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更一章,特為感謝百萬大盟鳳棲梧桐626!!)
曹仁都不用真等一個時辰,只過了半個時辰,午飯(非戰時兩餐,戰時三餐)時間還沒到,完全喪失了抵抗勇氣的睢陵軍民,便大開南、北二門,以縣丞為首的諸吏鄉老,手捧本縣籍冊,迎跪于護城河外兩側獻降。
曹仁先進城,史渙鎮軍于外,以備不測。不過很顯然,他們的謹慎過于小心了,睢陵上下無不戰戰兢兢,誰敢在這些驕兵悍將面前玩花樣?活膩歪了么?
僅僅三日,曹仁便兵不血刃迫降睢陵,然而,當真不需要“血刃”么?
“什么?城內谷米僅夠半月所需?”曹仁進城之后,以縣府官寺為臨時官邸,他根本不管什么人口籍冊,首先就搶過倉稟計簿,查看本縣存糧情況。但不看還好,一看便怒從心起,將計簿狠狠一摔,向諸縣吏怒吼咆哮。
那主管倉稟的倉曹戰戰兢兢道:“本縣原有存谷二萬斛,彭城之戰初,已向州牧輸糧萬斛充為軍糧。州牧退守東海后,又調糧五千斛以資,城內僅存五千斛。近日流民大量涌入,若不開倉濟之,恐有大亂,故而出糧以濟。至校尉兵臨城下之時,已不足三千斛……”
曹仁也慢慢平息怒氣,冷笑道:“也罷,三千斛,足夠我三千將士一月之用度。左右,與我全部裝車,起運回大營。”左右侍衛領命而去。
這一下,不光是倉曹,其余如縣丞、鄉老都急了,齊聲勸阻:“校尉不可!這可是全城黎庶之救命糧啊!大軍但可取一半,但無論如何,請留下濟命之本。”
啪!曹仁手里的馬鞭重重抽打在案幾上,油漆開裂,木屑四濺,聲似狼嚎:“三千斛糧,換二萬條命,干不干?”
這等于是說,要糧還是要命了。睢陵諸吏與鄉老們全都苦著臉,不知如何措詞勸阻。他們哪里知道,曹軍這時已經嚴重缺糧了,如果他們再頂上個三五天,不,只需頂過今日,曹仁就得乖乖退兵。
此時不光是曹仁別部,便是主力曹操大軍,余糧已不敷一月之用。此次分兵攻下邳,也是為了奪取諸郡縣的倉稟,以戰養戰。沒想到的是,人家陶謙也不笨,知道治下郡縣肯定擋不住如狼似虎的曹軍打劫,事先早已將諸縣存糧抽調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點活命糧,讓曹軍與百姓互爭去吧。
拿下睢陵,卻只得三千斛谷,這與曹仁先前預期相差較大。但事已至此,也是無法,好歹也夠他的這支兵馬一月軍需了。曹仁打算下一步再攻取慮、夏丘、甚至下邳,如法泡制,定要將這場戰爭打下去。
曹仁算盤打得很好,但他忘了一點,與人方便,與已方便,你不給人活路,人就會自己爭奪活路。
曹軍強征大量車輛,裝運谷米,自然瞞不過人,以勝利者自居的曹軍士兵也不想瞞。因此,當曹軍要搶空倉稟的消息傳出后,整個睢陵頓時騷動起來。一座剛剛被降伏的城池,居民、流民混雜,本就人心惶惶,他們擔心自己與家人的人身安全、財產安全、飲食保障等等問題。這對于只打算打劫一票就走人的曹仁而言,根本就是無視。
安撫人心,善后處置,這些令人頭疼的事交給陶州牧去干吧,老子是來當強盜的。
高壓鉗制,強行掠奪,碰上人心惟危,驚恐不安的敏感時刻,于是,意料之中的沖突爆發了。
僅僅在曹仁占領睢陵一個時辰之后,城內發生了數千暴民哄搶倉稟事件,負責督押糧草的一屯曹軍,在沖突中被擊殺踩死數十人,運糧的輔兵雜役被毆得滿城亂竄,已有不少地方被暴民引火并趁機搶掠。本是簡單的爭奪活命糧,最后失控,演變為暴亂。
曹仁應變與戡亂的能力是很強的,第一時間派快馬出城,曉喻駐守于大營的史渙出兵圍城。同時披掛上馬,親率百余從騎,火速鎮壓。
在曹仁的血腥鎮壓下,短短半個時辰,這場騷亂便被平息。井字大街上,鋪滿了被砍殺馬踏而斃的累累尸體,血流積洼。紅紅的血,白白的米,紅白相映,觸目驚心。
該殺的殺了,不該殺的也殺了,而倉稟也被搶空了,這最終激怒了曹仁。
“既然爾等選擇了要糧不要命,那我曹仁便成全爾等!”
