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已經查清楚了。”
建議……或者叫挑唆?讓趙歇提出前往長平祭奠陣亡將士的人不止一個,其中有呂哲一直就很關注的張良,魏豹也是其中之一,另外就是一些呂哲之前從來沒有聽過的人物。
燕彼當然沒有親自出動,是由陳平接觸趙歇身邊的侍從探出一些口風。其實只要查一查最近趙歇都有接觸過哪些人,用排除法再來確認誰有動機,能輕易地摸出脈搏。
“張良和魏豹嗎?”呂哲陷入了沉吟。
各個國家眼見就要合并,列國的小動作也越來越多,倒不是說要抗拒合并什么的,大勢所趨之下沒人想要螳臂當車,但是一些利益的爭奪總是在所難免。
那又是一個針對呂哲的試探,粗顯一點就是試探呂哲對列國曾經仇恨的態度,也想要摸清楚呂哲對待列國是有區分,還是都一視同仁。往復雜了說的話,這也是一個小策略,顯現出列國與秦國保持仇恨,某些方面來說符合統治者的心態,畢竟列國要真的是鐵板一塊呂哲就該感到忌憚,列國與秦國持續對抗對呂哲來說才是最好的局面。
呂哲當然不希望曾經的列國和秦國自此過上“哥倆好”的美滿生活,那些舊有勢力有限的對抗對他來說是好事,但是也不允許這些勢力出現死磕的現象。
觀看歷朝歷代,任何一個新興的國家最為危險的就是建國后的第一代和第二代。第一代是因為舊有的老牌勢力還沒有完全的消亡,可能面對強力的反撲。第二代的危險程度取決于開國之君的年齡,開國之君的年紀太大,在建國之后沒有幾年就死亡,隨著開國之君的死亡,對那些老牌勢力的威懾自然就不存在,第二代新君登基必然是要出現一些動蕩,那也就延伸出開國之君對第二代繼承者的教育是不是成功了,第二代的新君有沒有能力保住國家,也就成了這個新興帝國能不能繼續存在下去的關鍵。
開國簡單,守住國家卻是不易,在開國的時候可以任意使用武力解決一切麻煩,但是在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需要上,過了那么一段時間總是不能再隨意使用武力,反而是要極力地保證國家的穩定,按照天朝的話來說就是“和諧”。
有隋一朝夠強大了吧?楊堅取代后周之后迅速擴張,在他的手里面大隋的疆土超過之前的任何一個朝代,甚至可以說此后被人稱贊無比強大的大唐都不能與之相比。大唐失去了河朔區域,而中原政權是否掌握河朔區域一直是區分軍事強大與弱小的分水嶺,在人口上面大唐也完敗于大隋,文化那些倒是不好比較,畢竟是在同一塊土地也是相同的族群,大隋沒有滅亡誰又能說不會有同樣的文化輝煌呢。
楊堅時代,北邊草原胡人的威脅也幾乎是不存在了,南邊也擴張到了現代越南,可就是在這么一個局面上,到了楊廣時代因為一個人口不足六百萬的高句麗連續翻了三次陰溝,結果強極一時的大隋也被李唐取代。
對于很多人來說,此前的歷史少了許多可以借鑒的地方,畢竟上古先秦的情況與之后的大一統時代是不同的兩種環境。但是對于呂哲來說并不存在那些“缺失”,他雖然沒有讀過《二十四章經》,可是對于歷史總是有所了解。
大隋不是敗亡在外人手中,大隋的滅亡是亡在了內部的門閥勢力之上,楊廣征討高句麗一方面是真的想要奪回高句麗侵占的華夏疆域,另一方面是想要利用東征高句麗削弱國內的門閥世家,可惜的是邁的步子太大,結果給扯著蛋了。
剛剛結束的上古先秦時代,這個時代里不存在門閥,也沒有什么世家,換之的是列國的舊有王室勢力。其實要是呂哲愿意一切使用武力解決,使用軍隊掃平列國,那也不可能完全的消滅列國舊有勢力,畢竟只要愿意躲藏真不是那么簡單能夠消滅的。既然沒有可能完全消滅舊有勢力,呂哲一方面是想要保證華夏大地的人口不受損失,另一方面也是用這種方法將舊有勢力一直保持浮在水面,使之“存在”。
