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您倒是給句話呀?”
“就是,就是。老這么待著也不是個事。”
“是打,是撤,總要有個準備。”
“打也要看打誰,是不是符合咱們的利益。”
“請主上示下!”
吵吵嚷嚷的情況很少會在呂哲帳中發生,但是今天比較特殊一些,那便是始皇帝已經正式下達詔書,冊封呂哲為漢中王并賜予漢中郡為封地。
詔書是下了,但是還沒有送抵南方,這個消息是從與齊、燕、趙三國交戰的秦營中傳來,傳話的對象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乃是秦國新晉的太子扶蘇。
扶蘇除了傳來了始皇帝冊封呂哲為漢中王的消息之外,還邀請呂哲能夠親身一會,至于在哪里相見就由呂哲來定,期間也沒有限制說帶多少人,顯得相當的有誠意。
話剛傳來,呂哲還沒有什么表示,其麾下的一些人卻像是一滴水丟進了油鍋那般炸開了,他們擔憂呂哲站在秦國陣營對列國開戰,又不敢直接請呂哲拒絕來自始皇帝的冊封,心中一著急也就控制不住吵嚷了起來。
“靜靜,都靜靜!”蒯通見呂哲一臉沉思沒有制止眾人吵鬧不由出聲。他怎么也是呂哲軍的軍師,雖然只是在長沙郡一役發揮了軍師的作用,可經不住呂哲信任,被千里迢迢拐來的故事越穿越廣名氣也增大,一喊“安靜”眾將與一些文士多少要賣個面子。等待大家都安靜下來,他這才說:“給予漢中郡又冊封王爵,有理由拒絕嗎?”
坐在武將首位的共尉眼神變得凝固,眉頭也是一緊又很快松開。他能聽出蒯通是贊成呂哲受封,不然不會在話中設下陷阱,誰要是認為有理由拒絕,那便要承受失去本來能輕易獲得一郡之土,拒絕之后寸土不得的責難。
果然,哪怕是反對接受冊封,但是在能獲得漢中郡的前提下,他們又怎么敢開口說出反對意見?
“再則,那是主上應得的。”蒯通環顧心里反對又無話可說憋得滿臉通紅的人:“酬謝為族群開擴南疆,那么這里的王爵就是皇帝代天酬謝,不是秦國冊封,主上接受酬謝也不意味著是向秦國屈服。”
“……話是那么說,但是哪怕是接受秦皇行代天封賞,那也是承認始皇帝最大,更兼拿人手短,我們能夠做出的選擇就少很多了,”燕彼以其是在說話不如是在嘀咕,偏偏自言自語的嘀咕聲量也大了一些:“要是拿了好處轉身就攻打,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恥笑說忘恩負義什么的?”
蒯通看一眼埋頭的燕彼,又看向依然是沉思模樣的呂哲,有些猜不透呂哲是不是改主意了,才讓燕彼這個呂哲家臣用這樣的方式替反對意見。
“列國相王提了不止一次,哪怕是以代天酬謝,又有為族群開闊疆土的說法,主上也完全沒有必要接受秦皇賜封,”酈食其說到一半停下來,他干脆就走出班列站在軍帳正中的走道,恭恭敬敬地對目光看過來的呂哲行禮:“主上,當今天下比大爭之世還為殘酷,大爭之世哪怕落敗了還能延續為先祖祭祀敬香,但是現在的一切都變得太慘烈了,實在不需要為了一個摘手可得的王號而變得縛手縛腳。”
一陣附合聲立刻就頻繁響起,更有一些聽得心里舒服得意忘形的家伙在吼叫“善”或者“彩”。
蒯通看到呂哲嘴角勾起眼睛又看過來不由露出苦笑。他可是軍師啊,算是軍方文士第一人,而酈食其不過是客卿,呂哲掃過來的那一眼分明帶著幸災樂禍的意思,是等著看他這個軍方第一文士和酈食其這個擁有絕佳口才的客卿怎么明辨來著。
呂哲麾下的文臣一直在增加,可是一些晚來的文士并不像剛起家那會容易得到重用,自然是想要在呂哲面前發揮才能得到看重好平步青云。
酈食其出來并不是想要踩著蒯通上位,是看到有那么多人不愿意呂哲接受始皇帝冊封,尋著博得眾人好感的心思才站出來。要是蒯通再分辨幾句,他會再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等待蒯通重新反駁,哪怕還有更美妙的語言或是辯論都不會再講,只會向蒯通行禮然后退下。這樣一來不但博得了眾人好感,也不會去惡了蒯通,算是兩全其美。
蒯通當然也知道酈食其不會得罪自己,但是他本來就不想出來說那些話,會出來都是出于呂哲事前的示意。現在他已經講完了該講的話,也成功的將不甘心平靜的文士引了出來,實在沒必要再親自下場,接下來有的是同樣不甘寂寞的文士出來與酈食其唱對臺戲。
