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接待代表他國的君王的場合和禮節都不是一成不變的,要看親密程度和重視程度來選擇什么樣的禮儀和場所,不過呂哲的宮城建立完善的地方也就那么幾個,除了議政殿就是審政殿,難道要輪換地方輪到寢宮那邊去么,索性是對禮儀規格熟悉的叔孫通和陸賈都不在,也就馬馬虎虎的在同一個場合接待不同的使節。
當然,親疏有別是要表現出來,那么接待不同的使節,呂哲麾下的臣子數量也就有增有減,像是在接見曾經的手下敗將時,除了呂哲也就蕭何、燕彼、駱搖、吳芮、武梁留在正殿,其余人都暫時到偏殿休息。
會留下執政蕭何還是因為馬上就要成為姻親之國,至于那些武將都是楚國所不是那么清楚的存在,如季布和桓楚這兩個與楚國不斷交戰的人,周文這個本身也在廬江郡活躍過的人,則是沒必要在場。
會有駱搖、吳芮、武梁三人的存在是有特別用意的,呂哲所表現出來的意思就是“我麾下不缺大將之才”,也是看在即將成為姻親之國的份上給楚國那么一點點面子,不然其實只留下蕭何就足夠了。
項伯和景駒也是按照必要的禮節流程說完“外交詞語”,獻上了必需的禮物,等待坐下之后才算是進入正題。
楚國現在只余下會章郡和會稽郡,其余的楚國舊疆域超過十分之六是在呂哲手中,泗水郡除了借給魏韓兩國就是被齊國全吞了。
“唔?齊國增加了一個封國,建立沛國,有了沛國公和沛國相?”呂哲沒等項伯說完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時任沛公是誰?”
項伯似乎對呂哲的感興趣很意外,按耐住心里的興奮,答曰:“沛公為田氏市,沛相是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人,名喚劉季。”
興奮是因為呂哲對齊國的新封國感興趣,話中的“小人”并不是罵人的話,所指的是“非貴族”或“沒身份”,按照現代的說法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突然間冒出來的家伙”。
齊國吞占泗水郡局部之后設立封國簡直是無恥到了一定的境界,不直接吞占是要避免在列國中的罵名,設立封國除了想要撇清關系之外也是想要永久性的從楚國身上割肉。
不過呂哲在意的不是齊國設立封國有什么用意,也不是對劉季出現在沛國成了沛國相而驚訝。說實話,齊國正式建立封國之后,呂哲可能不是第一個探知這個消息的人,但是他并不是一無所知。
適當的表現出齊國在泗水郡割土封國的姿態,呂哲展現出來的意思有很多,首先就是作為魏韓兩國的保護者警惕齊國的動作,次要目的不就是表現出齊國這么侮辱楚國實在不符合一個大國的身份嘛。
“我沒記錯的話……”呂哲的語速比較慢:“自公孫衍合縱開始,齊國和楚國就有盟友的交情在,新任的齊王……”
一陣咳嗽聲將呂哲的話打斷,燕彼正在不斷地用眼神示意別說了。下方的項伯和景駒也是一臉的怪異,讓呂哲有些莫名其妙。
老天啊,公孫衍合縱的時候齊國和楚國是交戰不斷,哪里是什么盟友啊!要到了蘇秦時期的合縱,齊楚兩國才停下交戰但是也有紛爭,那時正是戰國四公子“時代”的開始。
呂哲不知道自己將合縱的發展歷史說錯了,他無視掉蕭何、燕彼等人的一臉尷尬,更是沒在意項伯和景駒臉上表情的怪異,停了那么一小會繼續說:“總之,新任齊王怎么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記錯歷史說錯話又怎么了?呂哲這一新生勢力還沒有“太史公”的存在,關于這次列國覲見根本沒有記錄歷史的人在場,最多就是列國使節回去后進行復述才會被寫進歷史里面。
魏韓兩國的歷史肯定是要極力贊美呂哲的大度,也會特別強調身為強大一方的呂哲讓重要的官員都在場,這是一種哪怕魏韓是受保護國都尊重的體現,肯定是要大書特書關于呂哲對待魏韓兩國的和藹。
楚國?呂哲都占了楚國舊有疆土的十分之六,楚國上下肯定是非常敵視呂哲,無論怎么樣都不會在歷史里替呂哲美言的,再加一個“不學無術”的記載又怎么了。
但是呢,因為呂哲是用偏袒的態度在責怪齊王的“不道義”,以上的對話肯定是會存在一些傾向性,在這么一段歷史里肯定會點出呂哲責怪齊王,來凸顯齊國確確實實是冒犯欺壓了楚國。或許,只是或許,楚國的“太史公”在書寫的時候會自動把“公孫衍”這個名字換成“蘇秦”?