現在是公元前二一四年,呂哲今年也才二十八歲,二十八歲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正是精力最高的年紀,至少也還有三四十年的時間能夠在位。他與之那些舊有勢力的一些人來說,于年齡上占有絕對的優勢,哪怕只是威懾也能長久的鎮壓下去,讓一些想要蹦跶的人投鼠忌器。另外有一點比較奇怪,雖然已經過去八個年頭,八年的時間里呂哲也算是飽經風霜地東征西討,可是時間似乎沒有讓呂哲的面貌產生太多的變化,除開因為經常曬太陽皮膚變成小麥色,他一直是保持著剛剛穿越那時候的模樣,八年來也從未有過什么病。
“嚴密盯著他們。”呂哲的眼神里閃爍著深邃。
燕彼自然是應“諾”,見呂哲沒有其它的吩咐也就退下。
列國嗎?大勢的壓迫下很難再有作為,特別是隨著呂哲統治下的國家從軍事到經濟上的發展,飽受戰亂的列國怎么都難以與之抗衡,軍事手段無法辦到的事情用其他手段或許能夠彌補,但是只要呂哲不犯致命錯誤,列國想要再翻身壓根就沒有可能。
呂哲認為自己對待列國王室已經不薄,對于那些愿意效力自己的人也沒有苛刻,若是這樣的政策依然無法使得一些人放棄無用功,他也不會吝嗇于血腥。他正在思考著怎么面對秦國來的那一批人,也在想著怎么安排三川過來的那批將校,一陣吵雜的腳步聲打斷了。
在這個年頭里,人在室內不會穿著靴子,赤著腳或是只穿一雙襪子才是習慣,一陣腳底板和木質地盤的踩踏聲比較細碎,糊著白紙的木門被推開之后,呂啟和呂議,另外的一些侍女也就出現在門外。
“爸爸”和“參見王上”先后被喊出,兩個小娃娃喊完之后蹬著雙小腿也就進來,侍女們則是原地屈膝跪坐下去。
兩個小家伙都是赤著雙腳,看他們的打扮似乎是剛剛梳洗完畢,赤著腳不說,頭發也是隨意地披在后背,身上也都是簡單地穿著儒衫,而儒衫的扣子只少許扣了幾個。
扣子自然又是出自呂哲的手筆,要是沒有呂哲這個穿越客,扣子還要一直到明末或是“我大清”那一階段才會出現,是一種舶來品,此前也就是腰帶這種能夠收身體現身形的存在。
呂哲目光看向門外的那些侍女,該些侍女手里拿的東西可不算少,像是外在的衣物和收拾頭發的長狀冠,必要的皮帶和小巧的劍,裝著零食的小背囊。
上古先秦的習慣沒有被呂哲廢棄,在這么個年頭稍微有一點身份自然是要佩劍,因為呂哲定下尚武的國策,疆域之內除了禁止民間擁有弩之外,其它的兵器并不禁止。當然了,規格上面也必然有限定,不過一般是在外觀上面,例如黔首就不能佩戴士族(非單指文士)款式的兵器,也就是劍鞘外殼的區分。
事實上吧,強大的國度也真的不禁止民間擁有兵器,像是兩漢和隋唐也就是禁止遠程兵器的弓弩,短兵上面是鼓勵購置。不進行禁止是對國家武力的自信,另外也是讓國家的黔首能夠熟練地使用兵器進行鍛煉,好在進行征召的時候黔首成為士卒之后立刻就能殺敵。一些禁止民間擁有兵器的時代,要么就是少數的異族統治大多數民族,要么是覺得自己的國祚不是正朔,打從心里面害怕統治的對象推翻自己,要么就是對待內部遠要比對待外部來得狠,怕引起反彈失去統治地位。
禁止一個民族從根本上的尚武是一種愚蠢的行為,有太多的例子來說明這么一個國度在國家發生戰爭的時候面對的窘境,呂哲當然害怕自己治下發生“革命”的事情,可是他更怕的是一個族群因為禁止而失去尚武精神,發生那種當異族入侵的時候空有幾倍數十倍的人口優勢而無力抵抗,之類糟糕透頂的事情。所以,必要的放縱和鼓勵需要,配套的平穩自然也不能缺少,出現武力過剩或是文治過剩都不可取。
武力過剩需要有可以發泄的對象,現在華夏周邊卻是不缺這樣的對象,呂哲立國的根本也是進行無休止的擴張,在擴張中進行掠奪又持續地擴張。
文治過剩的后果在有宋一朝已經發生過,所以呂哲不會學有商一代來個“刀槍入庫,鑄劍為犁;馬放南山,卸甲歸田”,結果嘛……
因為是奔著統一“世界島”的這一目標在努力著,呂哲不清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擴張到哪里,對于下一代的培養自然也是無比的重視。
呂哲停止思考,盯著兩個小家伙:“春秋學到哪里了?”
