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之外,禁軍士卒維持著廣場上的次序,他們將過來廣場處的黔首分批帶到特定的區域,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之余,特別提醒不要大聲喧嘩。
前來觀禮的黔首被分割為大大小小用布條拉起來的一個又一個“方塊”,人數之多看去人山人海,拖家帶口前來參加盛會更是平常。
大人懂得什么叫不要喧嘩,孩子可不管那么多,特別是孩子太早被叫醒,因為睡眠不足會鬧,孩童的哭泣聲在這個清晨的廣場上成了最常見的聲音。
“這樣可不行,等一會要是王上出來,大家都安安靜靜,孩子卻是哭啼,會不會被治罪呀?”
“啊???律法有寫著這樣是犯罪嗎???”
“你怎么這樣?律法沒寫,但是那么嚴肅的場合……”
說話的小夫妻估計是剛剛結親沒有多久,男方看去該是只有十七,女方估計也不會超過十六,他們所說的孩子是一個被母親抱在懷中可能還不到周歲的嬰兒。
平民黔首其實基本上只知道有律法,且國家是依照律法辦事,但是絕對不清楚律法到底是個什么內容,也僅僅是明白一些行為上會構成犯罪,可到底怎么量刑就需要專業的人士才分得清了。
“律法規定孩童不屬于量刑犯罪,哪怕是觸犯律法處罰的也不會是孩子,是父母。”恰好這對夫妻旁邊就有懂得律法的人士,聽著有趣也就出聲了。
人妻像是找到了一塊新大陸,睜大眼睛:“呀!怎么說?”
對法律熟悉的人是個中年男子,留著山羊胡,看穿著打扮像是一個儒生?他確確實實也是一個儒生,更加是南陵周邊某縣的縣衙在編人員,答曰:“子不教,父之過。孩子不懂事,身為人父人母難道也不懂事嗎?所以孩子的過錯是來自父母的不教育,自然是要將孩子的過錯歸咎到父母身上。”
像是受到了驚嚇,人妻直接捂住嘴巴,她用著驚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小丈夫:“要不,咱們不看了,回去吧?”
小丈夫用非常懷疑的目光在看挽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這位先生,你莫不是在嚇唬我們吧?”
自古以來儒生什么時候去研究過律法了?儒家對法家也是敵視和排斥居多,有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儒生,別是胡說八道才好。
“我是一縣官吏,”中年男子有點不悅了:“出于好心才說話,又不從兩位這里獲得什么。”
尷尬一笑,小丈夫賠了個禮,不過卻也不好意思再搭理。
華夏社會自古以來便是十三歲以上就能夠合法結為夫妻,十四五歲有子嗣更是無比正常的事情,家庭環境越好的人越是早成婚,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很多穿越者會得到權勢之后立刻立下法律,規定必須十八歲以上才能成親,說是為了保證即將成為人母的那一方的安全著想,出發點或許是對的,但是這些穿越者壓根就忽視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那就是關于古人的平均壽命!
古人的壽命平均是多少?
經過推敲,原始社會的古人平均壽命不會超過二十五歲,那是因為沒有營養的關系,也是因為饑餓、猛獸、天災等等的因素,導致原始人壽命不長,而這個壽命不長并不限制于生物的自然生老病死,包含了死于各種意外。
有史記載,有夏一朝到上古先秦結束,人的平均壽命水平線是在三十歲。這依然是因為營養方面的種種伙食原因,也是社會環境所造成,其實更多的是戰事多發,歷次戰爭死的可不全是士兵,戰火紛飛之下對于平民的傷害觸目驚心。
自兩漢建立,華夏大地平民的平均壽命才突破三十歲達到三十五歲,那是因為社會相對穩定,所帶來的是生產恢復之后的糧食得到保證,幾代皇帝也是采取隱忍不發動戰爭的國策,平均壽命這才有所提升。
一直是兩漢到明清,除開一些特別黑暗的歷史階段,華夏大地上的平均壽命水平也就是四十歲。
形成社會之后的兩千多年以來,人們的平均壽命是從三十歲提升到四十歲,那是長達兩千多年的漫長時光啊,足足是經過六十六代人以上的繁衍!
