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騎兵是在被追逐的情況下進行迂回,要是在一定的時間內無法完成調轉馬頭的戰術動作,轉向過程中一定會被胡人騎兵從中間切斷,那個時候情勢必將變得極為不利。
戰馬在高速的馳騁中想要掉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四蹄踏動的速度越快頻率越高,那么迂回轉彎起來幅度就越大,若是迂回的角度小了不說可能發生戰馬失去平衡失蹄側翻,騎兵與騎兵之間發生互相碰撞的概率也將無限提升。
追逐秦軍的那些胡人看到秦軍騎兵敢在被追逐的時候進行迂回掉頭,他們或是會在一愣神之后猜測秦軍騎兵是藝高人膽大還是犯傻,然后爆發出嘲弄般的大笑,笑完嘴巴里吆喝的“喲呵――喲呵――”也更起勁了。
進行掉頭戰術機動的秦軍騎兵接下來的動作卻是讓追逐的胡人騎兵笑不出來了,大概二千左右的秦軍騎兵并不是在做純粹的掉頭,是在馳騁中分為了左右兩隊,成為一個回旋狀的雙箭頭,這樣一樣秦軍的整體布局就成了三千左右還在繼續向前,兩邊各自一千左右的秦軍騎兵則是向后。
“不是單純的掉頭接戰,是游弋于兩翼,這樣一來胡人騎兵繼續追逐就會被左右兩翼的秦軍包夾!”張蒼在為章邯的應變能力叫好。
秦軍騎兵擺下了陣仗,輪到胡人那邊該有什么應對了。
胡人的應對是什么?他們的直接行動是在奔馳中分裂成了兩撥人馬,沖鋒途中很刻意地保持與進行迂回的秦軍之間的距離,隨后馬背上的胡人騎兵拿出了弓箭。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在吹響號角,或者是雙方都在吹響號角?一陣陣“嗚嗚嗚――”的號角聲響徹,于號角聲中胡人騎兵還在繼續向前,秦軍那邊卻是還沒有完成迂回戰術機動。
一個千人規模的騎兵隊到底是多大呢?一匹戰馬的身長是二米五左右,騎兵與騎兵之間在馳騁的時候也要空出至少三米左右的間隔,哪怕是每個隊列是橫向五十騎兵豎向為二十縱列,那么占地的面積又該是多少?
說實話,一千名騎兵的跨度真的很難計算,因為那是隨著變向在一直發生改變,像是迂回中的兩支秦軍騎兵的隊伍就在扭動中不斷變形。
若是從高空中向下鳥瞰,兩支秦軍騎兵的隊伍整體形狀已經快要成為一個“S”形狀,而追逐他們的胡人騎兵正用非常快的速度分成兩隊各自直插那“S”形的中間。
雙方在互相接近到一百五十米左右距離的時候,秦軍那邊還沒有完成轉向機動,一聲急促的號角響過后秦軍隊列中發射出零散的箭矢,等待胡人騎兵靠近到秦軍一百米左右的距離也發出號角隨后開始射箭。
華夏文明的騎弓射程是要比游牧民族的角弓射程長出大概五十米左右,不過相對來說角弓所使用的力道遠要輕于騎弓,在發射頻率上因為角弓不需要多大的力道更是快上許多,因此發生交鋒的四個隊伍所能看見的是胡人騎兵那邊箭矢的密度和發射頻率遠要超過秦軍。
失去了追逐的敵兵,章邯率軍橫向機動看到的是己方的騎兵被壓著打,那是因為己方騎兵掉頭戰術動作還沒有完成,整個隊列無法發揮出類似于海戰時“T”字頭射擊角度優勢,隊形的劣勢自然是要被壓著打。
章邯發現己方的兩個千人隊陷入劣勢并沒有慌亂地率軍馳援,他反而是率軍脫離足夠的距離之后下令騎兵更換馬匹,另外也將蹶張弩和其余增加負重的東西丟棄,全軍盡量變得輕便。
秦軍這邊開局不利,漢軍那邊也即將站上舞臺。
漢軍的游騎兵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并不是一支適合大兵團作戰的兵種,他們無論是從裝備還是日常的訓練都是比較傾向于小隊作戰,不過事情碰上了又能怎么樣,只能先抵近,然后就該到了各級軍官運用從軍事學院學來的知識極力而為的時刻了。