呂啟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他看向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身為嫡長子的呂議。
呂議歪著腦袋想了想:“已經學到魯君任命孔丘為掌政,對三恒進行壓制,先后壓迫三恒拆去封邑的城墻。”
孔丘自然就是儒家圣人孔子,當時的魯君是魯哀公,光是從“哀”這個謚號來看就知道那一代的魯君是多么悲慘的存在。魯哀公是任命過孔丘,不過卻不是什么高官,其實也就是一個城邑的城守之類的人物,不過孔丘的另一個身份是魯哀公信賴的臣子。
三恒也就是魯恒公后裔的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孔丘在那么一段時間里一直不留余力壓制魯國三恒,原因是魯國國君的權力被三恒分散許多,魯君自然是要感到心里極度不平衡,也就提拔孔丘這么一個“忠君派”上來給三恒找不痛快,后面也確實是達到了一些目的,可是帶來的后果卻是魯國所無法承受的。
孔丘不留余地打壓三恒,對此感到滿意的除了魯國的國君之外還有齊國,一切只因為作為封臣的三恒是比國君強大,可是三恒也是魯國抵抗齊國攻打魯國的障礙。三恒的封地有一些是在與齊國的對抗中獲得,并在占領地建造了完善的城防設施,孔丘打壓三恒并成功地逼迫三恒拆除城墻,樂是讓當時的魯國國君樂了,可是最為愉快的當屬齊國。
這一刻孔丘儼然就是一位既忠君也是偉大的“國際斗士”,這位斗士幫了齊國很大的忙,不留余地將三恒的實力壓縮到最弱之后受到反撲,斗士也被“革命對象”反擊下致使流亡,可是魯國在這位斗士流亡之后徹底到了霉,之前從齊國那邊攻打下來的土地因為城防自行拆除沒有防御工事,魯國的軍隊和戰斗力也比不過齊國,結果自然是被齊國重新奪了回去。
魯國失去從齊國那里奪來的土地是一個連鎖效應,兩國的戰爭中三恒再一次遭到重大的打擊,魯國國君希望三恒虛弱的目標實現了,魯國可作耕種的土地也遭到壓縮,國力跌了一大截不說,戰爭的損員上也讓魯國再也沒有力量與齊國對抗,后續一連串的齊魯戰爭中,魯國先是被一再蠶食,直至最后滅亡。
呂哲是為了教育孩子才看的《春秋》,他所看的《春秋》版本也不是經過儒家黨徒美化的“作品”,其實就是上古先秦時期的一些史書。他將歷史講解完畢,笑呵呵地問:“有從中學到什么了嗎?”
呂議眨了眨眼睛,最后看向兄長呂啟:“弟弟剛才已經答過了,這次由哥哥來回答。”
呂啟的生母是衛姬(衛雯),他比呂議早出生一年,不過呂議的生母是王妃趙婉,衛雯卻是妃子之一,所以他是一名庶長子。
“魯君能力不足,三恒作為封臣發展自己的封地良好,封臣效忠國君因此隱忍致使孔丘打壓成功,可是也因為國君的打壓讓國家整體實力衰弱下去,讓國家在對外的抗衡中失去力量,最后吃到惡果的是國君和國家。”呂啟說話的時候口齒清晰,說著卻是看一眼呂哲,最后將目光停在弟弟呂議身上。
“所以咯,”呂議小臉蛋上滿是嚴肅:“國君要正視自己的能力,國之干城也不能欺凌。”
呂哲不知道這些道理是兩個小家伙自己領悟,或者是誰教的,但是他仍然感到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