪之色,他現在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也沒明白自己被刺殺到底是怎么一個邏輯。
“這方面就先告一段落,你先調兵去蔥嶺那邊的通道,進行布置,防備蝗災可能的到來,而我這邊調兵來敷衍,看看能不能蒙蔽對方。”賈詡在推測出來了些許的東西之后,快速的對著劉琰安排道。
“我討厭這種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不過考慮到我的腦子確實不如文和,我決定接受現實。”劉琰看著不想告訴自己前因后果的賈詡沒好氣的說道,但還是同意了賈詡的提議。
“因為說了的話,你就會考慮這一方面的可能,不說的話,你肯定會像之前那樣處理那些事情,而像之前一樣處理,對于某些事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賈詡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說道,但到底是不是如此,倒也無所謂,反正劉琰算是信了。
“那我就去新州靠近蔥嶺那邊進行布置了,剛好第三輪蝗災也要到來了,說起來三輪蝗災被削減到這種程度居然還能橫渡中亞,殺到接近蔥嶺的位置,確實是太過逆天了。”劉琰帶著幾分敬畏開口說道,蝗蟲這種東西,在農業時代,正常人很難不生出敬畏之心。
“你到時候多布置一些,能少損失一些就少損失一些,地方村寨的很多矛盾其實就是從衣食住行這些東西上延伸出來的,爭水的基礎說白了就是想要多打糧食,而能壓制住蝗災,也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內部的矛盾,現在還沒到引爆這些矛盾的時候。”賈詡對著劉琰叮囑道。
“我已經讓王淵他們進行了設計,到時候應該可以解決絕大多數的蝗蟲,并且我還會帶一部分的本地官僚一起過去。”劉琰點了點頭說道,“只是現在還沒到引爆這些矛盾的時候?”
“還沒到。”賈詡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引爆對大家都不好,還是先拖著時間,說不準什么時候,機會就來了。”
劉琰聞言也沒追問,在他的印象之中,賈詡經常就是這么神神秘秘的,不過也沒啥好說的,自己腦子不是很好,轉速不夠,跟不上這種神神秘秘的家伙,也算正常。
在和劉琰商議好相關的事務之后,賈詡就趕緊寫信通知長安,讓陳曦那邊給馬辛德發信,他需要和馬辛德確定一件事,那就是馬辛德是不是做的過分了,導致拂沃德在當前就準備和馬辛德和平分手了。
對于馬辛德這種有教養,有道德的體面分手方案,陳曦滿意不滿意先放在一邊,賈詡是相當滿意的,因為這樣的體面人,在之后給漢室干活的時候也是值得信任的,這貨要是順手將拂沃德掐死了,那就算是賈詡這種狠人,面上不說,心下也肯定會有防備。
故而賈詡現在必須要趕緊讓陳曦確定拂沃德和馬辛德和平分手的近況,因為當前新州這個情況是拂沃德準備最后一搏,不管勝敗準備回貴霜的話,那就非常合理了。
而要了解這種情況,最簡單的方案還是直接問馬辛德,畢竟馬辛德這體面人現在肯定看著拂沃德,而拂沃德到現在多少也該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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