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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讓開!快讓開!”漢戈部的財務總管陶良,滿頭大汗,在前頭開路。跟在他身后是四個年過半百的老漢,抬著一具擔架,擔架血跡斑斑,其上躺著一個右膀中箭,滿身是血的義兵。
在漢戈寨中部偏西側,有一片用木柵欄隔開的帳篷區,是臨時搭建的戰時治療所,這里有幾位略通醫術的漢民及一群青壯健婦,在木吉老漢的帶領下,負擔起為傷者治療的重任。
擔架一入帳篷區,三四個健婦立即迎上,七手八腳接過擔架,簇擁入帳。帳篷里立即忙碌起來,不時傳來各種聲音:
“快!快端上熱水、白布。”
“這是箭傷,請盧先生來。”
“剪子、羊腸線、彎針都準備好……”
聽到帳篷里忙而不亂的聲音,木吉老漢一臉慶幸地對陶良道:“還好部帥早就準備,設立了這個治療區,還教授了治療創傷的法子。尤其是那個‘縫合’,還有‘消毒’什么的,救了多少部民性命。唉!我給牲畜與部民看病這么些年,怎就想不到如此妙法呢?”
陶良舉袖擦拭了一把額頭大汗,連連點頭道:“自上回烏丸人入侵未遂后,部帥居安思危,建立一整套防御后勤規制,并下令反復預演,眼下可不就用上了。若非我漢戈寨計對圍城多有準備,加之平日訓練有素,如何能擋得住兩千烏丸人三日猛攻。”
木吉老漢撫著頜下白須,欣慰道:“唐努不錯,雖然部帥不在,但面對強敵,卻防守得頗有章法……是了,陶帳房,你剛從寨墻那邊下來,情況怎么樣?
“不太好。”陶良憂心仲仲,“烏丸人加強了攻勢,如果漢戈騎兵不及時回援,很難頂住……”
木吉老漢與陶良低聲商議時,不遠處帳篷一角探出一張充滿異域風情的少女面龐,栗發碧眼,肌膚如雪,正是念奴。在念奴身后,跟著五六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幾個女孩在嘰嘰喳喳說著什么。過得一會,念奴噓了一聲,女孩們安靜下來。
念奴看到陶良離開,趕緊從帳子后跑出來,叫了一聲:“爺爺。”
木吉老漢訝然回頭:“念奴,你來這里干什么?你們后勤飯食做好了?”
“連明日的胡餅、羊骨湯都已經做好了。”念奴撲閃著湖蘭色的大眼,向治療帳看了一眼,輕聲道,“爺爺,能不能,讓我們也加入治療……”
“不行!”木吉老漢斷然拒絕,“里面又是血又是骨頭,坦胸露腹的,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豈可做這等事。”
“可是,有些只是傷到臂膀或頭面的傷,我們是可以的……”
“不要再說,爺爺不會同意。”木吉老漢看了一眼一臉難過的孫女,不由低聲輕嘆,“你怎么就不能明白,這不像以前,你現在是部帥的侍女,有些事情,要避諱……好了,把做好的飲食交給武家嫂子,讓她組織婦人上寨墻送吃食,你就不要去了。”
念奴悶悶不樂轉回帳后,幾個女伴一見她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成,個個一臉掃興地往回走,邊走邊抱怨。
“我們怎么不能幫忙?我聽二姐說了,受傷的人很多,她們的人手很緊缺。”
“我們也不小了啊,治療帳里有好幾人也跟我們一般大,只是嫁了人罷了……又不是沒見過。”
“啥?你見過啥了?你說長啥樣?”
“噯,你討打啊!”
女孩們嘻笑打鬧成一團,直到念奴嗔怪地瞪了她們一眼,女孩們才省起眼下這節骨眼上,可不能這樣,一個個安靜下來。
這時,不知誰低低說了一聲:“要是我們有弓箭就好了,我們也可以像漢戈騎兵一樣,騎著白馬,趁著烏丸強盜進攻之時,從側后狠狠射殺這幫惡徒。”
一個女孩突然興奮道:“我有弓箭,我還有馬,是我二哥的,他是從騎,留下守寨,這些東西用不上。”
另一個女孩表示反對:“那些弓太沉,我們拉不滿,射得不遠不說,放幾箭就沒力氣了。我爹爹也有這樣的弓,我試過,用不了。”
女孩們哀聲嘆氣:“要是有適合我們用的弓就好了,我們的騎術也不比那些正騎兵差啊。”
草原女兒,誰不會騎馬?誰不會使弓?區別只在于騎術如何、射術如何而已。
“我知道有一種適合我們使用的兵器。”
此話一出,一下將女孩們震住了,齊齊向說話者望去,竟然是念奴。
此時,念奴一雙湖蘭色的眼珠閃閃發亮,一字一句道:“這種兵器不是弓,而是弩——騎弩!”