上古先秦時代,為什么超過六十歲就有資格成為鄉間的“三老”,有什么節日的時候官府還要進行關照送禮之類的?那是因為能夠活到六十歲以上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從兩漢伊始,正統華夏文明的政權,對待超過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從來都有規定,明文規定六十歲以上的老人見官不拜,逢年過節當地官府要前去慰問和送禮。
也就是正統華夏文明的政權被消滅,輪到蠻夷當政的時候才不尊重老人,一切只因為蠻夷的社會體系里面老人是屬于應該被淘汰的累贅。一些接受華夏文化的蠻夷政權保留了華夏尊老的禮儀,一些不受到華夏文化影響的蠻夷政權不光是不尊老,更狠的事情也能干得出來。
胡人蠻夷啊,一旦遭遇到什么災難,他們的生存法則就是保證健壯之人的數量,那么為了保證糧食足夠只能是丟棄掉老人和孩子。雖說是一套屬于他們保證族群能夠得到延續的做法,但是從人性和道德上屬于野獸般的法則,這樣的民族能奢望他們會有什么尊老愛幼的美好品德嗎?
歷朝歷代的皇帝只要是有所成就,他們絕對會搞一個“千叟之宴”。
什么叫千叟宴?《孟子•梁惠王上》注“叟,長老之稱。”,長老可不是什么門派的長老,所指是歲數大的人。這些皇帝熱衷于搞千叟宴是在向天下人表示,在他們的治理下國泰安康,也是因為他們的治理得當才會有那么多的老人,說白了就是對自己統治的一種炫耀和宣示。
平均壽命也就是三十歲的社會,規定男女需要到十八歲以上才能結婚?在那種因為各種勞作和操勞,人們二十歲長相就像是三四十歲的社會里面,十八歲等于是過了他們人生的一半甚至以上。等于說十八歲成親,好運的話就是十九歲有兒女,等待他們快死了的時候兒女差不多也到了二十歲左右,能做爺爺奶奶輩幾乎是成了奢望。
十八歲以上成親壓根就是笑話,并且會是充滿了艱辛血淚的笑話!那樣的社會結構之下,一個家庭經濟能負擔得起來嗎?所謂的經濟能力指的還不止是將兒女養大,以及相關的教育投入,還要有足夠的財富負擔起兒女的成家立業。說實話,摸著良心說實話,那容易嗎?!
呂哲沒有頒布任何關于規定多少歲之前不能結婚的律法,也沒有頒布任何關于多少歲之前一定要結婚的律法,統治者干好治理國家的事情就行了,連天理人倫也去干涉,那不止是吃飽了撐著,更是有違天理循環和自然規律。
對于社會來說,家庭經濟條件好就早早成親繁衍后代,家庭環境經濟差就晚點成親,那都是屬于自然規律的一部分,也是屬于萬物競爭的規律。
人家怎么結成連理不需要去管,呂哲需要大量人口的前提下,能做到的也就是鼓勵多多生育,也因此付出了足夠的經濟輔助,家庭多生育得到的輔助就越多,但是也僅僅是鼓勵而已,而不是什么明文的律法規定。同樣的,某天不需要太多的人口,只能是取消一系列的鼓勵輔助政策,使得各個家庭從經濟上難以負擔多生育帶來的生活壓力,那么一些家庭想多生也負擔不起養育和教育,自然而然夫妻就該好好想想生的起養不養得起的問題。
對于目前呂哲治下來說,不需要考慮生的起養不養得起的難題,這里面有因為國家性質的經濟輔助,其實也是社會大體環境的經濟發展迅速,國家經濟蓬勃發展帶動的社會層面上財富增加。
說白了吧,國家行為的調控并不是多么難以理解的事情,是用一種大環境來達到統治階層想要的社會現狀,那么不管是生兒育女還是經濟條件,其實都是會受到統治階層制定發展國策的影響。統治階層能以各種國策變動來調控生活在這個國家的民眾生活環境和水平,因此他們才叫統治階層。
像是目前階段的漢國,或者是即將出現的帝國,這個國家需要的是一種尚武和團結的精神,那么不是出臺法律規定誰誰誰必須要尚武要團結,強制性的東西能達到多少效果不說,難道就真的會因為律法的強制規定就產生尚武和團結嗎?只能是用一些隱性的引導方式,而統治階層再做引導的時候,他們從來都是擁有難以想象的優勢。
呂哲的身影出現在宮城城樓上,他注視著廣場上的人山人海,下方的人也肯定是發現了他的出現。
“是王上!”
