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爭奪從來都是血淋淋,華夏自古以來有禮儀之邦的美名,上古時代更有被傳頌至美的禪讓制度,擁有絕大名聲的大禹為了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偏偏就是這么一位厚德以載物的大禹終止了至善至美的禪讓制度,大禹首創了將“天子”之位傳給自己兒子啟的先例,從此三皇五帝的時代一去而不復返。
偉大如大禹都有私心將權柄交給自己的兒子而不是擁有賢名者,甚至不惜為了給啟繼位創造接位的條件,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調走賢明的人或是殺死,最終才讓啟成功繼位,古典時代結束之后又該是什么樣的一幅景象?
西域有屬于自己的文化和習俗,他們也擁有自己的歷史。
西域數十個國家的歷史中,為了爭奪權力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叔叔殺死侄兒,父親殺死兒子,兒子殺死長輩,殺來殺去的事情從來都是屢見不鮮。
烏大起是支兀另的叔叔,掌握著樓蘭國除了扜泥城之外最為富有的城市伊循。依循城也不是來自支兀另的任命,是上兩代樓蘭王……也即是烏大起的父親時代的產物。烏大起坐擁依循城的歷史比支兀另成為樓蘭王的歷史還要長久。
過去支兀另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代的樓蘭王烏大起的兄長在位的時候屢屢想要更換依循城的城主人選,不過看烏大起仍然還是依循城的城主,可見并沒有成功。
“支兀另繼位成為樓蘭王之后,不止一次想要更換依循城城主也是沒有成功。”李任說著自己打聽到的消息,那是在宴會上與西域一些貴族聊天得來的信息:“烏大起因為這樣十分痛恨支兀另。”
“那么我們拉攏烏大起的策略算是沒有走錯。”李信思索了一下,說道:“尉杜梨是烏大起這一派,從他引薦我們先來依循城,不是立刻趕往扜泥城就能看得出來。”
秦國一統天下的過程不是全然使用武力,沒有少用間和賄賂等策略,李信親身經歷過始皇帝一統天下的過程,秦用在一統天下的手段隨隨便便拿出一些用在這一趟西域之行,足夠玩轉得起來了。
李信的策略就是借鑒秦對楚國的過程,只不過他需要借帝國的強勢來震懾西域各個城邦和王國,再依靠自己等一行人的表演才能最終達到目標。
帝國的強勢毋庸置疑,蒙恬集結大軍屯于敦煌郡也是能夠借勢的地方,李信本來還在懷疑西域知不知道蒙恬屯兵敦煌郡的事情,索性的是至少樓蘭已經得知這個消息,那樣一來某些操作也就更加順利。
“他們對帝國揮軍報復出兵黃河源頭一戰的國家深信不疑。”李任咧著嘴一笑,說道:“西域派遣軍到了烏孫之后連續擊敗西域各城邦和國王無法抵抗的冒頓所部,強如烏孫都需要投靠帝國才能保證國祚不滅,他們哪能不擔心帝國揮軍報復?”
“帝國睚眥必報的名聲遠播,有些人向我打聽帝國是不是要求東胡獻上寶馬和財帛的事情。我自然是如實相告。”李信輕笑著說:“這一點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是帝國未必需要毀家滅國的希望。”
東胡是向帝國那邊獻上了寶馬和財帛,那是為了讓帝國相信他們屯兵烏侯秦水沒有惡意的誠意,另外也是為了贖回先期參與齊地之戰的東胡戰俘,事情并不是太過復雜。
西域的地理位置注定了一件事情,他們會了解匈奴、呼揭、丁零、屈射等等部族的強大,又從這些部族中了解到東胡的強大,畢竟東胡一度可是壓著匈奴等部族使勁地欺壓,西域這邊的人想不知道東胡的強大都不行。
有了烏孫投靠帝國的例子在,又有東胡向帝國屈服的消息傳來,西域的各個城邦和王國哪怕是沒有實際見識過帝國的強大,心里怎么也應該有些印象。
“可惜的是冒頓將那一次帶去黃河源頭的西域各國聯軍丟下,后面的歸途中又將那些隨行的西域人殺了個干干凈凈,不然我們并不需要畫蛇添足似得說那么多。”李任說著停頓下來,思考了一下,問道:“我們接下來怎么做?”
