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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進與王寄苦心積慮,埋伏重兵,重重圍捕,結果卻抓了一個西貝貨,這個氣啊……骨進想到好好的獵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說沒就沒了,越想越窩火,當場就想將楊繼等十七狼騎戰士全咔嚓了出口氣。
王寄趕緊制止了骨進的沖動,言道首惡尚未落網,這些人或許還有用,最好由左谷蠡王發落,骨進想想這才恨恨罷手。
盡管被重重束縛,命懸人手,但楊繼以下眾狼騎都是神色坦然,夷然無懼。
這些人,大半曾是命賤如狗、猶如螻蟻一樣存在的奴隸,生命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縱然經過艱苦訓練、浴血奮戰,最終成為榮耀的狼騎戰士,而戰士更不會惜命。再加上漢戈部的嚴格洗腦以及對馬悍的狂熱崇拜,令這些白狼悍騎人人均有為主而死的覺悟。在這樣的氛圍影響下,即使是楊繼這個新人,也是刀斧加身亦無所懼。
在這短暫而激烈的沖突中,傷亡最慘重的是骨進的扈從,這些雁門烏丸人怨氣最大,少不得對被俘的狼騎戰士羞辱毆打。楊繼等人被打得滿頭是血,目光卻清明冷冽,咬牙蓄怒。
“馬悍定然是趁入林小解時逃走了,而那個半途說摔傷足的白狼軍士則悄然尾隨于后,借機頂替。所以人數看著一個未少,但正主已遁……好生狡猾的馬悍!”骨進把事情前后串聯起來,倒是全想明白了,但這會放馬后炮又有什么用?
“既然正主已逃,我等便將此事向左谷蠡王如實稟報吧,且看還有什么彌補的法子。”王寄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硬著頭皮扛下來。這樣的原始叢林,一人逃遁,萬人難搜,就算動員全柳城幾萬人丁齊出都沒轍。
王寄與骨進以己度人,打死都想不到,馬悍竟能輕易打破這個對常人而言難如登天的壁障,不退反進,不逃反殺,一舉將盤踞漠北、遼西多年的諸胡首腦一鍋端。
王寄正要派人向蹋頓稟報,忽然有扈從跑來稟報:“大都尉、大當戶,鮮卑大且渠之子泄歸泥來了。”
王寄與骨進訝然互望一眼,這個泄歸泥不是正與左谷蠡王隱于山谷里等候消息么?他們還沒想好如何回稟,怎地就來了?
王寄苦笑:“定是左谷蠡王放心不下,讓泄歸泥前來探查……”這王寄不愧為蹋頓的心腹,對主子的心思倒猜得挺準,蹋頓的確放心不下,甚至還打算親自出馬。只不過,馬悍不勞他費心,自個送上門來了。結果左谷蠡王出馬未成先落馬,最后更是落荒而逃。
泄歸泥大步流星走來,五、六十個參與圍殺行動的鮮卑銳士也一齊圍上前來,紛紛向泄歸泥參拜。
王寄所率一百四十個三族精銳中,鮮卑人占三分之一,分別為扶羅韓、泄歸泥、苴羅侯的手下。泄歸泥能夠直接指揮的就超過半數,即便是苴羅侯的手下,與犍提部關系也極為親近,對這位少主也是頗為恭敬的。
此刻的泄歸泥,與馬悍對陣時相比,好似變了一個人,氣宇軒昂,英氣勃勃,顧盼生威,自有一番大部族的少主威嚴——這才是泄歸泥的本來面貌。
泄歸泥沉著臉,按刀大喝:“所有大鮮卑勇士,都聽我指揮。”
鮮卑銳士們都只道是任務完成,各自歸隊,當下紛紛站到泄歸泥身后。
王寄匆匆趕來,見狀不悅道:“犍提少主,聯合伏擊是我等九人所定,要解散,也得等九人聚齊后同意……或者至少也得要左谷蠡王同意才好,你這樣……”
泄歸泥冷然打斷道:“大都尉之意,左谷蠡王一句頂我們八人一百句嘍?”
王寄走近泄歸泥跟前,聞言皺眉道:“犍提少主,你這口氣有些沖啊。”
泄歸泥的下巴朝不遠處被捆押在一起的狼騎扈從們揚了揚:“我們將三族一百多精銳交給你,結果費了老半天勁,就抓了幾個小嘍羅,大都尉還想要我稱贊么?”
王寄臉上肌肉抽了抽,沒有說話。而跟在后面的骨進臉色則頗難看,畢竟弄成眼下這進退不得的局面,責任大半在他。
王寄無奈一嘆:“唉!馬悍此人太過機敏,這次讓他逃了,真不知后面要如何收場。不知左谷蠡王可有指示?”