事實上,哪怕是本來也不贊成的人,他們見酈食其有了表演的舞臺,蒯通這個“選手”只是開了一句“開場白”就不再“參演”,怎么也不會放棄表現自己的機會。
續酈食其下場之后,叔孫通和陸賈也都下場展現自己的才華,不過他們并沒有站在贊同接受始皇帝冊封的這邊,在蒯通只是含笑不語的情況下,三人這臺“獨角戲”哪怕是言辭華麗少了對手也顯得索然無味。
呂哲一直都在聽,從頭到尾一聲未吭。他也在詳細的思考利弊,思來想去無論接不接受其實只是礙于一種情感,他們這些人比誰都渴望……甚至比呂哲自己都渴望能早點稱王,只是因為出身六國所以打從心里排斥,并不是擔憂會有什么不良影響。
照顧麾下的心里感受很有必要,但是一貫的遷就卻是呂哲不想做的。說得難聽一點,懂得照顧臣屬感受好是好,但是形成常態的遷就就是自設牢籠,在自己構設內亂的因子了。
“說完了?”呂哲音量不大,卻是引得所有人目光注視過來。他對著表演完畢的文士虛請就坐,等待各自歸位,環視一圈才說道:“一個一個小雞肚腸,也不看看你們現在處在什么樣的地位。”
剛剛坐下去的文士差點身軀一歪撲倒,驚駭地看向主位的呂哲時,發現呂哲并不是在說他們才心安了一些。
呂哲目光正一個一個注視過去,看得全是方才跳得最歡的那些人,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很濃。
沒錯,呂哲是優厚臣屬,也愿意給人發表不同意見的機會,但那都是建立在為集體著想的前提之下。若是有誰把呂哲對待臣屬寬容當成是放縱,那可是大錯特錯!
被呂哲眼神警告的那些人雖不至于立刻冒出一身冷汗,可是心里都是一陣心虛。他們剛才已經達到瞎起哄的地步,做得確實有些過了。
“幸好你們之中沒有人收到列國的好處,不然……”呂哲拖了一個長音:“就該有甲士進來拖人了。”
呂哲治理疆域講的是依法辦事,治理軍隊更是講求軍法,起哄的人雖然做得有些過卻是達不到違法的地步。他們很清楚自家主上已經做出了最嚴厲的警告,接下來誰要是在商議中瞎起哄,那可就構成故意喧嘩之罪,在軍中喧嘩之罪有大有小,重可砍頭,輕可鞭撻三鞭,怎么定罪就看是在談什么了。
“方才已經有很多人講述不接受冊封的理由,”呂哲含笑看向剛才下場展現才華的幾個人,算是進行安撫。然后用右手的手指在長案上有節奏的敲了敲,良久他才問:“除了蒯軍師認為應該接受冊封之外,還有哪位認可?”
偌大軍帳之內一片靜悄悄,不少人在面面相覷,也不是沒人狐疑地對視慫恿。雖然還是有點迷糊,但是現在還有誰會看不出自家主上的態度?
娩杓是沉靜良久后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他很明確地表示應該接受秦國的冊封,然后又講出自己為什么同意,大體講的是跟所負責的商事有關,為了增加說服力還羅列出近一年來與秦的商貿往來,談到若是缺了秦境的馬匹等牧畜來源會產生什么影響時,不少人聽得臉色劇變。
其實娩杓不用說那么多的,他只需要說起與秦交惡乃至于交戰會失去牧畜來源就足夠了。
在場的以軍方將領為居多,幾乎每個人都知曉失去牧畜來源會對即將在建設的騎軍造成什么樣惡劣乃至于是致命的影響,更別提軍方的肉類食物也是依靠與秦通商獲得,一旦失去了唯一可以購置牧畜的渠道,會有什么樣的變化可想而知。
“說你們小雞肚腸還算輕了,”呂哲冷著臉:“你們為我部將,日后都會是開國功臣,心態卻還停留在過去。為了一絲內心爽快,遇事不做深思熟慮,我怎么能對你們委以重任。”
這一下不止是心情忐忑了,原本沒有冒出來的冷汗也冒了出來,剛才那些下去表演的文臣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只希望呂哲不要記在心里才好。
“你們,”呂哲抬手點了點酈食其等幾人:“身為文臣行事不要過度賣弄口舌,有的是給你們展現才華的機會。此前諸事便算沒有發生,日后定要引以為戒。”
幾個文士趕緊彎腰下拜認錯,明明知道呂哲是在借機敲打,直立腰桿的時候還要露出一臉的誠惶誠恐,也不怕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