李信只說了一個字:“等!”
他們的到來需要被傳播的更廣,至少讓樓蘭周邊知道他們的存在。一旦樓蘭周邊各國知曉帝國有派人前來,為了讓帝國恕罪,想要結交的人必定是會涌向樓蘭國。
另外,蒙恬那邊停在敦煌郡休整,給西域各國的威懾還顯得有些遠,震懾的力度應該是隨著大軍開拔走向西域才能更大化。
“烏孫境內的八萬騎兵能夠向南進軍就好了。”李任也是懂得大勢的人,說道:“兩相加疊起來,我們的計劃就能更加順利的進行了。”
李任所不清楚的是,何懌確實已經有意調遣軍隊南下,不過并不是出于策應李信等人在西域南部,是出于冒頓有向西意圖的前提。
西域派遣軍南下是要近一步逼迫冒頓,也是防止冒頓向西是個幌子撤向西域南部。向冒頓施加壓力其實有比較大的險惡用心,無非就是希望冒頓能夠在巨大壓力下向更多的西域城邦或是王國動武,攪亂西域更多的地方,好使帝國在接下來借著追殺冒頓所部的理由進軍更多的西域國家。
如果時間上沒有出錯,西域派遣軍的先驅一萬騎兵該是已經壓迫向北山區域,除開驅使冒頓所部之外,也是給予駐軍在那邊的車師、蒲類、龜茲等聯軍施加一定的威懾力。
當然了,目前不但李信等人不知道何懌已經出兵的消息,連帶中部和南部的西域各城邦和王國其實也還沒有收到相關消息。
依循城在西域南部不是最大的城市,輪臺才是最大的城市,并且輪臺那邊也是城市相對密集的地方,一切與水系的集中和地形有關。西域市集集中處也是在輪臺周邊,不過那已經算是西域中部。
李信等人來到樓蘭的消息需要由商人進行傳播,過程無非就是商人們前去輪臺,然后將帝國有使節隊伍抵達樓蘭的消息散布出去,再由得到消息的各國商人向自己國家的貴族匯報,貴族會不會向國王稟告則是另外說了。
“這個過程大概會是一個月到兩個月,等于是差不多來年的開春了。”李信的瞳孔并沒有聚焦,那是腦海中正在思考什么。等一了一小會,他說:“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正好讓我們進行一些操作。”
接下來,比較碰巧的事情發生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雪阻礙了交通,恰好能夠讓這支冒充的使節團就待在依循城,沒有一點要繼續啟程趕往樓蘭王都扜泥城的意思。
烏大起在感謝突然到來的大雪,尉杜梨也有理由留下來參與大事,可是突然的大雪也讓想要將帝國有使節團來到伊循消息傳遞出去的人受阻。
大雪連續下了三天,烏大起也連續舉辦宴會連續款待李信等人,期間自然是有一番試探和迎合。
李信可是有目的地與烏大起交流,話說得多了不免又會將帝國那邊的一些態度說了出來。當然了,說起來可能有點拗口,他所謂帝國的態度根本就不是帝國的態度,實際上就是為了達到一些目的的真實謊言。
沒錯啊,帝國肯定會報復站在匈奴一邊與帝國交戰的國家,也真的是要出兵前來征討,這些是絕對的真實。
問題是,李信所謂他們是帝國軍人,是帝國使節,這些就純粹是胡扯了。
“支兀另不止在一些事情上沒有眼光,作為樓蘭的王也表現得十分昏聵。”烏大起是假裝醉意,說了很多不服氣支兀另當王的話,然后醉眼朦朧地問看上去也像是醉了的李信:“相比帝國大軍開來滅國,包括我在內的很多貴族,我們更加傾向于交出支兀另的腦袋跟帝國賠罪。”
李信已經不止一次聽烏大起有過這樣的暗示,剛開始的時候說的無比委婉,后面越說越是露骨,沒有得到正式的回應開始直接挑明了說。
“所有的罪行都是支兀另所犯?”李信嗯了個酒隔,意味深長地看著烏大起:“未必吧!”
