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趙無恤2014”、“惡狼之星”、“虎爺不惑”、“ZUXJZUXJ”諸位書友鼎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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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峽谷口前方三百步外,黑壓壓一片,足足有三、四千鮮卑、烏丸胡騎。在這支混合追殺大軍中央,中部鮮卑之主軻比能、副王苴羅侯、犍提部大人扶羅韓、裨小王泄歸泥、烏丸右歙侯能臣抵之、以及閻柔、李固等人俱在。但不見烏丸左谷蠡王樓班、遼東屬國鮮卑沙末汗、遼西鮮卑成律歸、遼東屬國烏丸峭王蘇仆延等人身影。很顯然,在對付馬悍的問題上,并不是所有胡人的意見都是一致,馬悍還不算是胡人公敵。
此時,苴羅侯正咬牙切齒狠鞭洛邦:“到手的糜鹿都被你放跑掉,混帳!丟盡鮮卑勇士的臉!為何不與他一命換一命!”
洛邦匍匐于地,背部被抽打得布屑紛飛,血跡斑斑,只是咬緊牙關,半句不敢多言。
閻柔待苴羅侯氣消得差不多時,方才策騎出列,拱手道:“副王無須大動肝火,那馬悍已被困山顛,插翅難逃,何須用貴部一難得勇士來換一個將死之人的性命?”
有人出面給了臺階,苴羅侯方才停下鞭打,余怒未休,喝道:“人是從你手里走脫,等會你要第一個沖上去,梟其首以換回你失去的榮耀!”
洛邦重重叩頭,嘶聲道:“請大人給我五十個人,我會用那個‘漢獸’的血來洗刷我的恥辱。”
自軻比能以下,諸部大人都皺起了眉頭,這苴羅侯明著是懲罰手下,實則是想搶功啊。按閻柔所說,這只“挖心漢獸”已經被藥物所制,變成了軟腳蝦。洛邦也證實了這一點,現在正是拿下此獠,打破其不敗勇士的光環的最佳時刻,偏偏被苴羅侯搶了先。只是其所言占足道理,實在沒法跟他爭。
閻柔卻在困惑,從馬悍的表現來看,的確是中了藥,但為何還有一臂能用?先殺自己兄弟,再示敵以弱,制住洛邦。還有,如此堅韌的牛皮索,他是怎么弄斷的?莫非他身上藏有一把類似“魚腸”的神兵?想半天想不明白,閻柔只得晃晃頭放棄,算了,反正此人已是甕中之鱉,抓住他,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洛邦左手持刀,強忍斷掌與背傷的劇痛,率五十個持弓執刃的鮮卑人,奔至谷口,開始登山。
洛邦只挑五十人,并不是他想說大話,而是這條山道狹窄,只容兩人并行,人多也起不了作用。那個漢獸的確骨酥了,至少他的下肢還沒恢復——洛邦被扔下馬后,親眼看到那女子半抱半扶著他,背弓攜箭上山。如果不是雙手被對方用奇怪的方式反綁大拇指,而且被那扼喉之力幾乎掐斷氣,真想追上去擊殺之。倘若當時勇氣再足一點,也不至于在眾目睽睽之下,遭此大辱。
想到此處,洛邦狠得直挫牙——好,拐過前面那個彎,就到頂峰了。挖心漢獸!現在該輪到爺爺來挖你的心了……
洛邦沖在最前,剛剛轉過彎,斫刀伸出撥開擋在眼前的山壁雜草,就聽“繃”地一聲悶響。
“不好!”洛邦氣血下沉,剛想做出規避反應,但一切已來不及,眼前一個黑點如電而至,噗!直沒眉心。
洛邦臨死前腦海里最后一句話就是:“待會我們戰場見!”
以洛邦之死為發端,山石之上,雜樹之間,弓弦繃繃響聲震耳,箭矢一支接一支,連珠襲至。山道上血箭標射,慘叫聲、翻滾聲,在山谷中不斷回蕩擴大。遠在數百步外的數千胡騎都不禁色變,胯下馬匹,更是蹶蹄噴鼻,煩躁不安。
“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有還手之力?”苴羅侯驚怒交集,沖閻柔咆哮,手中皮鞭捏得咯吱直響,若非閻柔是貴客,早就一鞭抽過去。
閻柔臉色也是一片蒼白,喃喃道:“才過了不到六個時辰,難道藥性就過了?沒道理啊,從來沒人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恢復過來,就算是一頭牯頭都不可能!”在這一刻,閻柔狠不得飛上山顛,親眼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
“他們一定很想弄清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個閻柔,只怕狠不得飛上山,或是摳出眼珠子扔過來,親眼看一看吧。”
馬悍說這句話的時候,正舒坦地倚靠在一塊表面光滑豎起的大石之上。在他面前,是一顆碗口粗的樹樁,根部深植于亂石間,樹樁三尺以上部分被利刃削去,只保留著兩根拳頭粗的分杈,乍一看,很像一只大彈弓。而馬悍的豹弓,就水平架在這“大彈弓”樹樁上。
正如閻柔所推測的那樣,馬悍的身體并未恢復,走路都勉強。拉弓?想都不要想,別說六石,連六斗都撐不開。