曹仁下達屠城令,城內百姓,除壯年男子及婦女外,其余全部殺死,尸體扔進睢水。
這便是歷史上曹軍繼彭城血案之后,第二次揮動屠刀。睢陵,只是開始。
當馬悍留下趙云看守諸船,自己親率一百白狼悍騎、五十樓船士、三十棹卒及船工,乘樓船溯流而上時,看到的,就是這半江瑟瑟半江紅的血腥場景。
周倉已在此恭候多時,他當然沒燒糧,曹軍那點糧也不值得燒。此刻他身后還跟著十幾個僥幸從睢陵逃出的臉色煞白、雙目通紅,渾身簌簌發抖的百姓。
“這么說,曹軍糧草已盡,城中因搶糧之故,大肆屠殺……”馬悍聽完周倉的稟報,再朝那些個百姓掃了一眼,心念轉動,有了決定。當下和顏悅色對眾百姓道,“你們是否還有親眷在城內?”
“有!有!我還有二子一女,俱被困城中。”
“我的從兄及其妻室,也沒能出來。”
“我舅父舅母,還有兩個外甥,眼下是死活不知哇……”
一時間,船上哭聲一片。
馬悍毫無不耐煩之色,只輕輕一句話,就令現場噤聲,他說道:“救人如救火,你們若想盡快救出自己的親人,就好好聽我說。”
船上一片寂靜,只有馬悍的聲音在江面上回蕩:“我要你們跟隨我的下屬回到睢陵,告訴城內的民眾,我,遼東騎都尉、領遼西白狼城守,馬悍,將會從曹軍的屠刀下,將爾等盡數救出,請大伙安心等待。”
十幾個百姓面面相覷,這年輕人竟然是個騎都尉,還是什么城守,但這口氣未免太大了吧?你一個遼東軍將,怎么指望兗州軍兵給你面子?
馬悍淡淡道:“我不要求你們現在相信,我只希望你們給自己的親人一個活命的機會,要不要,你們自己決定。”
當你陷入絕望時,有人給你一線希望,不管多么渺茫,你會放棄么?九成的人都不會,所以,他們只能選擇相信這個自信滿滿的年輕都尉,用自己的性命賭一次。
周倉與兩名白狼悍騎一身披掛,騎健馬,執刀弓,十余百姓緊隨其后,一齊前往睢陵致書。
剛行出不到三里,就被曹軍巡哨發現包圍。面對明晃晃的刀槍箭矢,周倉滿不在乎掏出信件,在曹軍士卒眼前一晃,大大咧咧道:“某家遼西白狼營軍侯周倉,奉城守之令,致書貴軍主將行厲鋒校尉曹君。”
曹軍一個都伯(相當于隊卒)懷疑道:“遼西?怎么可能?你把信件拿過來看看……”
周倉牛眼一瞪,兇光畢露:“看?你他娘的識字么?裝什么士子!此信事關重大,若誤了事,你吃罪得起么?”
周倉一頓搶白,令曹軍都伯又羞又惱,他當然不識字,只想拿過信件交上去,然后再押這幾人入城而已。但看對方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這曹軍都伯心里也打鼓了,不敢造次。一邊派人通知,一邊將哨騎分散于兩側,監督周倉三騎及一眾畏畏縮縮的百姓向睢陵城行去。
此時睢陵城內已是血流成河,暗紅色的血還來不及凝固,又有新血潑灑,一路浸漬蔓延,傾泄入東北面的水門,宛如紅色顏料,將水門那片水域染成赤紅。
曹仁就站在城頭之上,耳聽城內聲聲慘絕人寰地哀鳴,冷然望著這鮮艷奪目的江水,這一刻,他已然忘記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站在高墻之上,曹仁看到北面一騎飛速入城,然后甩韁下馬,沿著緊靠內墻的長長運兵道急促奔上,很快來到自己面前,跪稟道:“江北岸巡騎截獲三騎及十余出逃庶民,來人自稱為遼東騎都尉、領白狼城守馬悍麾下軍侯,有重要信碟交與校尉。”
“遼東?騎都尉?馬悍?”曹仁大訝,連續三個問號。此前他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而且遼東在他的印象中為海天一隅,距此數千里,怎么會有一個騎都尉跑到這里來?但不管來意如何,如果當真是一個騎都尉的話,來人身份不在他之下,不可失禮。
很快,周倉三人被帶到城頭,而那十幾個百姓,則因曹軍不明他們與白狼城的關系,不敢妄動,暫時看押在城門下,令這些百姓心令稍安。
看到虎虎生風,顧盼生威的周倉登上城頭,曹仁不禁暗暗驚訝,此人一望便知是如兄長帳下督典韋一般的猛士,若讓兄長見了,必見獵心喜。這馬悍手下有如此人物,本人又如何?
但當曹仁接過周倉奉上的信件后,原本剛剛升起的一絲好感,一下煙消云散,勃然大怒。
“備馬!”曹仁對周倉怒目而視,“前頭帶路,我要拜會你家城守!”
“可以。”周倉嘴里應著,腳步卻不動,“在此之前,是否先請校尉表現一下拜會誠意――先停止屠戮。”
曹仁用殺人的眼光凌迫周倉,后者卻不為所動。僵持一會,曹仁神光內斂,緩緩點頭,向后招招手,一名帳督近前,曹仁取出符令,交給帳督:“傳令,暫停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