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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大戰開場。
天色微明,馬悍正在軍帳里細心擦拭、調整魔瞳弓,就聽帳外傳來施彥的聲音:“馬兄弟!”
馬悍沒改姓,但編了個假名。一聽施彥呼喚,當下將弓插入弓囊,兩頭密封套牢,挎在肩上,掀簾而出。
天邊暗紫色的層層鱗云,已鍍上一層金邊,象一條條亙空飛舞的金鱗。帶著淡淡腥味的晨風從軍營上空吹過,激得旌旗獵獵。軍營里到處充斥著紛亂雜踏的腳步聲,以及牛馬牲畜的嘶叫。轅門方向,不時騰起一股股煙塵,那是一支支袁軍正在出發。整個軍營,透著一股濃濃地肅殺之氣。
晨曦之下,施彥與甄儀并肩而立,望著一臉沉靜的馬悍,輕嘆道:“你真的要出戰?”
馬悍點頭,尚未說話,身后已有一人接口道:“是我們要出戰。”
回頭,夏侯蘭、管亥及一眾飛騎,已是人人負弓挎刀,一字排開。
原本甄氏族兵只是輜重輔兵,負責留守大營,并不參與野戰,主要是幫個人場,同時也代表著甄氏的一種態度。袁紹要的其實就是這個態度,同時還有錢糧支持,至于家族私兵這塊,有則最好,無則也罷。反正袁紹也不指望這些互不統屬、號令不一的雜兵真幫得上忙。
甄儀見馬悍等人其意已決,無奈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盡量安排你們到一員悍將麾下,真打起來,可以最大限度保障你們的安全……跟我來吧。”
甄儀帶著馬悍一行,穿過一隊隊向轅門行進的士兵,來到一個大帳前,先讓馬悍等一會,自行鉆出帳內。不一會,帳簾掀起,兩個人走出來。一個是甄儀,另一個則是一身黑漆甲胄,腰畔掛著一支手戟的軍將。
這軍將身高近八尺,加上頭盔,看似與馬悍差不多身高,眉毛濃粗,壓著眶下一雙威棱棱的環目,胡須猬張,臉肌粗橫,肩膀寬闊,兩臂筋骨結實,給人一種孔武有力的強悍感。
馬悍一見此人,微微一愣,這人他認識,當日公孫瓚與黑山聯軍兵圍袁紹之時,就是這個軍將,手持大槍,指揮數百軍士,拚死保護土屋里的主公袁紹。
河北四庭柱之名將高覽。
不過,初平年間的高覽,與顏良、文丑、張郃一樣,尚未揚名,軍職也并不高,眼下不過是一個騎督而已,大至相當于騎司馬,但遠不及白狼營騎司馬。為什么這么說呢?對比!白狼營騎司馬目前只有兩人:趙云(尚未定職)與太史慈,而白狼營卻有一千騎兵,也就是說,最少每人可分五百騎加五百卒。而袁紹軍不過三千騎,其中有五百余騎是呂布的并州騎兵,不屬袁軍序列。也就是說,袁軍只有二千五百騎。袁紹手下叫得出字號的武將不下十幾個,大半都是騎督或比騎督更高的軍將,僧多粥少,怎么分?
所以眼下這個騎督高覽,手下騎兵不過二百之數,但步卒卻有一千多,真不知道是騎督還是步督。
高覽出帳,面露不豫之色。他手下真正的兵力,其實不過五百,二百騎兵加三百戰兵。其余七八百人,或是騎兵扈從,或是輔兵,跟著大部隊打順風仗可以,真碰到硬仗根本指望不上。如果不是怕得罪中山甄氏,高覽根本不想接這種家族老爺兵。但是,高覽一出來,看到比自個還高幾分、雄姿英武的馬悍,眼睛一亮。再看到鐵塔似地管亥,手長腿長的夏侯蘭,還有一個個精悍的狼牙飛騎,暗暗點頭:這批私兵,還真是精銳。
高覽心頭暗贊,卻面無表情:“既入某營,某自當一視同仁,便如關照自家麾下軍士一般拂照爾等。但某也將丑話說在前頭,臨陣之際,軍令為先,一聲令下,雖千萬敵亦往矣!敢有畏敵退縮者,軍法無情!”
馬悍正容道:“既入軍伍,臨陣自當聽從上官調遣,敢不從命邪?”
高覽見馬悍談吐不俗,又一表人才,顧盼之間,凜然生威,心道十有是某個世家的公子,倒是一副好皮囊,就不知是否真料子。當下上前贊許咧咧嘴,算是笑的意思,舉掌重重向馬悍肩膀拍下,嘴里道:“好,高某就喜歡這樣的兵……嗯!”
