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盟、趙無恤2014、頭疼也不行、反對的話、宇文羽、叫咯咯)
火勢未熄,青煙裊裊,到處可見焦木灰燼的李傕中軍大營,此刻正有三支人馬相對峙。準確的說,是兩方對峙——兩支人馬,從左右兩個方向,形成一個夾角,將一支步軍及數百役夫鉗制在中央。
兩支人馬不下千人,而這支步軍不過三百來人,結成一個防御性的圓陣,中央是二百多役夫。但無論從軍容、裝備、氣勢、結陣各方面看,居然穩壓數倍于己的兩支人馬,絲毫不落下風。步軍碧瞳狼頭大旗之下,一個一身黑色重鎧,眼瞪如鈴,滿面濃須,雄壯如獅的將領,大馬金刀坐在一輛雜亂堆滿谷粟與布帛的棧車之上。
而在他腳下,橫七豎八躺著十多條身穿白波軍葛衣、頭裹蒼巾的蒼頭軍兵。有的一動不動,有的抽搐呻吟,而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身下都有一灘血。
這個黑壯威猛的將領,自然便是白狼營步軍司馬周倉。
與白狼步軍對峙的左側軍陣中央,一桿皺巴巴、殘破不堪的李字大旗之下,面色微黃,留著一圈繞腮短髭的李樂正惡狠狠吼道:“你這黑廝,不過區區一軍司馬,也敢跟老子爭搶,還打了老子的人!老子可是建德將軍!”
“哦呸!”周倉不屑地吐了口濃痰,無巧不巧正粘在一個翻滾呻吟的白波蒼頭的嘴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李樂是誰,當初你還跟在郭太身邊當護衛的時候,爺已經是一方小帥了!輪得到你在爺爺面前擺譜。”
李樂足足愣了三秒,方才發出尖銳地笑聲:“我道是誰,原來也是同道中人。也罷,看在同道的份上,就暫寄你這黑廝一命。我這里躺下十三個兄弟,你交出十三個人來,再把所有繳獲留下,這梁子就算揭過了……”
“哈哈哈哈……”周倉仰天大笑,邊喘氣邊指著李樂的軍陣,“就憑你手下這幫殘兵敗卒,也敢說這樣的大話。李樂,你眼睛沒瞎吧,跟我這邊比比,你說是我能吃住你,還是你能吃住我?”
周倉還真不是胡蓋,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得清楚明白。李樂的四五百軍兵,全是他剛剛收攏的被西涼人打散的白波舊部,這些原本的亂賊經過一次勤王,搖身一變為大漢官軍,但裝備、軍容什么的跟原來一樣,別說骨子里仍是白波軍,就連皮也還是白波軍。
白波、黃巾、黑山諸軍,一脈相承,都有一個明顯的共性,打仗勝則一涌而上,敗則一哄而散。除了各渠帥、小帥身邊的扈從力士尚算精銳之外,其余皆為蟻賊。這些所謂官軍,連基本兵器都配不齊全,更別提甲盾之類的防具了。
與之相反,白狼步軍全是整齊劃一的皮盔、兩檔鎧、弓弩兵、刀盾兵、長槍兵(矛、戟已正式從遼東軍制式武器單里劃掉)、斧槌兵,層層列陣。不用說是領軍打仗的將領,就算是一介村夫,都能看出誰強誰弱。就這對比,還敢扯大話,豈不令人爆笑?
李樂也冷笑:“你遼東軍再精銳,也只有這么點。你知道興義將軍楊奉有多少兵?奉義將軍胡才有多少兵?橫江將軍韓暹有多少兵?再看看你對面,那位左中郎將宋果有多少兵?更莫說咱們身后的天子……你信不信,我只要一開口,就可以請得天子將你的性命賞給我!”
周倉止住笑聲,向身后一伸手,便有扈從遞過一柄包銅柄丈二長刀。周倉接刀在手,縱身跳下,雙足與刀鐏重重頓在焦土之上,發出沉悶地聲音。
周倉扛刀在肩,一手戟指李樂:“李樂,我也不跟你繞舌。要么,你就滾回你的白波伙計們的褲襠下躲藏;要么,你就過來跟爺爺真刀實槍一戰。你贏了,不用到天子那里求告,爺這六陽魁首你只管割去;你輸了,爺就將你的腦袋砍下來,削去頭骨當酒器——李樂!敢戰不敢!”
周倉聲音越說越大,最后一句更是如雷吼出,同時揮刀向李樂戟指,須發猬張,狀若暴虎臨淵。
李樂縱是以悍將自居,也被周倉的氣勢震得臉色一變,胯下戰馬灰聿聿不安后退半步。很快地,白波軍發出陣陣喧嚷,而對面宋果的西涼羌胡軍更是大聲鼓噪。白波軍也好,羌胡軍也罷,俱是崇尚武勇之輩,周倉挑戰之舉,大稱其意,紛紛叫好。李樂要是不敢應戰,不要說羌胡兵看不起他,就是自家屬下也覺丟臉。
李樂面色變幻,終于一咬牙,一伸手:“拿刀來!”
李樂策馬出陣之時,心里還有些惴惴,等他抬眼朝宋果那邊看一眼,見宋果向自己微微點頭,頓時心下大定,一振長刀,大笑道:“黑廝,你的腦袋老子要定了!”
