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連續重賞鼓勵!謝謝趙無恤2014繼續支持新卷。)
“是你要求搭船?”
樓船雀室內,站在馬悍面前的,是一個年約三旬的中年男子,雖然衣著普通,但厚實的褐衣包不住其粗壯的身軀。或許尚不足以與周倉等白狼悍騎健士相比,但馬悍總有一種感覺,他們是同一類人。不過,就算這人曾是軍卒也沒什么。亂世之中,那天沒有逃卒?就算他自己,當年不也是一逃卒么。
“是我家主人所求。”那男子拱手一禮,頗為驚異,顯然想不到這五艘大船的主人竟如此年輕。
“八百石糧草為渡資,你家主人好大手筆。”馬悍屈指輕敲案面,雙目一翻,逼視對方,“你們要去往何處?有多少人?”
男子從容道:“敝主人欲返鄉,只須送至瑯琊即可。我等有仆從八十余人,馬匹牛騾百余,輜重車輛三十余輛。”
瑯琊國,經下邳、東海兩郡國,估計得有六、七百里,不遠也不算近。八百石糧草也就剛夠五百人來回吃食,以此為渡資,其實也不算多,若不是順路,馬悍可不會考慮。
馬悍微皺眉:“這么多人與車馬,我的船可裝載不下啊。”
“無妨,我們有十多條百斛船舶,足以裝載牛馬及部分輜車,只要貴船能載人就行。”
這時一旁的趙云發問道:“既然你們有辦法弄到船,為何不多弄些,自己乘船就好,卻要搭我們的船?”
男子苦笑道:“再弄十條八條船倒無問題,只是眼下徐州時局混亂,潰兵賊寇甚多,乘坐客船的話,只恐未行出百里,便是人財兩失之局啊!”
這倒是大實話,眼下徐州是越往西北越亂,只見不斷有難民從東海、下邳南下逃來廣陵,還真沒幾個敢往北上的。如果真帶有那么多的財物往北去,乘坐這種防護性能極好的樓船,就是最好選擇。
這時周倉卻冒出一句:“我們如何知曉爾等車內裝載何物。”
周倉果然不愧為山賊出身,很善于以已度人,這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如果車內裝載的是確是財物,那就是良民,如果不是……
男子很干脆道:“我等車內之物,可任足下檢查,如何?”
人家都已經光棍到這個份上了,再推三阻四,說好聽些是沒誠意,說難聽的那就是怕了對方。
馬悍當即拍板:“行,黃昏前必須全部上船,過時不候。”
從馬悍發話時算起,到黃昏時分,前后不過一個時辰,那八十余人及百余牛馬、車輛,包括八百石糧草,全部抵達馬悍指定地點。倒不是對方效率有多驚人,而是人家其實早有準備。他們就住在距河邊不遠的一處莊院里,直接趕著車馬裝上船就行了。
周倉親自去檢查了那三十余輛車上財物。當然,他不可能全打開來看,這樣也太過份了。周倉甚至沒打開任何一個箱子,他只是圍著車輛轉上幾圈,看看車轍,敲敲箱子,貼耳聽聽動靜。然后回來稟報,所有車上箱子裝載的全是黃白之物,除此無他。
對于周倉的判斷,馬悍還是很信服的。人家可是劫道出身,平日見有車輛從山下經過,劫還是不劫?當然不是先打開箱子看一眼再做決定,而是憑著車轍痕跡的深淺,箱子的大小形制,以及顛簸的響聲來判斷,準確率極高。這是職業技能,你不服不行。
趙云也將自己的觀察所得向馬悍匯報:“這些仆役,行動輕捷,筋骨結實,有部分人的雙腿有少許外翻――這是經常騎馬所致。這些人,要么曾是軍士,要么是護衛,總之沒有一個是普通仆役。”
然后就是白狼悍騎的一個百將來報告對馬匹的觀察:“大部分都是軍馬,雖然都算不上什么好馬,馬臀的鈴印都被割去,但疤痕明顯。”
最后是虞信來稟報:“一千三百石糧草,俱是上好精米與黑豆,其中五百石糧草是客人為自己的人馬準備的。”
馬悍哈哈一笑,下了最終結論:“有財、有馬、有糧,我才不管他們是什么人。安心乘船,那就是乘客;若另有所圖,那就是送財上門。”
入夜時分,這批乘客的主人終于露面了。當這位自稱張海的人,攜兩名仆役,手捧一盒禮金、兩緞錦帛與三壇美酒出現在雀室時,馬悍、趙云、周倉等人都頗感意外。因為這人并非他們想像的需要很多護衛保護的文士或老者,而是一個三、四十歲,一臉橫肉的虬須漢子。此人個頭不高,但強壯有力,相貌平平,一雙豆子眼透著一股子狡獪。
如果不是看到此人帶了那么多的身家上船,馬悍十有八、九當他是匪徒處理。