項伯此來的最大目的是借成為姻親之國的關系解除雙方戰爭的狀態,見呂哲主動談到泗水郡立刻就換上了傷悲的表情,對于齊國的無理蠻橫大加指責,又講述楚國內部的窮困和衰弱,最后才點出既然馬上就要成為翁婿之國了,是不是可以將戰爭結束呢。
姻親只是一個借口,雙方也不可能永久的停戰下去,畢竟呂哲占領的地方可是楚國的舊有疆土。現在楚國無力奪回失去的土地,需要得到喘息復蘇的時間,自然是極力想要停戰。
其實不管是呂哲,還是其麾下的文武,他們都十分明白所謂的停戰只不過是讓楚國有舔傷口的機會,因此能不停止襲擾是絕對不能停的。
哪怕是不算楚國多次針對性的陰謀,只要呂哲一刻沒有歸還屬于楚國的地盤,楚國就一定是呂哲這一方天然的敵人。
然而,呂哲有可能把吞下去的土地再吐出來的可能嗎?沒有可能的。不管是南郡,還是廬江郡、九江郡、長沙郡,這些自古以來就是楚國的土地,還是楚國與秦國存在爭議的蒼梧郡,又或者是與魏國、韓國也有爭議的衡山郡,呂哲哪怕是一寸的土地都不可能還給楚國。
項伯也十分的清楚這點,所以他沒有談及疆土上的歸屬,避重就輕的借用姻親的理由渴望停止雙方的戰爭狀態,哪怕停止的時間只是二三年對楚國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的。
歷史上姻親之國繼續交戰也是常有的事情,并不存在說成了親戚之后就不能打仗了的說法,以至于項伯還要用一臉可憐巴巴的表情來作為襯托,話里話外都是渴望呂哲能夠吝惜。
呂哲這一方的戰略重心是先徹底的解決掉百越的威脅,那么接下來至少五年以上的時間對南方的用兵是不可能停止的。在前一兩年,大部分的兵力都會被牽扯在攻伐嶺南的疆土上,對閩南郡和南海郡駐兵針對百越參與的清剿也不能放松。那么這樣一來在不擴軍的前提條件下,似乎真的沒有充足兵力提防楚國被欺負慘了突然間的暴起?
可以想象的嘛,請求停戰得不到允許,沒完沒了的襲擾之下楚國肯定是要反抗的,也不排除楚國有魚死網破的勇氣。
“無限期的停戰,還是暫時的休戰?”呂哲的話要是按照正式的接待列國使節規范,文言文就是:永乎?止戈也?
止戈為武,武就是武力,君主說“武”所代表的是軍隊,談到軍隊除了派出大軍還能是什么。
項伯對呂哲那么透徹的問話似乎有點不知所措,若是回答永遠停戰,作為代表君王的使節那么說,就等于是代表楚王表態,楚國將永遠地放棄了奪回失去疆土的意愿。回復說暫時的休戰,那不是明明白白的表示“我們只是想歇口氣,等緩過勁來肯定是要跟你們沒完”嗎?
沒有這樣子的啊,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哪有將“不可言”的話在這種正式的場合拿出來談的。可是呂哲才不愿意彎彎繞繞,他就是想要項伯明明白白的將話說明白,免得最后雙方互相進行沒意義的扯皮。
“公主來到南陵后,呂侯會怎么對待楚國的公主,誕下的男孩有可能作為太子嗎?”項伯的話當然不是那么直白,但是問出了楚國最為關心的話題。
唔,哪怕是姻親,哪怕是代表楚王熊心,項伯問及呂哲關于繼承者的話題都是相當無禮的行為,那是干涉一方勢力關于傳承的延續。直白點就是比干涉內政更嚴重的事情,畢竟呂哲現在的身份雖然是侯爵,可是治下的疆土非常龐大,且看樣子這個勢力除非是發生什么難以置信的禍事,不然恐怕是要永遠存在下去。那么項伯干涉呂哲怎么去選擇繼承人,事情的嚴重性就更大了。
“是楚王想問,還是項氏想問,亦或是楚國全體的人想問。”燕彼作為家臣立刻就跳出來。
項伯額頭已經滿滿都是汗水,他看一眼臉色鐵青的呂哲,再看看滿臉憤怒的呂哲一方臣子,咬咬牙:“全是。”
燕彼霍地站起來,指著項伯和景駒,面朝呂哲厲聲道:“主上,職建議立刻驅趕楚國使節!”
項伯一眼不發的看著呂哲,他旁邊的景駒則是渾身都在戰栗。
什么狀況?呂哲想不明白項伯怎么有這樣的膽子提起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