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趙無恤2014”、“立立之之”、“圣陽魚”、“魅影-冰心”支持。本周強推,每天兩更,嘿嘿。)
~~~~~~~~~~~~~~~~~~~~~~~~~~~~~~~~~~~~~~~~~~~~~~~~~~~~~~~~~~~~~~~~~~~~~~~~~~~~~~
郁郁山崗,漠漠平野,風拂林木,草葉翻飛。遠處是隱隱鐵蹄與箭矢交織銳響,以及此起彼落的惡狼瀕死凄嚎,而此處卻是沉寂若死。山風吹走了草木,吹不散的,是空氣中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
馬悍倚在樹后,腳踏樹杈,將五石弓掛好,抽出魔瞳弓,再拈出一支純鐵箭——這是魔瞳弓的標配箭之一,五斤重的純鐵箭,即遠狙重箭;另一種是一斤二兩重的中近距飛箭。馬悍有一種預感,二百步外那棵大樹上的射手,值得他用這支重箭。
良久,對方終于開腔,聲音清越,中氣沛然,相距二百步,都聽得清清楚楚:“能使得如此驚人箭術,若某未猜錯,尊駕想必就是鮮卑人與烏丸人口中的‘昆勃圖魯’——貪狼射手馬都尉了。”
馬悍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聲做霹靂:“我就是馬悍,你就是揭榜獵狼之人,為何這么做?”
林間射手沉默一會,揚聲道:“鮮卑人傳說,都尉搶奪了他們的圣器魔瞳弓,并能持此弓在千步之外狙殺敵人,鮮卑大人軻比能就是這樣被重創的,此言確否?”
馬悍皺眉:“你冒險屠狼,引我前來,就為了想弄清楚這個?”
林間射手不語,似乎默認了。
“好吧,一般人我不告訴他,但看在你頗有誠意的份上,我跟你說實話——魔瞳弓在我手里沒錯,軻比能被我重創也沒錯,但不是千步,而是四百步。”
四百步!林間射手的瞳孔收縮成針。如果馬悍說千步狙敵,他真會嗤之以鼻,但言之鑿鑿四百步反倒可信。但他仍有疑惑,傳說中魔瞳弓有十二石弓力,射四百步遠當然沒問題,但對方怎么拉得開呢?更重要的是,對方如何射得準?四百步遠,那人似螞蟻一般,而且還是混在一群“螞蟻”當中。如何辯識誰是目標?又如何精準命中目標?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當然,他不會天真的認為對方會告訴他。所以,他才想出這一計,引起馬悍注意,出城追尋,創造出一個能夠讓他親身體會真正答案的機會。
林間射手緩緩開口:“某習射二十載,使五石弓,射百步環,走遍青州、遼東,與號為天下精騎的烏丸、鮮卑射手較技,無有不勝。聞都尉神技,不遠千里,從遼東至遼西,不惜舍身斗狼,只為求一箭之賜。”
馬悍聞言笑應道:“能折服眼高于頂的鮮卑人與烏丸人,閣下箭術必定不凡。如果你直接找上白狼城都尉府向我挑戰,我二話不說,立馬命人叉你出去。不過在這里,我給你一個機會。”
“哦?這是為何?”
“因為在白狼城,我是堂堂城守,你不過是一介游俠兒,沒有資格與我對戰。但在這里,你我皆為獵狼人,不談身份,不談地位,唯有手中的弓,弦上的箭,決定一切。”
“哈哈哈!這話當真說到我心坎上了,就沖這句話,我就知道,都尉一定是個真正的射手。”
“想跟我對射一箭,最好在我手下回轉之前,你做好準備了嗎?”