胡騎云集,磨刀霍霍,身臨絕境,天地不應,唯一的辦法,只有自救!而馬悍唯一的憑仗,就是屢屢助他脫險的機械臂。如何能讓機械臂單臂開弓狙敵,便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馬悍與離姬上山之后,先是找到一顆合適的小樹,以斫刀砍去上端,保留分杈,然后用割下來的皮韁索將弓背牢牢固定在樹杈上。馬悍固定弓背的部位很有講究,正好是握把兩端接近弓臂處,這樣一來,既不會遮擋箭矢射擊,又不至于禁錮弓臂彈力,影響射程。如此一來,這樹樁就相當于是馬悍的左手,助其撐開強弓,狙殺胡騎。
唯一的缺陷,就是弓體被固定,無法移動轉向,弓箭的射界,大約只有三十度左右。不過也足夠了,完全足以封殺山道與峽谷入口。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想必你也不會告訴我。”身旁傳來一個語氣很淡,卻不減柔媚的聲音。
馬悍微微側首,正看到離姬跪坐在旁,幫自己將箭矢從箭袋里取出,一一擺放在自己右手邊,方便取箭。此刻的離姬,秀發散亂,臉蛋潮紅,頭上、衣服上都沾滿了雜草與刺棘,甚至衣裳都裂了好幾處。與昨夜的嫻靜秀雅相比,著實狼狽,但即使是這樣狼狽,離姬的跪坐姿態依然端正優雅,仿佛置身于明堂雅室一般。很明顯,這是一種已經刻入骨髓中的禮儀風姿與高門風度。
馬悍心下明悟,離姬出身定然不凡,只是,她會是誰呢?心里猜測,嘴上卻笑笑:“我也想告訴你,但你一定不信,所以還是算了。”
離姬撇撇嘴,道:“不說算了,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臂力能射多少箭?鮮卑人又要進攻了,這次來的人可比先前更多。”
馬悍轉頭看去,果然,鮮卑人這次派出了上百人,人人持弓,馬悍臉色一整:“快躲到巖石后面去,不叫你不要出來。至于我能射多少箭,你如果無聊不妨數一數。”
看到敵人還有強悍的戰斗力,竟在短短十數息內,射殺了三十余人,鮮卑人再不敢大竟,不但人數增加了一倍,而且使用了新戰術。五十人在峽谷道口引弓向上射擊掩護,另五十人飛快持弓沖向山道。
馬悍對此早有防備,他所處之地,是一塊突前的懸崖,離地二十余丈,周圍有巖石小樹。鮮卑人從下向上仰視,基本看不到他,根本沒法瞄準平射,只能估摸著拋射,準頭什么的自然談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亂箭流矢了。當然,流矢也是不可小看的,三國時代,死于流矢之下名將一抓一大把。所以馬悍還在身旁支起了幾根木頭,頭頂橫放枝葉繁茂的樹枝,看起來就像個粗陋不堪的窩棚,難看是難看了點,但管用。可以說,除非從山道沖上來對他攢射,在谷口拋射幾乎不可能傷到他。
谷口下面那幫擔任“掩護”的鮮卑人不用理會,馬悍只須集中精力對付從山道殺上來的五十個鮮卑人。
這五十人中,有著甲的,有不著甲的,有持盾牌的,有持弓的……但在馬悍眼里,準確的說是在豹弓強悍的殺傷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從他所在的位置看下去,當第一個鮮卑人沖上彎曲的山道時,他就可以放箭射殺。但馬悍并未出手,他要等到鮮卑人全部沖上山道,然后,拈起一支三棱破甲重箭,鐵臂搭箭引弓,瞄準最前面的那個——
咻!一箭兇狠而至。
最前面的幾個鮮卑人很謹慎,他們手持蒙著皮革的木盾,將身軀與頭頂俱遮擋住。但是當盾牌猛烈一震,仿佛被巨弩所擊時,鮮卑人的臉色倏地變了。
噗!一口血箭噴出,最前面的鮮卑人似是被重錘一擊,盾牌脫手,胸前赫然插著一支穿心箭,重重向后仰摔,將身后數人一齊撞倒,骨碌碌滾下傾斜的山道。所過之處,帶倒一片,串起一溜地滾地葫蘆。一條窄小的山道上,盡是手忙腳亂躲避的鮮卑人。
咻咻咻咻咻!
馬悍抓住機會,連射五箭,每一箭間隔時間不到一秒,二十丈距離,箭無虛發,連殺五人,又增加了四個血葫蘆。最可怖的是第五人,剛剛跳起來躲避翻滾的同伴,結果雙腳離地的瞬間,被一箭穿胸,身軀撞到后面的一棵大樹,竟被生生吊著釘死在樹干上。
如此兇暴的勁矢,嚇破了幸存鮮卑人的苦膽,一個個連滾帶爬逃下山去。而負責掩護的五十個鮮卑射手,也受到恐懼傳染,加上放了老半天的箭矢,連鳥都沒射下一只,氣沮加驚懼之下,也是一哄而散。
馬悍扭頭喚道:“離姬小娘子,可以出來了,趁鮮卑人剛退,快去撿幾袋箭矢來。”馬悍原本只有一袋鐵鏃箭,劫持了洛邦之后,又從兩匹馬上弄到兩袋箭。不過方才前后兩輪連珠快箭,已耗去三分之一的箭矢,但有機會,就要補充,以免出現“箭到用時方恨少”的窘境。
離姬探頭出來,驚訝地看著血跡斑斑的山道與一地遺尸:“這……這么快……”
馬悍淡淡道:“這就是地利之便——這條山道就是一根繩,五十個鮮卑人就是串在繩上的蚱蜢,串五十只‘蚱蜢’,你覺得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