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院是村長(嗇夫)的宅子,雖是山溝僻壤,卻勝在寬大:兩進宅屋,左右廂房,中冇央院子,正對門是正堂,后面是居室。整個宅子呈“甘”字形。
馬悍與趙冇云就據守在這“甘”字形兩端,管亥與周倉一個守后宅,一個守大門。
馬悍細數火把,共四十個,與休屠俘虜所交待的人數尚有十人左右對不上。不過,這很容易解釋,情況不明,休屠人肯定不會全涌進來,莊外多少要放一些巡哨警戒,這是基本常識。
四十個人,很好,剛夠自己與趙冇云瓜分。
黑暗之中,打著這么明亮的火把,簡直就是活靶子啊!
馬悍朝趙冇云所在的屋頂看了一眼,因為距離近二十步遠,只見到模糊一團。當下從背后抽冇出一支狼牙箭,向趙冇云所在方向揮了揮,算是打個招呼,隨即張弓搭箭,對準一百五十余步外,正順著村道,林木掩映間疾馳而來的休屠人,射冇出打響夜戰的第一箭。
“啊——”
一聲慘叫,拉開戰幕。
馬悍的箭術其實談不上多神,他就只有三字訣:快、狠、遠。
快!你射一箭,我射三箭;你越射越沒力,我越射越來勁。
狠!你有盾牌,我射穿你;你有鎧甲,我照樣射穿你。
遠!你還沒看到我。我就先射翻你;你看到我了,我還是能射翻你。
面對群敵,冇馬悍一旦開弓,根本停不下來。一條永不疲倦的機械臂,與一把加強版的超級弓,賦予他一人就射冇出一片暴擊的可怖殺傷力。
五息!短短五息,休屠人就遭到致命打擊,人仰馬翻,一片哀鴻。
“有埋伏,大批弓箭手。快躲開!”
“扔掉火把,快扔掉火把,該死的!”
林中安靜下來,那可怕的破空聲,也驟然消失。
十一箭,射殺或射傷十一人,縱然是漆黑一團,馬悍卻能借助紅外線瞄準,鎖定一個個目標。矢矢中的,箭無虛發。或許他射中的不一定是要害——他沒有什么百步射香火這種變態技能,他也不需要射這眼屎大的東西,他的目標。是人,是長寬高好幾尺的人。他也不一定非要射什么要害,只要中了他的箭……哼哼!那就是撕裂加貫通傷,就算是射中四肢。那還要加上一個骨碎。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這樣的箭傷,足夠見閻王了。
黑暗中突然傳來趙冇云的聲音:“今日方信。驚龍有一騎當千之能,眼下只怕驚龍一人,就可阻擊這四十休屠騎兵。”
趙冇云用的是四石弓,有效殺傷也能達到一百五十步,但他才剛舉弓,就被馬悍的“暴雨梨花箭”震住了。然后,他直接扔掉弓箭,重新抓起長矛。
馬悍笑道:“子龍,這么快就認輸了?”雖然在說話,但馬悍的動作卻沒有停,休屠人雖然滅了火把,躲藏起來,但在熱源掃瞄之下,一個個如黑夜中的螢火蟲,敞亮地展示自己的存在。馬悍可以任選一個目標,然后在視屏上調取距離、高度,計算好之后,鎖定,發射。與之前相比,這射速是慢了,但偏偏目標是固定靶,真是一箭一個準。于是黑暗中不時響起此起彼落地慘叫。
“夜林箭!是夜林箭!”
躲藏在樹木、戰馬、土垅后的休屠人驚叫起來。夜林箭,是傳說中一種可怕箭技,能夠憑借著驚人的耳力與感觸,在目不能視物的情況下,射殺敵人。可是,就算是夜林箭,也沒有能射這么遠的吧?哪有人的耳力能聽得到百余步外的細微聲響?更要命的是,對方的箭還是無視防御的——無論是躲藏在樹后、戰馬身后,或是土垅后,那一箭射來,就是穿樹、貫馬、破土……總之,箭出必見血。
好在夜黑如墨,多數休屠人沒看到這一幕,否則早跑路了。
被人當活靶子的滋味,沒人能受得了,所以,休屠人動了。
馬悍的聲音適時響起:“子龍兄,你的獵物來了。”
休屠人顯然知道,對方有一個可怕的夜林箭高手,在遠距他們就是活靶,必須沖近,才有機會。于是,他們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然接近了。只不過在馬悍眼里,這些休屠人就象戲臺上演《三岔口》的表演者一樣,看上去個個在瞎子摸魚,實際上在觀眾眼里,通明透亮,好玩極了。
馬悍輕松自如地在這些老鼠靠近前,一個個點殺之。最后休屠人慌了,不顧一切,一涌而上,向土墻撲去。沖出去九人,最終只有四人沖到墻根下的射擊死角。
趙冇云提矛縱身跳下,單手持矛,對準土墻某處就是一戳。噗!泥塵紛飛,一矛穿墻,墻外慘叫,矛縮血噴。
與此同時,守在門后的周倉,hòu嘴唇咧開,黑臉露出一絲猙獰笑意。雙手執刀,渾身肌肉鼓起,倏地隔板一刀穿刺,門板嘩啦一聲重重垮塌,其上趴著一個后背突突冒血的休屠人。
余下兩個休屠人進退維谷,縮在墻根下不敢動彈,但是……這樣就算安全了?