……
念奴一行來到距主帳不遠的鍛造屋,這是漢戈寨為數不多的一排土坯房,有修理兵甲,打造馬掌及制造弓矢的幾個軍器室。
只不過一會工夫,念奴等女孩們的隊伍又擴大了,達到了三十余人,全是年輕女孩,沒有一個年齡超過十八歲的。可怪的是,這群女孩子里,竟有一個男子,嗯,應當說是男童——阿蘇。
軍器室是漢戈寨軍事禁地,哪怕是眼下這等強敵圍城的緊要關頭,仍有兩個守衛,等閑人不得入內。不過,阿蘇是個例外,因為他身負部帥密令,監視制弩匠蒙遠與他的助手馬鈞,平日可自由出入此地。
這些內情,身為馬悍的侍女,念奴是再清楚不過的了,當日她也是極少數在場并知悉內情者之一。
而阿蘇之所以愿意幫忙,是因為念奴許了一個令他心動不已的好處:“如果你幫我們把那些弩弄出來,我們就帶上你一起出戰。”
出戰!就是這兩個令塞上男兒血燃的字眼,使阿蘇熱血上頭,渾然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加入到這支膽大妄為的女子隊中。當然,阿蘇此舉還談不上是監守自盜,因為他還沒這個本事“盜”,他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小馬,你出來一下。”阿蘇來到制弓室,探頭向內望了一眼,只見到馬鈞一人,心下大喜,向他招手。
由于守戰緊急,但凡是青壯都要前往參加戰斗,體格健壯的匠人們自然去守寨墻了。馬鈞年少體弱,上去也不頂事,便留守此地。
“阿蘇,你來啦。”馬鈞似是在琢磨什么,阿蘇連喊數聲,他才回過神來。馬鈞雖比阿蘇年長三歲,但他生性木訥,平日接人待物,不比阿蘇機靈,二人相處時,倒是阿蘇拿主意更多。
阿蘇左右看看,快步進入。這制弓室其實是個帶院子的普遍民居,共有三間,呈回字形,左間堆放各種制弓弩的原料,如干、角、筋、膠、絲、漆等,只是數量不多。右間則是成品或半成品的弓箭,這些弓多為普通的單體弓,與大多數牧民所用的差不多,射程不遠,但制作簡單,生產周期短,能在短期大量制造。而復合弓雖強,工藝要求太高,一把合格的弓,甚至要造一兩年,很顯然,漢戈部眼下可沒這個時間與條件。
正中一間,就是制作室,此刻馬鈞正手持一把形狀奇特的弩,冥思苦想。
阿蘇一眼就看到這把弩,眼睛一亮,趕緊湊過來:“成了嗎?”
馬鈞搖搖頭,阿蘇心頭一沉,卻聽馬鈞道:“騎弩還在研究中,這是我、依據部帥的弩圖,另外、研制的一種連弩。”
馬鈞的口吃有個特點,與人說話會有點口吃,但問題不大,唯有緊張激動時,口吃最厲害。而一旦涉及到他的專業,說話卻頗利索,與常人無異。
連弩?阿蘇眨眨眼,惑然道:“這是什么弩?”
馬鈞與這個部帥的馬僮很談得來,而且也很樂意將自己的研究成果與熟人分享,當下指著弩臂下方的木匣道:“這是一個箭匣,可裝十支弩矢,兩側活動木罩內、有、有兩組青銅滑輪,抹有油脂潤滑,通過、嗯,一組青銅弩機構件關聯,只要板動拉桿,就象這樣……”
馬鈞說著將弩弓對準十步外的一個測試靶,一手執弩臂,一手快速板動拉桿。但聽一陣噗噗噗之聲,拉桿每前后板動一次,便有一支弩矢射出,勁道頗強。馬鈞連板五次,便有五矢射出,雖然不太準,但射速驚人。
阿蘇看呆了眼,突然興奮大叫一聲,從馬鈞手里搶過連弩,學著他的樣,連續板動,弩矢連綿而射,直到五矢盡發,咔咔連響,再無箭矢射出。
“太好了!小馬,你成功了!有了這閃電連弩,還怕誰來?烏丸人,讓他們吃屁去吧!”阿蘇興奮得手舞足蹈。
馬鈞卻沒有阿蘇那般開心,搖頭嘆道:“這東西,玩玩可以,真到了戰場卻是無用。”
“啊?為何?”
“射程!這個最關鍵的問題沒法解決。”馬鈞苦笑道,“連弩最遠可及三十步,殺傷力約二十步,破甲力為十步,近戰、混戰或者防身還可以,真到了戰場上,十幾二十步的殺傷力有何用?尤其胡奴弓強馬勁,二十步不過眨眼即至。野戰不行,守城也不適合,倒是咱們的土圍子可以用一用。我就是出于這個考慮,才琢磨出來這玩意的。”
“能用就行。”阿蘇可沒工夫想得那么長遠,什么野戰守城,只要眼下能用就成,“你做了多少?”
馬鈞伸出兩個指頭:“二十二具。”
“全給我。”
“什么?”
當阿蘇抱著一堆連弩出門時,卻見守門的兩個守衛都不見了,一問才知剛被喊去守寨,可想而知局面危急到何等程度。
馬鈞不是迂腐之人,當然知道眼下情況緊急,有什么好東西都別藏著掖著,打退敵人,保住家園是第一要務。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首次使用這些連弩的,竟然是一群少女!
連弩使用很容易,比弓簡單多了,女孩們連弓箭都玩得轉,更別說弩了。拿到這種近戰利器,女孩們無不大喜。稍加練習之后,人手一具,再搜刮完箭匣存貨,不足的則使用弓箭,紛紛上馬,絕塵而去。
“喂!喂!你們答應過我的,要帶上我!”阿蘇從煙塵中沖出來,灰頭土臉的,急得直跳腳。
眼見女孩們跑得快沒影了,阿蘇指著她們的背影,氣得牙癢癢,張嘴剛想痛罵,忽然想起什么,趕緊跑回制弓室。馬鈞在一旁看呆了眼,一時沒回過神來。
過得一會,阿蘇得意洋洋拎著一把連弩出來,這正是方才馬鈞試射的那一把弩,走得匆忙,差點忘了。
“哼!不帶我,我自己去……”
阿蘇正洋洋得意,突聽身后一陣馬蹄急響,訝然回頭,就見紅影入目,手上一輕,連弩被人搶走。
一聲嬌笑遠遠傳來:“阿蘇,謝謝了,姊姊回來再疼你……”
“阿、阿姊!”阿蘇想哭不敢哭,想嚎嚎不出,一屁股坐在泥塵里,哭喪著臉,“你們,你們都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