緩慢加速的二千漢軍游騎兵行軍途中聽到了來自后方的警示信號,處于隊伍中間的張連下意識就看一眼后方,卻是看到張蒼命人發射的五顆紅色信號彈,那么一剎那心中就“嘎噠”一聲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冒頓親率的三千余胡人騎兵此時已經更換好坐騎,他的目光也被張蒼發射出去的紅色信號彈所吸引。看他一臉警惕眼神和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心里想著什么。
“張軍侯為什么要用最緊急的五顆信號彈?”估計這樣的念頭都在向前推進的每一名漢軍游騎兵心中冒出來。
轟鳴的馬蹄聲在踏響,緩緩向前的漢軍慢慢拉開了陣型,于接近冒頓所率的胡人騎兵約四百米的時候陣型看去變得有些松散。
“對面的就是漢軍?”一個從西向東遷移的族群代表瞪大了眼睛發問。
漢軍的裝束與秦軍并不相同,秦軍一般是穿黑、灰、白三色戰袍,漢軍卻是統一赤色的戰袍。秦軍的騎兵很少有著甲的配置,哪怕是有也是步軍甲胄改裝,漢軍的游騎兵穿戴的是一種前面品皮套縫制兩個護胸金屬片、后背沒有護具的甲胄,另外漢軍的護具也會體現在手肘、手腕、手背、大腿、膝蓋等關節部位,秦軍卻是沒有類似的護具。
雙方接近到差不多二百米,冒頓發現迎面而來的漢軍陣型有些奇特,伸展開來的雁形陣越拉越松散的情況下,一種二百五十人為一個“△”模樣的沖鋒隊形正在緩慢地成形,也看見了馳騁在前的漢軍手拿一種長度約一米八的長弓。
冒頓瞇起眼睛大喝:“預備!”
“嗚――嗚――嗚――”的牛角聲被吹響了,馳騁中的胡人騎兵不約而同地伸手將懸掛在馬頸部側面的方形盾拿起來,隨后另一只手握著角弓,整個人趴在馬脖子部位,持盾的那只手抓住方形盾的握柄向前傾斜抬起做出防御姿勢。
騎戰的時候距離縮短的速度非常快,幾乎是冒頓所率的胡人騎兵剛剛做好防御姿態,漢軍游騎兵的箭矢就已經撲射而來,箭矢與盾牌的磕碰聲“咚啪”頻繁地發出,更有箭矢釘在盾牌上發出的沉重入木聲,自然也少不了箭鏃刺入的聲音伴隨而起的悶哼或是慘叫。
胡人騎兵為什么不是裝備輕型易于在馬背上控制的圓盾?那還不是胡人與漢軍交手吸取教訓。他們會采用方形盾是吃了不少的虧,用血肉和生命總結出來的經驗。
要是注意觀察胡人持盾的姿勢,會發現抬高傾斜的方形盾不但是護住了騎士趴下去的身軀,前伸的盾牌底部有牛皮作為軟墊也搭在了坐騎的脖子上,那么就形成一種傾斜的方向會卸去箭矢的力道,那么也就局部護住了戰馬。至于馬的腦袋和前胸怎么辦?那還用說,只能是祈禱那里不會挨射了。
抵擋住第一波箭矢,冒頓所率的胡人騎兵做出明顯就是經久訓練的動作,他們十分利索地將方形盾放回馬匹側面的一個皮籮里面,手在向上進行回抽的時候擰著皮籮里面的一枝箭,身軀在向上變得筆挺的時候已經完成張弓搭箭的姿勢,然后手那么一松,狼牙箭也就在弓弦的繃響聲中發射出去。
騎戰的開頭一般都是在你來我往的互射中上演,那么也就能夠看見兩個方向的騎兵各自在呼嘯破空聲中有人不斷落馬,若是雙方誰都沒有進行抵近肉搏的欲望,這樣拉開的對射只能是以互相筋疲力盡而脫離。
張連當然不想讓己方的騎兵去進行什么肉搏戰,他們并不是什么戰場硬碰硬的兵種,腦子有病才會主動選擇近身肉搏。按照他的安排,依靠事先布置下的雁形陣發揮第一波遠程殺傷力的優勢,然后再用打下底子的松散空間分裂成為二百五十人為一個中隊的分散式隊形,盡力拉著胡人騎兵兜圈子,將游騎兵靈活的戰術發揮出來,這才是最為理想的交戰模式。
交鋒態勢也似乎正在朝著張連事先布置的戰術發展?漢軍游騎兵是保持著與胡人大概一百米左右的間距在控制戰場節奏,敵我雙方就在箭矢的你來我往中互相射箭,讓張連原本因為張蒼示警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下來。