“王上出現了,他在那里,城樓,城樓!”
“王上、王上!”
發現呂哲出現在宮城城樓,各處的人群一陣轟鳴,轟鳴是來自于太多人突然開口說話,一個兩個人說話或許還聽得清楚是在說些什么,千千萬萬的人一起開口說話,那只能是“嗡嗡嗡”的吵鬧。
看到呂哲的人們情緒激動,人一激動就會手舞足蹈或是下意識想要移動,維持次序的禁軍就被突然間出現的情況嚇了一大跳,各個禁軍士卒只能是大吼著想要安穩次序,不過顯然是效果有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宮城之上突兀響起了一陣戰鼓聲,剛開始只是一個戰鼓被敲響,隨后是越來越多的戰鼓加入,最后演變成這一面城墻段上面的戰鼓全面被敲響。
戰鼓聲掩蓋了喧鬧的人聲話語,天地之間滿滿都是雄厚的鼓聲,于鼓聲中大開宮城城門,三個寬度至少都保持在六米以上的城門洞列隊走出一排一排全副武裝的禁軍甲士,他們踩踏著整齊的步伐,軍靴整齊的邁動下,轟隆的腳步聲與戰鼓聲成為同一個頻率。
南陵城各處,不管是在做什么的人,醒著的愣愣地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戰鼓之聲也將無數還在睡夢中的人喚醒起來。
龍且早早就來到軍方家庭居住區,他眼睛里看到的是成隊形出現的禁軍士卒,耳朵里聽到的是陣陣的鼓聲。
宮城的戰鼓最先敲響,隨后是整個南陵的各處也傳出戰鼓之聲,當各處都被敲響戰鼓的時候,巨大的南陵城被鼓聲所淹沒,南陵城的鼓聲又傳播出去,外圍一些關卡的駐軍也跟隨敲響戰鼓,再來就是聽到鼓聲也做出相同舉動的各鄉、縣、郡……
從宮城為中心點,呂哲治下的疆域正在蕩漾著戰鼓之聲,一直傳播到山川,一直流淌到河流,一直沖刺到天空,一直在輕撫大地……
每個地方敲響戰鼓的時間點并不相同,從南陵到最南邊可能需要歷經一兩天,從南陵到最北邊可能需要四五天。
人們聽到戰鼓的第一反應是發懵,他們會問發生了什么事情,沒有安全的那些人會往是不是有敵軍入侵的方向想,一些早早知道原因的人會將答案說出。
時間段不同,但是在接下來呂哲統治下的疆域都將會知道南陵發生了什么事,他們會明白今生若是能夠前去都城南陵,那么就會多出一個必然前去觀看的地方,那里矗立著君臣的雕像,那里有著自有夏一代以來華夏大地上發生過影響歷史的大戰雕刻壁。
函谷關,把關秦軍亦是聽到了來自于東邊的戰鼓聲,不明所以的秦軍將領們緊張地調遣兵力布置防御,由于四月二十八需要趕到南陵的扶蘇一幫人也正好位于這里,因為知道其緣由也就下令保持原狀,不需要刻意提高備戰等級。
“矗立君臣雕像,且治下疆域各處都會有類似的雕像集群,真是令人目瞪口呆之余又是無比羨慕,對嗎?”
“王上……”
扶蘇身邊的人是李斯,這一次也不止是李斯會一同前往南陵,隨行的還有馮去疾、王綰等重臣。
“漢王哲真是一名睿智的人啊!”扶蘇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態都無比的羨慕:“經由這么一件事情,漢王哲的部下必定無比忠誠,有了忠誠的文武,再有能征善戰的軍隊……”
李斯只能是靜靜地聽扶蘇感慨……或者是叫作自言自語?
“如此……怎么又無法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