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舵主、魅影冰心、物竹、惡狼之星、光輝的憲章、悠然情天,諸位書友戮力支持,太感謝了!)
九宮塢,距真定西六十余里,緊臨太行余脈,依山傍水,林密谷深,若是在盛世,必是一尋幽探勝的風景名勝。可惜,這是在亂世。
所以馬悍第一眼看到時,差點以為是座城池:鹿砦、壕溝、吊橋、高墻、哨塔,還有來回巡邏、目光警惕的義勇。
三國亂世,從北到南,幾乎處處塢堡。沒有塢堡,就如同沒有籬笆的羊圈,隨時會被餓狼闖入吞噬得骨渣都不剩。這樣的塢堡,從漢末起,一直到兩晉南北朝時依然存在,甚至發展為獨立武裝。以至后來的祖逖北伐,很大一部分力量,都是來自這些塢堡武裝。
九宮塢原本是一個鄉,居民有幾百戶,環繞全鄉的只是一圈破敗的土圍子,四周有許多入口,甚至是鄉民為方便出入,自行扒開的豁口。不過,自從中平年間,黃巾禍亂,加上黑山匪亂四起,為求自保,鄉民自行筑高土墻,設柵立寨,訓練義勇,并集結附近村民,聯村自保,成為遠近聞名的塢堡。
前陣子,黑山匪老鷹洞的雷公,率手下八百卒突襲九宮堡,義勇奮起反擊。結果雷公硬是被堵在堡前寸步難進,死傷近半,最后連自己也中了一箭,鎩羽而歸。
馬悍對此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這九宮塢的義勇頭目,就是亭長趙云,副頭目就是夏侯蘭。這些義勇,是他二人一手訓練出來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黑山匪也想在這兩位大小牛人手下討便宜,那可是撞鐵板上了。
趙云與夏侯蘭是同鄉,兩人所在村莊相鄰,自幼相識,一同習武,之后又一同率領郡中義勇投奔幽州公孫瓚。甚至后來趙云對公孫瓚失望,離開幽州軍,夏侯蘭也毫無怨言隨之一道返鄉,相交不可謂不厚。
此刻,九宮塢一處宅院之內,濟濟一堂,全是三國時期上得了臺面的人物:趙云、夏侯蘭、管亥、周倉、裴元紹,還有一個本不屬于這個時代,卻已漸漸在這個時代發出自己的聲音之人――馬悍。
在座諸人,全應了那句俗話“不打不相識”,周倉與裴元紹雖是迫降,但自打知道馬悍就是在冀州軍中流傳很廣的“士卒英雄”,曾擄袁紹、奪寶馬,有“日殺一將”之稱的馬悍之后,這迫降就變成了歸降――心悅誠服的歸降。
這就是名聲在外的好處。馬悍第一次體會到名聲居然竟然能當信譽使用,將一支不甘不服的黃巾匪軍,收拾得服服貼貼。難怪三國時代文人削尖腦袋想當名士;武將拚命想揚名。這名聲果然能當金牙使。
眾人撲滅火勢之后,留下寨眾收拾行囊糧食,周倉與裴元紹自率三十精壯,隨馬悍、管亥及二十狼牙飛騎,在趙云、夏侯蘭引領下,前往九宮塢。
細問起來,才知道由于冀州戰云密布,許多隱于太行的亂匪,都嗅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紛紛逃離。周倉與裴元紹實力弱小,也生怕在這場漩渦中被絞成渣子,準備逃離常山,遷往汝南。據說那里有多支黃巾活躍,比較好混。只不過,在走之前,想干上一票大的,吃飽走人。
正好這時探知中山豪強甄氏三女出游,便打算劫上一票,勒索一筆轉進錢糧。這中山甄氏家資巨萬,又是官宦之家,私兵眾多,尋常盜匪是不敢惹的。原本周倉與裴元紹也不敢惹,不過,既然要走了,就沒這個顧忌了,有能耐,你甄氏追到汝南去。
只是沒成想,因周倉一時手賤,搶了一匹不該搶的馬,功敗垂成,更惹來一幫煞星,差點滅寨。不過,禍兮福所伏,也由此因禍得福,不用千里迢迢跑到汝南當流寇了,而是直接洗白,由匪變兵了。
而趙云、夏侯蘭與管亥的遭遇,也不是偶然,而是二人例常在塢堡周邊十里巡視,結果撞上管亥這魯莽的家伙,這才誤會打了一架。若不是馬悍及時趕到,管亥就會被當成盜匪(貌似也不算冤枉)斬殺了。
將二十狼牙飛騎與三十黃巾眾安排在塢堡外休息,馬悍先到趙云的兄長墓前拜奠一番,然后回到趙氏老宅,與趙云敘話別后之情。
“如此說來,當日我離開界橋大營之后不久,子龍與子惠(夏侯蘭字)也離開幽州軍了?”
趙云點頭:“兄長辭世,只留下寡嫂孤女,云不能不回,只是有負將軍與劉使君之恩義……唉!自古孝義難兩全啊!”