“隨時候教。”
二人聲音戛然而止,遠處蹄聲漸遠,狼嚎聲漸弱。天色陰霾,風勢漸勁,從兩片樹林之間狂掃而過,枝葉沙沙亂舞,人倚樹枝,亦隨之而動。
身體不穩,勁風激烈,枝葉掩映,光線昏暗,這都是狙擊的大忌,但就在諸般不利條件下,馬悍與林間射手,即將各換一箭。
誠如馬悍所說,他同意對射一擊,真心是給對方面子了。以馬悍如今身份,哪會接受無名之輩的挑戰?如果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上門挑戰,然后馬悍又應戰,那他就不是大漢騎都尉、一個二千石高官,而是武館館主了。
事實上近一個多月以來,已經有不下十幾撥烏丸、鮮卑騎射好手,在都尉府前請求與“昆勃圖魯”一戰。被烏追派白狼悍騎驅趕之后,又退而求其次,請求一觀魔瞳弓。結果凡是一炷香內不離開者,一律抓捕,待其部落或族人來請求釋放時,按草原規矩,交贖金才能領人。
一段時間下來,光是贖金就收取了價值三、四十萬錢的財物。以至于白狼長田豫笑言,干脆城守開門比箭,敗者交納贖金若干,一年、不,一季下來,收入可抵白狼城半年賦稅了。
這當然是玩笑,馬悍是一城之主,一族之長,漢戈部的頂梁柱,白狼悍騎的精神領袖,哪會隨隨便便跟不明身份之人比箭。別人輸了,不過是一條命,他若輸了,剛剛打下的基業,就將煙消云散,誰會穿新鞋踩狗屎?
馬悍之所以同意與林間射手對射,除了對方確有誠意,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孤身斗狼以求一決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對這個人很感興趣——來自青州的中原神射手,三國時代,英雄輩出,這位會不會帶給他驚喜呢?
天邊云層滾滾,風越吹越大,樹梢搖曳,枝葉狂舞,但在某一刻,天地似乎為之一靜。就在這詭異的極靜之下,驀聞啵地一聲音爆,一黑一白兩道肉眼難辯的光影從樹梢林間飛出。
烏光飛速如電,至一百五十步距離時,白光才剛飛出五十步,兩道光影精準對撞。
啪!空中響起一聲爆竹般炸響,白光碎裂,化為片片木屑,眨眼間被狂風卷得不知去向。
烏光只是略微偏了毫厘,霸道之勢不減,一閃而沒——
噗!林間一聲異響,隨后一切又重歸于沉寂。
馬悍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容,他對自己這一箭之威再清楚不過:十二石超強弓,滿弦一擊,箭矢的初速,幾乎堪比手槍子彈,由于箭鏃與空氣急劇摩擦,甚至產生了音爆。他直覺感到對手很強,雖然是比試,雖然很贊賞對手,但一旦鋒矢相對,就絕不能留情,否則說不定躺下的就是他。
既求一箭之賜,那就要有死的覺悟。
空中雙箭對撞,不是巧合,也不是默契,而是林間射手所為。對方顯然意識到這一箭根本躲避不了,于是兵行險著,以箭碰箭,意欲將鐵箭擊落。
以近乎子彈速度射出的鐵箭,居然被對手一擊而中,如此精準、預判精確的神乎其技,馬悍自問做不到。如果這一箭是射向自己,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有多快閃多快。
以攻對攻,以箭破箭,失之毫厘,血濺命喪。這得要多自信,或者多亡命才干得出來?
“好箭術!”馬悍長笑一聲,縱身躍下大樹,“沒事吧?沒事就出來亮個相。”他聽得真切,自己的鐵箭,射到了樹干上,應該沒有傷到那人。鐵箭被震偏毫厘,飛向目標時,誤差起碼達一尺。所謂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幾乎同時,對面樹上也跳下一人,年約二十五六,青布裹頭,束身厚襖,面目俊朗,猿臂蜂腰,身高近八尺,只比馬悍略矮一點。背插雙戟,修長的手臂挾著一把烏黑油亮的大弓,一雙與弓色近似的黑亮眼睛,開合之間,射出兩道如針精芒,與他射出的箭一樣令人膽寒。不過此刻最令人矚目的不是他的雙瞳,而是左臉頰上一道細細的血線,若是仔細觀察,還能看到有少許如針木刺扎在皮肉上……
“快箭無敵,遠射無雙,原來這就是貪狼射手的實力。”那青年射手收弓拱手,“多謝馬都尉賜教,我輸了。”
馬悍淡淡道:“既然輸了,留下姓名,我看能值多少贖金。”
青年射手啞然失笑:“我不過是個浪跡遼東的浪子,今日吃飽,不知明日往何處就餐,只怕要讓都尉失望了。”
“不!”馬悍淡笑指了指對方,“你最值錢,哪怕你現在是個無名之輩,憑此箭術,將來也必定會名揚天下。”
青年射手燦然一笑,俊朗陽光:“如此,就借都尉吉言,希翼他日東萊太史慈之名,響徹天下,大丈夫當如是!”
太、史、慈!馬悍瞇眼笑了。果然,真沒讓自己失望,這一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