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鋗三萬前軍的主要任務確保甲二號兵堡不被攻陷,次要任務是接應周文所部。而現在周文所部跟全軍覆沒差不多,顯然是不再需要接應,那么首要之急自然是快速挺近到甲二號兵堡的區域。
在來之前,梅鋗也看到了甲二號兵堡發出的戰報,秦軍分兵去攔截周文所部后已經停止攻堅,而是用床弩和拋石車幾乎沒有停頓地在轟擊兵堡主體。
圍攻甲二號兵堡的兩萬秦軍分出的一部,這一部秦軍跟周文所部一戰之后減員七成顯然算是廢了,哪怕秦軍進攻兵堡時損失不多,兩萬秦軍再怎么算兵力也不會超過一萬三千。沒有差錯的話,秦軍的主力很快就會選擇一個方向進軍,最慢會在兩日內抵達。而現在甲二號兵堡這一路的秦軍之剩下一萬三千不到,甲二號兵堡外圍又被肅清,秦軍主力開向這一路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兩日之內秦軍主力會抵達,這兩天內梅鋗帶來的三萬前軍恰是抵近到甲二號兵堡的最佳時機。
隔天天色未亮,營中灶夫已經開始在埋鍋造飯,軍營之內燃起的五千灶火像是要與朝陽爭輝似得照亮了軍營。
十名士卒一灶飯,按理說三萬人點三千灶火也就足夠了,可根本不是那么算的。臨戰時士卒只能吃到八分飽,多出來的食物卻是需要進行處理成干糧,因此才會多了兩千灶火。
小小歇息了不到兩個時辰的梅鋗睜開眼睛走出軍帳時,看見的是軍營南面的一片白晝,而這時東方的地平線上也開始在泛白。他問守護營帳的親兵:“現在是什么時辰?”
親兵似乎是回憶了一下才答:“差四刻為辰時。”
幾乎是話音剛落。軍營里的號角被吹響,“嗚嗚嗚——”的號角聲回蕩在營盤之內。
聽到號角聲,周文眼睛突然睜開,雙眼睜大的時候看見滿是血絲的雙眸。看樣子昨夜根本就沒有睡好。他要起身時牽動傷口呻吟出聲。作勢要再爬起一雙手伸過去扶住,他錯愕一下扭頭看去才看見雕定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來了。
“鋗昨晚送出戰報。主上已經有回執。”雕定臉上帶笑,語氣里掩藏不住興奮。
周文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問:“主上對我們可有處置?”
“正式的處置需要主上到了之后才會有,不過鋗透露出來的意思。主上并沒有責怪我們丟了四縣集合起來的部隊。”雕定用著猜測的口語:“看樣子,主上到來了之后,還會再命我們領軍。”
“這就好,就好……”周文聽到呂哲不會懲罰全師喪盡心里松了一口氣,再聽還有領軍的機會也是一陣激動,不過他收斂住心里的驚喜,口中遲疑道:“沒有懲罰已經是僥幸。怎么還會命我們領軍呢?”
雕定解釋不清楚啊,他總不能說能領軍單獨作戰的在南郡不多,那些能獨領一軍的人不是被派往衡山郡就是去了蒼梧郡,南郡底蘊不足呂哲能用的人沒幾個吧?
聽著外面的腳步聲錯錯。兩人對視一眼,由雕定攙扶著周文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昨夜抵達的三萬前軍匯集向校場,由屯長級別的基層軍官領著排隊領飯,在這時戰兵與非戰兵不但能從伙食分辨出來,看排隊的整齊程度有心的話也是一眼盡知。
周文和雕定問了幾次才知道梅鋗身在哪里,他們尋找的路上看了一下部隊,詭異的發現三萬人之中的戰兵竟然沒有發現弓弩手的身影,找到梅鋗后由雕定問了出來。
“弓弩手?”梅鋗奇怪反問:“怎么會沒有弓弩手呢?三萬之中有五千弓箭手
雕定壓低聲音,“客軍怎么能與我軍相比?”