周倉也不答話,翻身上馬,縱騎而出,長刀斜指。
在三軍齊呼聲中,兩騎飛速接近。因雙方使用的兵器都是刀,故而在兩騎交錯的一瞬,雙方同時松韁,雙手掄刀,兇狠向對手劈下。
鐺!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巨鳴,李樂手中的鐵刀竟被生生劈斷,同時強大的沖擊力更令他無法夾穩馬腹,被震得從馬臀后翻滾摔下。也幸好有這一摔,否則周倉這一刀會將他連刀帶人一同劈成兩斷。
場上鼓噪喧囂之聲一下中斷,誰都想不到,僅僅一個照面,號稱白波悍將的李樂就被劈翻下馬。究竟是李樂太渣,還是這黑漢太強?
周倉回馬兜轉,心頭大樂。實際上初一交手,他就感覺到李樂并不算渣,至少能與自己來上幾個回合。之所以被自己一刀放翻,原因有二:一是他借馬鐙之助,戰力陡增三成;二是他用的刀,是大匠蒲元新煉制的“宿鐵刀”。刀刃為百煉鋼,刀背為熟鐵,背厚刃蒲,兼具重量與鋒銳,一下就砍斷對手長刀,你讓對手還怎么玩?
李樂頭朝下摔在地上,差點沒折斷脖子,就算頭顱夠硬,整個人也是暈乎乎的。勉力支起半個身子,驀聞蹄聲急遽,駭然瞪眼,就見一匹黑馬風馳電掣,旋即一道青光入目,炸雷般的怒吼在耳邊響起:“李樂,把爺爺的酒器送上來!”
李樂駭然大叫:“宋中郎救我!”
嗖!一箭飛來,正中周倉胯下黑馬后臀。戰馬吃痛,人立而起,將猝不及防的周倉掀下馬背。斬殺李樂這一刀,自然就走空了。
周倉翻了幾個滾,鐵兜鍪松脫滾落,奮力一躍而起,透過激揚的煙塵,正看到那左中郎將宋果將大弓向扈從一扔,摘下長矛,抖韁策馬,沿軍陣中央的馳道殺奔而來。
白狼軍這邊也搶出數名扈從,拉著一匹備用馬,邊跑邊喊:“周司馬,快上馬!”
周倉扭頭看一眼,目測一估,若掉頭取馬,根本來不及打馬加速,敵將便沖近眼前。這其實是最危險的,許多武力值不比對手弱的將領,常常因為馬速沒提起來,就被敵將近身,籍高速沖刺一擊而斃。
短短一瞬間,只能做一個選擇,而這個選擇,將決定生死。缺乏戰場經驗的將領,會本能奔向戰馬,陷于危險境地;而有豐富沙場經驗的將領,則反其道而行之。
周倉不過三十出頭年紀,但沙場血戰的經驗,超過十年,他的選擇,是后者!
長刀一振,聲如獅吼,周倉雙手執刀,發足狂奔,勢如猛虎,以步戰騎。
長風獵獵,發如飛蓬,刀光映日,步步揚塵。眨眼間,一人一騎重重撞上。
啪!矛鋒從周倉左肩上方滑過,激飛數片披膊處的甲葉,其中一片劃破周倉的耳垂,剎時鮮血涔涔。同一瞬間,周倉口中發出裂帛的嘶吼,長刀奮力上撩——喀嚓!碩大的馬頭被一刀劈飛。
轟隆!宋果來不及甩脫繩鐙,便被重達數百斤的馬尸橫壓在地,掌中長矛脫手飛出老遠,右腿仿佛失去知覺,右臉頰也被磕腫擦破——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黑煞將的大腳正踩在他的臉上,手中長刀高舉,刀尖正準自己胸膛……
“周司馬是吧,請放開宋中郎,我給你公平一搏的機會。”
身后陡然傳來一個雄渾有力,卻不失中正平和的聲音。多年戰場磨練出的直覺,令周倉渾身一繃,有一種只要刀尖刺下,就會被來自后方的殺機一擊而斃的危險感覺。
晨風似是一止,周倉蓬亂如鬃的頭發披肩垂下,粗壯的脖子一點點扭過來——朝陽之下,宋果軍陣前,一頭裹赤巾,身披朱甲,內襯白色戎衣,胯下一匹黃驃馬,鞍前橫著一柄丈三沉重大斧的騎將靜靜駐立。
由于對方背光,以至周倉不得不瞇縫著眼,好一陣才慢慢適應,看清這是一個年約三旬,四方臉膛,額頭寬廣,濃眉隆鼻,頜下一把卷須,身軀壯碩不亞于自己的將領。
周倉抬腿放開宋果,慢慢收刀,頭也不回,舉手向本陣招了招,示意牽馬過來。他做這些動作時,眼睛一直死盯住對手,警惕性拉到最高值。
待扈從牽馬過來,周倉翻身上馬坐定,才驚覺自己后背已濕了一片。
周倉咯崩一咬牙,長刀一指,提氣大吼:“來戰!”
對面騎將似是笑笑,抬手指了指頭頂,示意周倉戴好頭盔。
周倉暗暗咒罵一聲,被對方這么一搞,氣勢完全被壓了下去,卻不得不悶悶將鐵兜鍪重新戴上,扣好絳帶。
此時李樂、宋果,俱各自被對方陣營搶了回去,周倉也沒顧得上理會,盔沿之下,一雙鐵帚似地濃眉漸漸豎起,驀地舌綻春雷:“某乃遼東太守麾下軍司馬周倉,來將通名!”
對面騎將拱手致禮:“興義將軍麾下,騎都尉徐晃徐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