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盟、趙無恤2014)
七月初七,甄氏傳來消息,袁軍與黑山軍約定于七月十二,于下曲陽與耿鄉之間的平原,進行合戰。
馬悍與趙云、太史慈等諸將商議一番之后,當夜再至甄府,與甄氏兄弟密議至夜深。
七月初八,馬悍、管亥、夏侯蘭,率十名狼牙飛騎及一名鷹奴,在甄氏派出的接應引領下,秘密乘舟前往袁軍右軍駐地昔陽亭。太史慈則率一百六十狼牙飛騎,與趙云所率六十義勇,周倉、裴元紹率三十從騎,蟄伏毋極,等待指令。
黑山軍與袁軍合戰,必定調九門休屠各胡出戰,如此,九門必空虛,正是突襲的好時機。但要想得到最大利益,這個時機就得要把握好,不能早,也不能晚,須在兩軍作戰最關鍵時刻出手,方才能收得奇效。
那么,怎么把握這個時機呢?靠甄氏的耳目嗎?毋極至下曲陽七八十里,還要渡過兩條大河,快馬驛遞也要一個時辰,而戰場瞬息萬變,等消息送達,黃花菜都涼了。最重要的是,什么樣的機會,才是關鍵時機?不是親眼所見,如何能做出決斷?
所以,馬悍來了。
他的計劃很簡單,主力潛伏于毋極,隨時候命;自己率少量人馬,假以甄氏族兵的身份,前往袁軍昔陽亭右大營,在那里,有在袁軍中任職的甄氏子弟接應。也就是說,馬悍一行十四人,要混入袁軍之中,參與到這場大戰中來。
大戰臨近,要混入某陣營,如果只有馬悍這些外來戶,那叫一個不可能。但有甄氏這等地方望族相助,那就簡單之極。
七月初八申時,馬悍一行混在甄氏一百多族兵當中,押運千石谷米,從滋水下船,推著百余車糧草,出現在綿延數里的昔陽亭大營北面。接應這支運糧隊的,便是在袁軍中擔任倉曹的甄氏子弟甄儀。
袁軍對于當地世家的這種支持,當然舉雙手雙腳歡迎,以甄氏在中山的聲望,沒有誰會懷疑其中不妥。
馬悍一行的身份,只有運糧隊頭目、當日為馬悍所救的施彥,以及前來接應的甄儀知道。其實就算是這兩個人,所知的也不多,只知道馬悍是甄府請來的一支援兵,用以防御九門胡騎的。之所以混入袁軍當中,只是便于觀察戰場情況,以決定攻擊九門的時機。
對這樣的大好事,甄儀當即慨然應諾,拍胸脯保證馬悍一行的安全。若給他得知馬悍的真實身份,估計會驚呆;若讓他知曉馬悍與袁軍最高首腦袁紹之間的恩怨,只怕會嚇癱。
事實上,就連甄氏兄弟都不清楚馬悍與袁紹之間的恩怨糾葛,否則根本不敢幫這么一個“危險份子”混進袁軍大營。而馬悍當初在幽州軍中待的時間太短,他的光輝戰績只在下級軍士間流傳。似他這等來歷不明、又流星般消失的草根人物,哪入得了世家名門的法眼。除了袁紹、田豐、郭圖等幾個當事人,上層人物之中,幾乎沒人知道他這號人物。
甄儀是個三十出頭,膚色微黃的軍官,穿著簇新的青色戎衣,頭戴弁冠,腰間掛著一枚玉墜,行止頗有儒雅之態,像士子多過像軍官。甄家子弟,就算是從軍,也是飽學之士。
甄儀對年少英武的馬悍與談吐有禮的夏侯蘭,頗為欣賞,但對管亥、狼牙飛騎、以及提著一個黑布籠子,臉色麻木的鷹奴,很不待見。他本想將馬悍與夏候蘭安排到離自己近的舒適軍帳,但施彥得到馬悍的暗示,還是請甄儀將馬悍等一十四人,安排在甄氏族兵中三個不起眼的軍帳里。
安排停當后,天色已晚,夜食的云板聲響起,軍士們紛紛提著木碗陶盆,熙熙攘攘,前去領食。
馬悍自不需親力親為這等小事,他正在帳內,與夏侯蘭、管亥,討論袁軍的昔陽亭大營的布置情況。
馬悍此次入營,除了做為觀察員,把握戰機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學習。
沒錯!學習!