“哦……”梅鋗懷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雕定,“南郡戰兵中的弓弩手數量只有四千。”剩下的他不想多說,知道兩人是好意,只是不免覺得周文和雕定的手伸得長了一些。
周文察覺梅鋗的異狀碰了碰雕定,他自己則是對著梅鋗行了一禮,而后拉著明顯還想說什么的雕定離開。
“秦軍箭陣犀利,客軍不是本部,料來無法與秦軍互射,帶著這樣的部隊前去……”雕定自覺沒有私心,只是想提醒梅鋗罷了。
“梅將軍自然清楚這點。”經過一場同生共死的苦戰,周文與雕定的交情自是不一樣了,他打斷雕定的話,勸道:“你又何苦惹得他不悅呢?”,說到這又奇怪的問,“戰報不是該由我倆來寫,怎么是……”
“我軍與之他軍不同。上報于主上的戰報,梅氏鋗率軍前來會寫一份,邔縣的駐軍官長也會書寫一份,”雕定為周文解釋了一下,最后說:“這是從夷陵就有的規矩。”
周文聽懂了,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上報到呂哲那里的戰報總共會有三份,這是為了更加準備的還原戰事的經過,讓戰功的評定變得沒有爭議,同時也能將每場戰事記錄下來成為戰例。
“南陵城會建一座叫‘軍事博物館’的精樓,主上說是現階段的作用供到了級別的同僚們互相借鑒,日后則是讓后人了解創業的經過與不易。”雕定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臉的期盼和榮耀。
周文身軀一震,重復呢喃“讓后人了解創業的經過”這一段。他能從這句話里品嚐出很多意思。
三萬部隊有五千弓箭手說實話數量已經很多了,會這樣是因為實在拿捏不準客軍耐戰的程度,怕近身肉搏很快崩潰,索性就挑出臂力強的人充當弓箭手。
秦軍箭陣犀利,不但親身與之作戰過的人清楚,當今天下就沒有一個不清楚的。身在南郡的呂哲本部數量只有八萬出頭,各處的駐軍分出了大量的弓弩手,以至于三萬戰兵之中只有五千弩手,其中裝備弩機的數量有四千,余下的則是被分配到床弩和車弩的部隊。
這年頭的人對弓箭的使用大多不陌生,只要不過分的要求準頭,其實只要能聽得懂“攢射”“散射”“拋射”等指令,臨時挑出弓箭手并不困難。所以,按照呂哲的布置,總共十萬的部隊中,除了五千弩手之外,從客軍中挑選出一兩萬人充當弓箭手是比較好的選擇。
吃過朝食,梅鋗很耐心的等待一刻鐘讓將士們消食,而后才命令吹響繼續進軍的號角。
三萬部隊出營自然又是需要不少時間,再加上在營外擺成進軍的品字形,一陣折騰半個時辰梅鋗才算是帶著部隊出發。他們現在距離甲二號兵堡不到二十五里,要是走得快一些又不出意外,下午的申時之前絕對會到達。
其實不管是吳芮和桓楚的客軍,又或者是被整編起來大小首領的那兩萬人,他們在南郡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在這一個月內,呂哲不但將他們武裝起來,鑒于日后會協同作戰也早早進行過口令的統一和數次操演。現在,不管是呂哲還是梅鋗,擔心的其實不是號令不通,而是客軍在作戰時的韌性會有多少。
梅鋗率領的前軍,行軍路線與周文所部之前走的路線一樣,他們在途徑早前的那座森林時,梅鋗讓部隊繼續前行,他則是帶人進入森林查看戰場遺址。
進入森林兩里左右,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刺鼻而來,且根本不用特意的尋找,樹身、樹枝上到處能看見還插著的箭矢。許多樹干比較小的矮樹折斷,地面之上的個別地方流淌著血水,地面上數千具尸身經過一夜的時間,每具在失去血色后看去都變得蒼白中有些青色。
“該有八千余具的尸體……”梅鋗走過去在一具尸體前蹲下,他掏了掏戰死者的腰部,從戰袍里掏出一塊小木牌。
呂哲的士兵,無論是戰兵或者是輔兵,他們在登記造冊的時候都會現場領到一塊木牌,而木牌之上是寫著該名將士的名字、所在的伍、什、屯、貫籍。
“丙三十六伍、乙十四什、甲八屯……”梅鋗看一眼重新將木牌放回原處,他站起來看著滿是戰死者遺體的戰場舊址,“秦軍退得匆忙,沒有割去代表戰果的首級。”,秦軍每戰必會割取敵軍的首級,這樣的規律從商君變法之后從來沒有變過,一切只因為沒有首級就無法評功,“一樣的戰袍……”,他大概知道為什么沒割了,退得匆忙是其一,難以辨認才是最關鍵的。
其實吧,秦軍來攻之后南郡的戰袍確實是該變動一下,作戰時好清楚的能辨認敵我,可是呂哲根本沒有變動的意思,眾將領去問呂哲也只是用“來不及了,稍后再辦”來回復。
聽過昨晚雕定的訴說,梅鋗慢慢理解呂哲為什么暫時不改了,混在一起難以辨認敵我,這就是周文所部能與秦軍鏖戰的原因。很明顯,服色不好辨認對于戰力占優的秦軍來說有影響,那分明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想改。
“主上的心思,呵呵。”梅鋗重新跟上隊伍,心里卻是在思索,既然呂哲的用意已經猜測出來,那么是不是也利用這一點來進行布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