“子龍返鄉自屬應當,只是,如今想必孝期早滿,不知子龍有何打算?”馬悍在出發之前,特意向太史慈詢問了這個時代的孝期情況,得知漢代一般平民守父母喪為三十六日,兄喪相應縮短。當然,有些有資產地位的士人,為博名望,可能會守孝三年。但普通黎庶,不可能這么做。人家守孝幾年,那是不愁吃穿的,你一小老百姓,一日不勞做,半旬不得食,那有恁多工夫?死人能重要過活人?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倉稟實才能知禮儀,老百姓是最講實際的。
趙云寒門出身,不可能也沒那資格博名望,此事已過大半年,早就除喪服了。聽到馬悍的話,趙云不答反問:“驚龍當日離營之后,去往何處?如何在短短一年間,就成為遼東騎都尉?”
馬悍笑笑,毫不隱瞞將自己當初離開界橋大營后,近一年來的種種經歷一一道出。在座諸人,全是第一次聽到馬悍的傳奇經歷:那曲折離奇,熱血激昂的反抗;由弱變強,逆境求存的奮爭;單弓匹馬,以一當千的雄姿;絕地反擊,烈焰焚原的逆襲。無不令在場諸人驚嘆不已。
管亥雖降于馬悍,但心里多少還有疙瘩,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已。但此刻聽到這位主公竟有如此彪悍瑰麗的人生,界橋之戰曾屢斬袁軍大將,甚至差點活捉袁紹,這樣的功績,放到哪里都是驚世駭俗了的。這還不算,單弓匹馬跑到草原上,短短半年,就拉起一支隊伍――這可不是他的黃巾烏合那種隊伍。當日都昌城下,狼牙百騎突陣,不過一時半刻,就擊潰他萬人大軍,這可是管亥生平最深刻的記憶。而最終人家還得到遼東太守的辟召,成為二千石高官騎都尉……這一下,管亥心服口服了。難怪那兩個黃巾賊首,一聽主公大名,就立馬放棄抵抗,伏拜歸降。看來這位主公,還真是值得追隨啊。
周倉與裴元紹早就對馬悍這樣的草根英雄敬仰不已,在得知馬悍的起家經歷后,更佩服得五體投地,只覺得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盜馬……
夏侯蘭生平最敬佩的人,一直只有一個,就是趙云,但現在又多了一個。細論起來,馬悍初臨三國的那一刻,就曾間接拯救白馬義從,而夏侯蘭就是被救者之一。當初趙云率三十騎突陣,接應陷于先登死士重圍的馬悍,助其突圍,夏侯蘭就是這三十騎之一。這樣算來,他與馬悍相識最早,只可惜馬悍在幽州軍中所待的時間實在太短,錯失相交機會,那么這一次,可不能再錯過了。
趙云更是感概不已,眼前這個少年,從出現在世人眼里的那一刻,他就認識了,更與其有所交集。怎都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當日一個小兵,就躍升為騎都尉,擁兵數千,獨領一城,比平原相劉使君更具獨立性,儼然一方勢力。相比之下,自己卻是越混越回去,由當日一個軍侯、騎將,變成了亭長,窩在這山溝里,撫槍嘆老,人生之際遇無常,令人嗟嘆。
馬悍這一番敘述,足足講了大半個時辰,待眾人都消化得差不多時,才誠摯對趙云與夏侯蘭道:“子龍、子惠,白狼城草創之際,噬需各路英才相助,二位兄長都是有大才之人,悍不遠數百里,冒險而來,懇請二位兄長相助,愿以騎司馬與假司馬之職辟除之,請二位兄長萬勿推辭。”
說實話,馬悍一行從北海穿行數百里,跑到這常山來,以騎都尉之身,紆尊降貴,辟除他們這兩個比白身強不了多少的小吏,這份誠意真是沒話說。即便是尚未發生的三顧茅廬,也比不上――畢竟劉關張可沒跑幾百里,而且還要穿越諸多心懷叵測的諸侯領地。
夏侯蘭心里早就千肯萬肯――騎軍假司馬啊,給子龍當副手,率千騎殺胡,傲嘯塞外,男兒當如是!只是,他還得看趙云的意思。
偏偏趙云在沉吟,他不能不沉吟。這一次與上回投公孫瓚不一樣,那會不過是一介軍吏,只要有合適借口,去留隨意,而這一次,一旦出山,就不能回頭。無論是與馬悍的關系,還是自己的人生,都已經沒有退路,這是賭上前程的出仕――不是趙云不敢賭,而是他不能確定,值不值得賭。畢竟,他沒有見過遼西與白狼城,沒有調查,就無從決斷。
正當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趙云身上,等待他的最終決定時,突然院外一陣嘈雜,隨后一義勇如風沖入院內,面色驚惶:“亭長,不好了!南莊遭襲,白嶺烽火燧已看到南莊濃煙沖天……”
“什么!”趙云一下跳起來,臉色大變。
馬悍從來沒見過趙云會如此失態,驚訝不已。
夏侯蘭也是又驚又怒,立馬操弓抓矛:“子龍,事不宜遲,趕緊救援,遲了大嫂與侄女就危險了。”
趙云立即向馬悍一抱拳:“驚龍,某有要事,出仕之事容后再議。請驚龍在此暫歇,云去去就來……”
馬悍拂然不悅,斷然道:“子龍休要多言,你我情同兄弟,豈有兄弟急難而袖手旁觀之理?子龍,同去!”
趙云深深望了馬悍一眼,重重點頭:“好,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