學習一支正規軍的標準選址、扎營、營外防御、營內巡防、武器糧食的放置、軍士營帳的安排等等。
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的很有講究。比如選址要求近水源、遠樹林、清雜草,占高地;扎營更講究,立柵時木與木之間的縫隙,不能寬過兩指,營柵外的壕溝寬深均有標準,溝里埋設尖刺,溝外更設有鹿砦、拒馬;營寨內某些重要位置如糧倉、馬廄等處,更圍有車框邊插滿長矛,猶如刺猬一樣的糧車;其他的各營帳分區、挖便溺池、畜攔馬廄的分布……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馬悍走馬觀花看了不到半個時辰,已覺收獲頗多。其實這些東西,古代是有兵法營式的,但先別說馬悍沒機會接觸到這些兵書,就算是看過,也不如直觀感受一回,來得印象深刻。比起袁軍扎營的方正標準,當初在幽州軍的大營所見,可就差了一大截。估計這跟公孫瓚軍營中騎兵及胡兵較多有關。
馬悍在與夏侯蘭、管亥這兩個有一定扎營經驗的老軍伍,互相討論,拾遺補缺,獲益良多。由此,他對四日后的近十萬大軍合戰,更是充滿了期待。這等規模檔次的大會戰,整個三國時期都不多見,難得趕上一回,一定要好好觀摩,看雙方是如何排兵布陣,指揮作戰的。
馬悍不是軍人出身,以前最多指揮過幾百個小弟街頭群戰。降臨三國后,在戰爭中學習戰斗,加上不斷演習、操練,現在他自問可以指揮三五千人馬,但是超過萬人,就沒把握了。他手下沒有任何一人可稱之為帥才,沒法子,趕鴨子上架也只能自己上了。世間之事,未聞生而知之者,只要努力學習,憑著他的閱歷、以及跳出這個時代的思維,他深信,自己總有一日,可掌控萬軍銳士,縱橫捭闔。
三人正合議酣談,突聞帳外一陣騷動,人聲嘈雜。管亥剛要跳起來,卻被馬悍按住,搖了搖手指。這時帳簾一掀,帳外侍衛的狼牙飛騎進來稟報:“是軍士鬧事,惱恨軍食配給差異,故起爭端。”因為身處不測之地,所以馬悍禁止狼牙飛騎們對自己使用敬稱。
就這么一會工夫,爭吵聲又近了一些,似乎就發生在這甄氏族兵的駐地區域。
馬悍微露訝色,示意管亥與夏侯蘭一同出去看看。
一掀簾,就看到施彥臉色鐵青,身后一群甄氏族兵也是一臉怒容。而在他們對面,同樣是一群身著戎衣的袁軍,為首是一個一臉胡渣子的瘦高漢子,正將一把尺刀上下拋飛,冷冷盯住施彥。
士兵入營,除非值守,是不能帶兵器隨意走動的,不過匕首這些小刀子倒不在限制之內。
此時那群軍士正不斷向施彥鼓噪,甚至有人用木碗里的蒸豆擲砸施彥。施彥那張還算白凈的臉,氣得更白了。
馬悍走近,略略提高聲音問道:“怎么回事?”
施彥一向對馬悍敬畏有加,更感激他曾救自家性命,縱然是在憤怒之中,依然強壓怒氣,答道:“這些腌臜軍卒,自家吃食粗陋,卻眼紅我們甄氏的伙食,叫嚷著要均分,豈有此理!”
哦!馬悍明白了,軍營普通士兵的伙食,確實不咋地,基本上吃的就是黑豆參粟米。也就勉強只夠裹腹而已。純谷粟米飯,只有開戰時才能吃上。而甄氏族兵不愧是大族私兵,不但只是承擔后勤輜重輔兵的工作,而且吃得那個好:湯餅(類似面條)、粟米、羊肉,甚至還有羊骨湯……人比人得死啊!