這張海很是豪放,又是送金帛,又是獻美酒,然后拉著三人一頓狂飲,說了一筐感謝的好話。席間馬悍等人不斷探問張海來歷,對方只道是瑯琊人氏,在廣陵置田產多年,因近來曹軍進犯徐州,兵圍東海剡城,有攻入下邳之勢。張家生恐曹軍犯廣陵,賣去田產,攜財物及家奴歸籍返鄉,以避戰亂。這番言語,聽上去倒也合情合理。
張海也不斷套問馬悍的來歷,馬悍則只說他們是奉青州孔北海之令,支援陶州牧。至于為何不走陸路,反而繞了一個大彎。馬悍只說是避曹軍偵騎,至于別的,對不起,事涉軍機,不可對人言。
雙方相信彼此的話沒有?這并不重要,反正誰也沒打算與對方做朋友。
次日一早,五艘千石大船,二十條百斛貨船,一齊出發,溯流而上,浩浩蕩蕩,引來兩岸不少圍觀。這自然也驚動了廣陵太守趙昱,特地派出百余步卒,沿岸監視,直到船過泗口,前往下邳而去,方才安心撤兵。
馬悍將張海仆役八十余人分散到一艘樓船與三艘檻舸上,每船不足二十人,密令各船悍騎士兵采取人盯人的方式,包干監督。唯有二十余張氏仆役因監守自家十數條小船,無法監控。不過,那些船只都是經過嚴密搜查了的,沒有武器,人再多也沒鬧不出什么妖蛾子。
而張海本人,則攜四個仆役與馬悍同乘一船。對于這明顯的監視之舉似乎毫不在意。
航行一日,至凌縣,一切如常。次日進入下邳郡,又一日,將至下相(今江蘇宿遷)。連續三日,各方面匯報正常。張海也一直很老實,除了每夜停泊時必定要到自家舟船上巡視一下,其余時間,要么呆在馬悍專為他在一層隔出的艙室,要么拎酒上來與馬悍等對酌一番。不過大多數時候只有周倉陪他同飲,馬悍在看這兩人飲酒談笑時,總有一種感覺,這兩人似乎是同一類人。
正因這種奇怪的感覺,馬悍一直未放松對張海及眾仆役的監督。
第三天黃昏,船隊航行至下相十數里,再過一刻,就可以到下相城外停泊,順利的話還可以入城休整補充一下。
馬悍走出雀室,寒凜的江風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在遼西這苦寒之地呆久了,江淮的寒風,不過如此,非但不能令馬悍及白狼悍騎戰士畏縮,反而是大長精神。
舉目所見,兩岸蘆葦綿密,偶見舴艋出入其間,驚起一群不知名的飛禽;岸邊纖陌縱橫,丘陵起伏,點綴著片片樹林,不時可見一縷淡淡飲煙,從林間騰起;遠處三臺山峰巒起伏如浪,半是秋黃,半是青蔥,好一派江淮冬日靜謐之景象。
甲板上擔任警戒的白狼悍騎戰士們也看得頗為沉醉,他們多為幽州邊境人氏,從未到過黃河以南,更莫說這江淮之地,從沒想到最寒冷的冬季,居然仍有如此景致。
馬悍搖頭淡笑,抬起右手,啟動熱源掃描。這是進入下邳以來,每當船只停泊之前,馬悍必做的例常警戒工作。前日經過凌縣時,從一些逃難的百姓口中,得知曹軍因久攻剡縣不下,為振士氣,派行厲鋒校尉曹仁與中軍司馬史渙,率軍南下攻下邳,此時已兵圍睢陵(今江蘇睢寧)。而下相至睢陵,不過數十里。也就是說,這兩岸怡人的冬日美景,即將為刀兵所破。
越是接近戰場,越要小心伏兵,畢竟他們這幾十條船實在太惹眼了,若被曹軍看到,必定不會輕易放過。
馬悍不斷以手指劃動微型屏幕,或放大或縮小,反復確認,一切如常,正要關閉掃描,這時一個異常情況引起他的注意。這異常情況不是在外部,而是在內部。
船隊首尾各為兩艘樓船,馬悍負責開路指揮,趙云則負責押后。三艘檻舸緊隨前方指揮樓船之后,張氏十余條船則被夾在中間,這樣可有效保護及監督。馬悍發現視屏上顯示,張氏最前面的那條三百斛的中型領頭船只,竟然密集紅點。放大后一數,竟超過二十人,全部集中在船艙位置。
這是在干什么?開會么?為什么沒有通報?這樣私自聚集多人,是絕不允許的。
馬悍立即令人叫來周倉,讓他率幾個水性好的戰卒,放舟而下,前去查看究竟,同時命人傳喚張海。
不一會,張海與四個仆役匆匆趕到,一登上雀室甲板,張海就拱手笑道:“某正有事求見馬君,便聞馬君傳召,真是好巧。”
船頭上的馬悍負手轉身,臉色不悅:“張君,你張氏那條領頭之船,為何聚集如此多人?”
張海嘴巴慢慢張大,眼中掠過一絲驚慌,隨即鎮定下來,苦笑低聲道:“只因某家得到一個關于曹軍的最新消息,我們恐怕沒法北上了……”
張海說話聲音很低,江上風大,聽得不是太清楚,但光是幾個關鍵字句所含之信息量就很驚人。馬悍劍眉一揚,踏前兩步,走近張海,追問道:“什么消息?”
就在這一瞬間,變生肘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