泄歸泥向王寄側后方呶呶嘴:“喏,左谷蠡王早就來了,那不是么。”
王寄失驚回首——
就在這一瞬間,泄歸泥眼神一硬,猝然拔刀,自上而下兇狠揮劈。刀光匹煉,寒氣撲面,竟將王寄從左膀至右肋切開一道長尺許深可見骨的大口子,差點沒把這家伙開了膛。
王寄慘吼一聲,血如泉噴,身體向后仰倒,跌入扈從懷中,眨眼間就變成一個血人。
“為……什……么?”王寄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拚盡最后一口氣,嘶聲怒喝。
泄歸泥回答他的,卻是舉起血刀一揮:“大鮮卑健兒,殺光烏丸人!”當先向骨進撲去。
鮮卑銳士大半都是泄歸泥及其父的屬下,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主人長刀所指,就是他們沖鋒的方向,自然呼應景從,紛紛拔刃向前不久才并肩作戰的烏丸人殺去。其余苴羅侯手下也被裹脅著涌向烏丸人,本能揮刃戰斗。剎那間,雙方混戰成一團,鮮血四下噴灑,殘肢滿天亂飛。
從人數上說,烏丸人還有七、八十人,兵力占優,但除了王寄與骨進的手下三、四十人拚死護主之外,其余烏丸人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哪肯拚命?結果連連敗退,有的干脆往叢林里一鉆,逃掉了。如此一來,鮮卑人反倒占了上風。
亂戰場上,只有兩伙人避在一旁,沒有遭到波及,愣愣地看著發瘋的鮮卑人與烏丸人,一伙人不知所措,一伙人開懷大笑。
不知所措的是匈奴人;開懷大笑的,自然就是白狼悍騎了。
泄歸泥舞刀,骨進揮斧,刀斧交擊十余下,火星四濺,鐵屑亂飛,刀成鋸齒,斧變月牙。
骨進殺得興起,突然反手抽出腰間備用三尺銅殳,重重一擊,將泄歸泥滿是缺口的斫刀敲成三截,再反手一揮,將泄歸泥打得吐血摔滾出去。
“羊羔崽子,跟我打,你還嫩點!”骨進抬袖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跡,面目猙獰地逼近泄歸泥。
兩個亂戰中的泄歸泥扈從,見狀急忙撇下對手,奮力沖過來護主。卻見骨進斧殳倏合倏分,兩個救主心切的鮮卑銳士渾身噴血,打著滾摔跌出去。
就在骨進舉斧欲劈泄歸泥時,一聲令人耳膜發震的銳聲響起,一支強勁的箭矢射入骨進與泄歸泥之間的泥地上,入土沒羽,勁道之強,令骨進駭然止步,悚然抬頭。
前方五十步外,一個令他咬牙切齒的人——馬悍,正輕拂血弓,如猛虎獵食盯住他。而在他的身邊,圍著一群不知何時脫困的十余白狼悍騎,站得最近的,就是那個楊繼。
更令骨進差點吐血的,是馬悍身后立著兩個一臉無奈的人:扶羅韓、蘇仆延。
“扶羅韓、蘇仆延、泄歸泥,你們這三個混入羊群的惡狼!”骨進咆哮著,胸肺間沸騰著被出賣的悲憤,斧殳齊揚,向馬悍嘶吼,“馬悍,你就只會用弓箭么?!”
馬悍眼睛一瞇,勾了勾手指:“你來試試。”
骨進面色一厲,大步從泄歸泥跟前走過,腳步越來越快,面容越來越猙獰,最后更是飛奔起來。但見他雙臂飛舞,斧殳齊動,交叉揮劈,霍霍生風,其勢如猛犬噬人,凌厲兇悍已極。
馬悍從容將血弓還納鞬內,緩步向前迎上,一步一步,走得很沉穩,與骨進的兇猛沖勢形成鮮明對比。
扶羅韓與蘇仆延俱嘆息搖頭,不忍直視。而楊繼等人,則面露冷笑。
“馬悍!受死!”骨進足踏突石,借著沖勢騰空躍起,斧影錘光,劈砸向馬悍面門。
馬悍手上沒有兵器,也沒有任何花哨復雜的動作,就一個墊步進身,一記簡簡單單的沖天炮,或者說是上勾拳——嘭!嚓!噗!
殳凹,斧折,拳頭穿過防御,毫無阻滯重擊骨進面頰。
如果放慢鏡的話,可以清晰看到骨進的面肌如波顫動,血水如霧噴灑,十幾顆帶血臼齒翻滾激飛,整個面孔扭曲、變形、臉骨爆裂,破碎的沾血粘肉的骨片四下拋飛。
吧唧!骨進被爆頭的尸體重重墜地,同時也宣告了混戰中的烏丸人敗亡。而鮮卑人,同樣傷亡慘重。匈奴人做鳥獸散。而王寄,早已死透。
一身血泥的泄歸泥率僅存的十余鮮卑銳士,一齊伏跪于馬悍腳下。
馬悍嘉許點頭:“干得不錯,你們父子的命算保住了。接下來,我們就要找那位烏丸大單于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