循著骨湯香味而來的軍士們憤怒了,在一個隊率的挑頭下,強硬要求分一杯羹。施彥哪肯答應,一邊急派人去尋他們的臨時上官甄儀,一邊與袁軍軍士對峙。
弄清事情原委之后,馬悍就待掉頭離開,這事交給甄儀處理就好,沒他什么事。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對面那鬧事的袁軍隊率,眼睛直直瞪視著他,手中的尺刀都忘了拋甩,不斷用手指點,倒吊眉高高豎起,皺成一團,似在苦苦回憶。
馬悍咯登一下,不好,這家伙似是認得自己,可是,自己卻一點印象也無……
就在此時,人群中分,甄儀一臉慍怒,沖那袁軍隊率吼道:“許成!又是你!怎地每次有世家族兵吃食,你們總要插一腿,分一勺?莫要以為你曾是故呂軍侯的扈從,某就不敢動你!”
那許成困惑的目光從馬悍臉上收回,顯然一時還想不起在何處見過馬悍,當他眼睛掃向甄儀之時,立即變成憤然:“甄倉曹,大戰在即,我們吃好點,殺敵也更有勁些,多砍幾個黑山賊的腦袋,有何不可?”
跟在身后的軍士也在大聲鼓噪,群情激憤。
馬悍低聲問施彥:“故呂軍侯是誰?”
施彥搖頭不知,馬悍道:“去問問。”言中自有一股久掌生殺予奪之將的威嚴,施彥竟不敢有違,徑直去了。過得一會,回報道:“是部曲軍侯呂翔,去歲曾在追殺敵軍時被射殺……”
原來是他!
馬悍記起來了,躍馬溪畔,一箭穿心,就是那個呂翔。當時追殺自己的騎兵約有三十余騎,被自己干掉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曾隔河相望,印象必定深刻。只是對方一時不敢相信,一個敵對陣營的悍卒,竟然會出現在自己一方的營帳里……
這時雙方的火氣越來越大,已經有動手的趨勢。軍營之中,小打小鬧,只要不動刀兵,上官多半不會管。從古至今,哪有不鬧事的兵痞?哪有溫良恭謙讓的軍營?正相反,保持士卒的好勇斗狠,正是任何一個將軍所希望的。
馬悍向管亥勾勾指頭,等管亥湊過來之后,低聲道:“揍那個許成一頓,要達到兩個效果。第一、讓他說不出話;第二、讓他發懵幾天。”
管亥點點頭,自信滿滿拍拍胸脯,然后大吼一聲:“敢從中山甄氏嘴里搶食,他娘的活不耐煩了!大伙跟我沖,揍他奶奶的!”
管亥吼罷,如野豬出林,橫沖直撞,撲向許成。
許成這些人全是兵痞,也可以說是悍卒,一向驕橫慣了,一般的家族私兵,對上這些打殺慣了的悍卒,膽氣總是不及,多被壓制。怎都沒料到,這甄氏族兵,竟然說打就打。
許成一愕之下,獰笑道:“找死……”
一刀刺出,卻被管亥粗大的手臂橫架住。許成只覺如擊堅木,手臂咯得生疼,尺刀根本刺不下去,頓知不妙。正想后退,來不及了。嘭!一拳打在下巴。因為正張嘴說話,結果牙齒咬住舌頭,差點沒咬斷。
許成痛極而呼,低頭吐血水。砰!第二拳打來,正砸在他后腦殼。許成就象被一根木棒重擊,當即失去意識,直挺挺倒下。
馬悍暗暗點頭,管亥不愧為打悶棍好手,很好地貫徹了自己的意圖。打破舌頭,對方一段時間是說不了話了,打后腦會造成一定程度的腦震蕩,思維至少混亂好幾天。
以管亥動手為發端,甄氏族兵與袁軍兵痞瞬間打成一團。
在這亂哄哄地場面中,幾個始作俑者卻悄然溜得影子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