烏大起需要得到的是來自帝國支持當王的承諾,也清楚不是那么簡單就能辦到。現在李信話中有話,他哪能聽不出來呢?立刻順著話,點出了一批忠于支兀另的樓蘭貴族。
李信必殺支兀另,不過這只是對帝國立功的第一道臺階,殺掉了支兀另之后還要讓整個樓蘭投靠向帝國,里面的操作空間不多,首要就是在樓蘭扶持一個傀儡上來。幾天接觸下來,他并不覺得烏大起是一個甘當傀儡的人,若他們真的是代表帝國其實沒有多大的所謂,只要將支兀另殺掉扶立烏大起也就夠了,可是偏偏他們代表不了帝國。
烏大起想要當樓蘭王,還有另外的人也想要成為樓蘭王,李信這幾天忙著應酬烏大起,另一邊的李任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干。
扶立傀儡不能太強也不能太弱,但是絕對不能讓傀儡有名正言順的資格,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物色,尉杜梨就是李任認為不錯的人選。
雪勢停后,李信等人沒有離開伊循的跡象,伊循的各國商人將消息傳了回去,陸陸續續開始有周邊各國的人過來拜見。
作為冒牌的帝國使節團,李信并沒有表現得心虛,他拿出了威嚴和氣度接受拜見,對于各國來人的討好也是有選擇性地接受。
到了李信等人停在依循城的第十三天,一支從扜泥城來的樓蘭隊伍進入依循城。
扜泥城過來的隊伍當然是支兀另的人,他們到了依循城沒有第一時間拜見李信,是先與烏大起進行必要的溝通,也不知道烏大起是給支兀另派來的人說了什么,第二天來自扜泥城的人拜見李信的時候表現出最大的謙卑。
李信接受了支兀另的邀請,說是會前往扜泥城。給出回復之后,他邀見幾個沒有出兵黃河源頭之戰國家的使節,也不知道是談了什么,幾個使節很快就各自返回。
烏大起再一次見到李信的時候說:“我已經集結起三千人的大軍。”
李信只是點頭,對所謂的三千人也敢稱為大軍是一種十分蔑視的態度。他并沒有掩飾臉上的輕蔑,“嗯”了一聲之后,說道:“帝國在西域施加影響已經成為趨勢,今天付出多少,日后才能得到多少回報,前提是必須向陛下效忠。”
“是的,我若為王,必然會視陛下為唯一的宗主。”烏大起拍著胸脯表態:“登位之后會立刻準備禮物,到時候還要貴人幫著引薦,好能夠得到來自陛下的冊封。”
李信還是點頭,不過這一次臉上帶著笑容,似乎是對烏大起的表態感到滿意。
他們又是在依循城拖了兩天,直至消失了兩天的李任再次出現,李信才帶著不足三十人的隊伍在烏大起安排的五百武士護送下啟程踏上前往扜泥城的道路。
啟程前,烏大起找到李信,不無憂慮地說:“扜泥城有六千忠于支兀另的軍隊,貴人不等我得到車爾城和雅格城兩位城主的支持后再出發嗎?”
車爾和雅格是樓蘭的另外兩個城市,聽烏大起講,兩個城各自有一千的軍隊,兩個城主知道帝國的態度后也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那么伊循、車爾、雅格三城合起來就有五千的軍隊,肯定能夠為李信等人增添一份助力。
“數千軍隊罷了,不過是帝國的一校武裝。”騎跨在高頭大馬上的李信一臉的無所謂,居高臨下對烏大起說道:“我們代表的是帝國,帝國的大軍不日就要開來,我相信那些聰明人知道應該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烏大起并不是擔憂帝國的實力不足,他只是對李信說要只帶二十八名甲士前往扜泥城,并且要在王宮殿上斬殺支兀另感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