漢軍的裝備肯定是要比胡人那邊要好,對射的過程中中箭落馬的漢軍遠要少于胡人,兩支不同歸屬的軍隊馳騁了一路又互射了一路,不知不覺中已經正在接近另一邊秦軍的交戰場地。
騎戰互射當然并不只會是騎兵中箭,其實體積比較大的戰馬才是最容易挨箭的目標,不過不得不說戰馬的體質和忍受力遠要強于人類,只要戰馬不是被射中要害雖然會降低馬速但至少不會立刻死亡。
“差不都了。”
好像真的是差不多了,騎兵在馳騁中互射互相殺傷并不夸張,若是想要完全依靠馳騁中的互射將對方完全消滅干凈,估計箭矢射空了都沒有可能。
冒頓一直在等待雙方坐騎在馳騁中消耗體力,也是算計著奔射姿態下的騎軍不可能永遠保持陣型完整性。他看到漢軍游騎兵的速度下降,且漢軍之中吹響了某種不知道是什么信號的號角波段,十分果決地命令麾下胡騎進行換馬戰術。
“是時候抵近總攻了!”冒頓無視了一些受傷的騎兵換馬時摔下去的畫面,舞動著手里的青銅戰劍:“沖鋒!沖鋒!”
漢軍看到敵軍因為換馬動作降低馬速其實心中有些竊喜,此前雙方已經拉近到七十米以內,那并不是漢軍所樂意瞧見的。借此機會漢軍已經在互相拉開距離,每二百五十人成一個中隊,再有一段時間就能擺出前中后的三個梯隊,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是讓他們心里的竊喜變成了錯愕……
換上新馬的胡人騎兵幾乎是剛穩住騎跨在馬背上的身形就極力驅動坐騎,他們也無視了隊形,凡是更換好坐騎就賣命地向前沖鋒,那么必然是會形成一種看上去脫節的態勢。
漢軍的錯愕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納悶胡人騎兵是在鬧什么幺蛾子,戰爭打得是協同作戰,個人的武勇在面對集體的反撲時非常無力,胡人竟是三三兩兩地發動沖鋒;另外就是懷疑自己看錯了什么,那些嘴巴里死命吆喝的胡騎速度好像有點詭異,是詭異的快!
快,不是錯覺,是西極馬的短途爆發力確實強悍,另一方面也是漢軍這邊的坐騎體力經過消耗,兩相累加起來更是體現出騎跨西極馬的胡騎速度非凡。
“射,射死那些冒前的胡騎!”張連嘴巴在大吼,心里面卻是有些慌了:“該死的,那些胡人騎的是什么戰馬,速度竟是那么快!”
沖在最前的一個胡騎被數十枝箭矢覆蓋很快就變成了刺猬,不過死了一個立刻是下一個沖鋒而來,隨后是稀稀拉拉不斷快速接近的胡騎,剎那間張連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對方速度太快了,”張連很清楚以現在己方的速度被追上是遲早的事情,他們又不可能在即將被追上的時候進行換馬動作:“側行!側行!棄弓換劍――棄弓換劍――”
一個又一個聽到指令的漢軍游騎兵不斷重復呼喊口令,奔馳于前方游騎兵微細地控制側行方向,所有的游騎兵松開長弓任由它直接掉下去被一擺一晃,俯身抽出了長劍……
馳騁在后的冒頓可沒有親自發動沖鋒,他是臉上帶著微笑觀看:“對方的指揮很決斷,只是猶豫不到十個呼吸就做出反應。”
冒頓身側的一個族群代表說道:“面對措手不及的情勢能夠快速有決斷并有反應,如果所有的漢軍都有同等水平的指揮……”
“……”冒頓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僵了一下,掩飾掉之后大笑道:“怎么可能呢!一千個一萬個士兵好找,一名合格乃至于優秀的將領卻是并不多見。”
問話的那個族群代表想想好像也是那樣,不再說話眼睛看向即將爆發的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