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欣為降將,五萬部隊有半數以上為降卒,這些都是真的。
趙國與楚國聯合制造謠言,說呂哲調遣投降秦軍南下用意是借刀殺人,這個消息也不是近段時間才發生,而是在司馬欣率軍南下的兩個月之前。
百越使節進入羅縣,所聞所見的大軍并沒有繼續南下的姿態,整個羅縣的士卒更多是在加強防御工事。
司馬欣攻占羅縣擺出防御姿態,這里透露出的是一種別樣的信息,百越使節所想的是傳言果然不假,南下的秦降軍根本沒有多少侵略性,也即是求戰意識,更像是一種無奈的自保。
沒有侵略性對百越來說很重要,結合在呂哲治下那邊的刺探,呂哲并沒有再次集結部隊南下的跡象,那么呂哲讓秦降將、降兵南下是送死傳言的可信度就增加了幾分。
百越使節是在中軍大帳中見到司馬欣,他看見的司馬欣有一種令人矛盾的氣質,似乎是想要掙扎卻又無奈的精神面貌。
司馬欣的無奈看去不像假裝,其實也根本就不用假裝,概因吳芮所說的一些話是真的刺激到這位南部中郎將了。
吳芮對司馬欣說了什么暫且不提,百越使節說看見的司馬欣正處于一種很明顯的徘徊不決之中,這令百越使節對勸服司馬欣有了更多的信心。
說客的話開頭從來都是那么幾句,什么“我為救將軍而來”,什么“將軍命不久矣”,百越雖然是蠻族卻也不是不會這一套。
“廢話不要多說,貴主派你前來勸降就請回去,本將雖然自知難以求活,可還不想與畜牲為伍。”司馬欣懂得怎么演戲,并沒有表現出因為將被舍棄而沒有下限的軟弱。
百越人不傻,哪能不知道司馬欣是在說對長沙人那些喪盡天良的肆虐,他說:“戰爭從來就沒有仁慈一說,長沙人追隨吳芮抗擊值得佩服,但是他們也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顯然作為戰勝方我們怎么對待那些曾經反抗的人都不是殘忍的事情,就像秦國擊敗了趙國,然后坑殺四十萬趙國降兵那樣,難道不是一件偉業嗎?”
歪理邪說?不全然是歪理邪說,作為勝利的一方,作為強大的一方,打贏了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對待戰敗者,還真的是想要怎么樣就怎么樣。
躲在內帳的吳芮聽完那句話瞬間就咬碎了壓根,他痛苦地捂著腦袋,或許是在想百越人說得沒錯,長沙人之所以有現在的慘況正是因為追隨于他。
司馬欣臉頰情不自禁的抽動了一下,他偷偷看一眼后帳的帳簾,深怕吳芮就那么沖出來,索性的是那一幕沒有發生。他將目光轉到百越使節身上,訝異問:“看足下言辭,顯然是見多識廣之輩。”
“在下西面去過秦國,北面到過燕國,曾經求學于齊國,經商時頓足過邯鄲。”百越使節臉上的笑容充滿了一種挪揄:“走了那么多地方,在下開始明白你們的想法,戰爭從來只有勝敗,道德上的言辭不過是一種修飾,只要能一直贏,殺得人越多就越是英雄。”
“征南將軍哲,在夷陵一役殺三萬桂越,在江陵一役滅七萬閩越、甌越,又在黔中一役屠近二十萬百越,是英雄嗎?”司馬欣問。
“是英雄。”百越使節還在笑,一點都不介意:“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勝利的一方永遠正義。這句話正是出自貴方讓將軍率軍前來送死的征南將軍之口。”
司馬欣臉上適當的出現錯愕的表情。
“將軍本為秦將,率軍攻呂而降。呂侯自立于南郡,而后攻占五郡,雖然還是持‘秦’字軍旗,儼然已經是一國。將軍認為在下說的對嗎?”百越使節看見司馬欣錯愕的表情馬上切入話題。
司馬欣沒有否認,而是問:“你說我前來是送死?”