下一刻,噗噗,兩支鐵箭穿墻而過,兩個休屠人胸口突出兩截滴血的箭鏃,休屠人四肢一陣抽搐,慢慢垂下腦袋——馬悍的魔弓鐵箭下,沒有射擊死角。
趙冇云抬頭深深看了一眼黑暗中的馬悍,他方才能隔墻殺敵,主要是敵人貼墻走動時發出聲響,周倉多半也是如此。那馬悍呢?他距離那么遠,夜色那么暗,而且敵人根本沒動彈。他又是如何發現敵蹤的?這個人,從自己認識的那一刻起,滿滿都是迷啊!
突然林道上一陣混亂,人嚷馬嘶,接著蹄聲響起。
周倉一下跳起來:“休屠人要逃!”
沒錯,休屠人要逃了。方才他們正打算集結人手,一鼓作氣向前沖時,才驚駭發現,居然只剩稀稀拉拉十余人——只這么一會工夫,其余二十余同伴。非死即傷。幽暗的宅院里,不知埋伏著多少可怕強弓手,而已方只剩下不足二十人,這仗還打得下去么?
跑!快跑!這是剩余休屠人的唯一念頭。
管亥與周倉郁悶之致,他們兩人,一個只斬殺一敵,一個從頭到尾看熱鬧,嗯,實際上是聽熱鬧。連身都沒熱開。真的是……
趙冇云則很干脆道:“我輸了。想當年,我還對薊侯說,你馳射不行……沒想到啊,短短一年。你竟然能成長到這個程度。”
趙英姿則象看怪物似地盯住馬悍,一霎不霎。
馬悍站在屋頂,凝視著視屏上的一群紅點遠去,一直到完全消失。他的熱源探測器搜索半徑為一公里。紅點消失,說明已超出一公里范圍,如此遠距。說明休屠人真正逃跑了。只不過,這些燒殺搶掠的強盜只怕做夢都想不到,在外面等待他們的是什么吧……
馬悍縱身跳下院子,對趙英姿指了指大門,示意她看守住,然后向趙冇云、管亥、周倉三人招招手:“我從那個休屠百人長嘴里掏出了一些東西,計劃有變,大家合議一下。”
博塔,也就是那個休屠百人長,供出了一個重要情報:黑山軍主帥、平難中郎將張燕,聯合冀州牧壹壽(雒陽李傕、郭汜所封,袁紹拒絕承認)、度遼將軍耿祉、西河四營屠各、雁門烏丸,即將對常山發動前所未有的進攻。
“張燕攻常山,袁本初一定會盡快結束河內之戰,掉頭回防,常山,必有一場萬軍大戰。”馬悍目光迥迥在三人臉上掃過,看到的,是管、周二人悚然卻隱帶興冇奮的面孔。唯有趙冇云,面沉如水。是啊!常山,是他的家園,他的嫂子,他的侄女,他的族人,他的故交好友,全都在這片土地上,戰亂一起,生靈涂炭,南莊今日之禍,就是常山明日之例。
馬悍沉聲道:“我改變計劃了,不再前往河內,改在常山坐觀風云。”
管亥吃驚道:“那我們的騎兵……”
“我明日就派遣兩名狼牙飛騎,一人三馬,速回北海,讓太史子義將轉運人員的后續事宜全部交給王叔治處理,自率一百五十狼牙飛騎前來會合。”馬悍摸著下巴想了想,“這次同樣可以走水路。我們一路西行,大抵是沿著滹沱河而走,這條河完全適宜行船沒問題。”
管亥看了周倉一眼:“那么我們是不是要先派人聯系張燕?”
馬悍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我們這一次,不站在他這一邊。”
管亥驚訝不已:“跟袁本初聯手?可是城守曾斬殺袁氏多名大將,而且,還曾生擒……”
馬悍目光閃動:“袁本初是梟雄,梟雄自有其不同一般的胸襟。呵呵,黑山聯軍足有五萬之眾,尤其騎兵更達八千之多,袁本初只有不到三萬人,騎兵不及黑山之半。在這個時候,他需要一切援助,尤其是騎兵的援助。我想,他會做出正確選擇的。”
馬悍說罷,面對趙冇云,正容道:“子龍,可愿與某共擊胡虜?”
趙冇云握緊長矛,臉色冷峻得可怕:“無論誰想涂毒常山,先問趙子龍手中這桿長矛!”
馬悍微笑伸出手,趙冇云一怔,隨即會意,毅然伸出手。
兩條堅實的臂膀,時隔一年之后,再度緊緊握在一起。
這一次,或許不會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