嘭!高覽一掌拍下,只覺得猶好似打在裹著皮革的石塊上,手掌震得生疼,而眼前少年面露微笑,巍然不動。
高覽真正吃驚了,他這一下至少用了五分勁,只道會看到這少年呲牙咧嘴的苦楚表情,卻不曾想……甄氏百年積威,果然不虛,族中果有異才。高覽終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點點頭:“好!很好!只望爾等臨戰之際,戮力殺敵,不墮中山甄氏美名。”
馬悍笑笑,語帶雙關:“我從不負幫助我的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鉦鼓如雷,令人心跳加劇,氣血下沉。下曲陽西南二十里,一片丘陵與平原交替地帶,兩支萬人大軍,陸續進場。旌旗招展,人呼馬叫,煙霧蒸騰,聲震十里。
馬悍一行這時才剛隨高覽的右翼第三梯隊千余步騎,沿長橋渡過漳水北支流,進入預定戰場。一看到這里的地形,馬悍就明白,為什么袁軍與黑山軍會選擇此處做為合戰地點。
丘陵低緩,平原廣闊,樹林稀少,利于步騎突擊,又不易于埋伏。最重要的是,此地被漳水南北兩條支流,切割成一條縱徑不過五十里的狹長地帶,只需一卒登高望遠,左右兩條長河盡收眼底。如此地形,根本不可能派奇兵實施側翼突襲,只能硬碰硬正面決戰,這是沒有半點花巧的硬實力的較量。
“跟上!快跟上!誰落在后面,就把他扔到漳水里喂魚!”高覽的二百騎兵,分馳于隊伍兩側,一是可以保護步卒不受黑山軍突襲;二是可以起到督戰作用。畢竟這些步卒大半都是戰力薄弱的輔兵,列陣而戰尚勉強,一旦在行軍時受到突然沖擊,很容易就放羊了。
馬悍等人都在輔兵序列當中,這也算是高覽力所能及的照顧了。
煙霧騰騰中,馬悍臉上蒙著黑巾,低頭叮囑身邊的夏侯蘭、管亥:“如果要沖鋒,我們三人打頭,但不要隨大部隊出擊,看準機會先占據高地,然后圍成一個圓陣,以箭矢拒敵自保。敵若不攻我,我亦不攻敵。切記,我們只是來打醬油……嗯,來進行戰場觀察的,不是為袁本初賣命的……尤其是生德,不要打發了性,忘了自己的職責。”
夏侯蘭與管亥等人頻頻點頭,身后十個狼牙飛騎則將背著籠子的鷹奴前后保護起來,這可是他們此行能否成功的關鍵。
袁紹駐于下曲陽的主力中軍,已擺開陣勢,層層疊疊,人頭攢動,矛戟如林,旌旗遮天蔽日。在密密麻麻的人馬軍陣中央,一個如巨型舞臺的望臺上,一桿高達三丈的赤色大纛獵獵滾動,上書一巨大的“袁”字。大纛之下,是一大如軍帳的明黃傘蓋,其下端坐著一個金盔金甲的將軍。四周團團環護著手持大戟的甲士,更有數十身背各色令旗的傳令兵如飛奔跑,川流不息來往于望臺與各軍陣之間。
望臺兩側,一字排開二十面巨型牛皮大鼓,以牛車托架,每架巨鼓下都立有兩個赤膊執槌壯漢。數百衣甲鮮明的騎兵,環繞望臺與鼓車,來回奔馳巡視,警戒森嚴。
嗯,看來,那就是袁紹的中軍指揮所在了。
袁紹的中軍是背東面西,所以南面是左軍,即左翼;北面是右軍,即右翼。
馬悍等人自北而下,隨軍南渡,自然屬于右軍。前方數百步是高覽那頂盔披甲的寬厚背影,身后是一個胳膊粗如常人大腿的持旗手。持旗手通常選忠心力大的猛士擔任,因為將旗在戰場上代表著一軍將領,也是敵軍的主要目標。持旗手不光要保護將旗幟不倒,更要有能將奪旗敵軍斬殺的本領。如此要職,自非猛士不能勝任。
在傳令引導騎兵帶領下,到達指定地點后,高覽勒馬停韁,持旗手立即將大旗重重一頓。隨著這一聲沉悶重響,身后潮水般的大部隊慢慢停下腳步,一個個士兵滿面泥塵,額頭汗水沖刷下來,頓成“迷彩妝”。
馬悍摘下面巾,邊擦汗邊打量二里之外的黑山軍陣勢。
黑山軍同樣也分為左中右三軍,中軍同樣打著赤色戰旗,分別是“張”、“壹”、“耿”等將旗。士兵多為步卒,前排士卒持矛柱盾,身披皮甲,后面的士卒基本無甲,武器也是刀槍棒弓,不一而足,顯得有些雜亂。而左右兩翼則多半是騎兵,而且是胡騎,分別打著不同的旗幟。
馬悍與胡人打交道甚多,一眼就看出,左翼是烏丸人。并州雁門烏丸,是自號烏丸王的骨進部帳,這一次,據說他也親自率兵來了。此人與汗魯王烏延是姻親,互相結盟,正是馬悍打擊之列。
右翼則是休屠各胡,根據博塔的交待,指揮這支胡騎的,是南匈奴左部的左賢王。這個人,已列入馬悍的必殺名單,只要有機會,一定確定及肯定要殺了他!只為人間莫現《胡笳十八拍》。
正當馬悍心念百轉,留心觀察敵我陣勢時,驀然一陣令人心跳漏一拍的激越鼓聲響起,隨即一陣興奮地呼喝聲從本陣中軍發出,飛快蔓延,最后三軍盡呼,如山呼海嘯。
馬悍不得不扯著嗓子,扯住前面一個滿面興奮的軍士大聲問道:“怎么回事?”
“啊?”
“怎么回事?”
“哦,哦……是耀陣!我軍耀陣!”
馬悍順那士兵手臂望去,但見本陣左翼軍陣,一個斗大的“呂”字大纛入目。
呂?是了,聽說呂布投奔了袁紹……這么說,左軍就是呂布的并州軍。
呂布的并州軍耀陣?也就是單挑!誰會出場?
馬悍也不禁與袁軍眾將士一樣,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