百越使節一陣大笑:“當然。敢問將軍,五萬士氣低迷的士卒進入長沙郡,后方沒有援軍,前面有我族四十萬將士,不是前來送死嗎?”他頓了一下,見司馬欣默然,又說:“兩月前有一道傳言,將軍不會沒有聽過吧?有了那道傳言,呂侯依然派將軍南下,可見將軍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當然是身不由己了,要是能自主命運,那就是一方之主了,可是司馬欣不能承認,他展現出一種身不由己又掙扎不能的姿態。
“百越三大酋長遣在下來見將軍,只為與將軍共謀。”百越使節越來越自信了:“將軍戰敗投降,想來是惜命的人,那么不可能明知必死還坐以待斃。”
“……”司馬欣沉默以對。
“現下有一事說予將軍,還望將軍多加斟酌。征南將軍欲借我大越諸族殺掉將軍,將軍何不投靠我大越?”百越使節一點修飾用語都沒有。
司馬欣卻是做出了令百越使節目瞪口呆的回話:“投靠蠻族的事情休提,我欲安居羅縣,你方不來攻相安無事,若來我必反擊。”
什么情況?按照百越的商議結果,走投無路的司馬欣不應該這么的強橫,哪怕不愿意投靠百越也該建立友誼,現在看來卻是一副哪怕必死也不愿意與百越有瓜葛的姿態。
“蠻人無情無德,奸殺淫虐也罷,竟是吃人成性,本將軍哪敢與這樣的人為伍!”司馬欣說完不給百越使節再說話的機會,命人直接驅逐。
被趕出來的百越使節一臉的茫然加不可思議,他所見的司馬欣簡直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一個降將不可能有什么氣節,可是怎么就對百越有這么大的惡感?
“難道真的是因為吃人?”百越使節想想或許真的是,畢竟華族人自己雖然打仗屠殺成性,可是還真的沒有發生大規模吃人的事情。
回到臨湘的百越使節將自己出使的經過那么一陣述說,譯吁宋、開明森、騶無諸都有點愣了。
“就因為吃人,所以哪怕明知道是被派來送死都不愿意與我們為伍?”開明森這個南越部落聯盟酋長說話的時候咧著一口的黃牙,他用著不解的語氣:“牛羊有肉,人也有肉,同樣有肉,妙齡的女子細皮嫩肉,甚是可口,吃了又有什么不對?”
侵入長沙郡的百越人,甌越和閩越只是抓人為奴,期間造成死傷不少,可是南越才是吃人的那一支,而看開明森的表情和言辭真的不認為那是多大的事情。
譯吁宋想的卻是司馬欣的矛盾性格,他所設想司馬欣要是痛快投靠才值得警惕,要是司馬欣死硬抵抗也是出乎意料,得到這么一個想活命又不愿意為伍的結果,他反而覺得這才是正常。
“吃人不好,真的不好。活著的人可以干活,活著的女人可以生孩子,吃人不好。”騶無諸一臉惡心地看著開明森:“剛剛還在睡,睡完拉去煮了,沒人性。”
“哈!?”開明森直接撇嘴,都懶得搭理騶無諸,南越人喜歡吃人也不是只針對長沙人,他們在與百越其他部落之間交戰,抓到人也是全煮了吃掉,現在是聯軍狀態的甌越和閩越,在以前被南越吃掉的人也不少,似乎閩越被吃掉的更多。
“兩位,我們現在講的不是吃不吃人,而是該拿那個想活命又不投降的司馬欣和那五萬人怎么辦。”譯吁宋一臉的思索:“是出兵滅掉,還是看著司馬欣就待在那里?”
開明森徑直道:“只有五萬人,當然是直接撲上去滅掉。”
騶無諸想了想也沒有和開明森抬扛:“既然不愿意投靠,總歸是一個隱患,我也贊成出兵滅掉。”
譯吁宋不說話了,他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似得,可是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怕什么啊,探子不是說那個呂哲沒有再派軍南下的跡象,集結起來的部隊不是去了黔中就是開往東邊和楚人打仗嗎?你又一直說應該在云夢澤邊上設防,省得呂哲打過來的時候無防可守。現在那個司馬欣占據了羅縣,不滅了他怎么去設防?”開明森直接對著譯吁宋就是一陣大吼。
騶無諸顯然也是覺得讓司馬欣就那么待著不是個事:“呂哲既然是派過來送死,司馬欣顯然是沒有輜重,還是別讓他真的站穩了腳本,趁剛來不久出兵滅了。”
“等等,再等等,先看看呂哲有沒有輸送物資給司馬欣。”譯吁宋始終覺得里面不對勁,他已經想好了,要是呂哲有輸送物資給司馬欣,那就該出兵,沒有輸送當然也要出兵,可是尺度要掌握好。
可能有點復雜,不過譯吁宋就是那么認為,要是呂哲有輸送物資包括后續兵力,那說明呂哲不是派司馬欣這支部隊單純的來送死,而是作為先頭部隊在試探百越,這樣一來就該能多快就多快地將司馬欣解決掉,免得呂哲的部隊真的在長沙郡有了一個可進可退的橋頭堡。要是呂哲沒有輸送物資,他則認為可以慢慢打,出的兵力也不用太多,畢竟長沙郡不止一個羅縣是隱患,三氏也需要進行運作或是滅掉或是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