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謝謝趙無恤2014、ufgw、孤嶠蟠煙、縱橫彭、真不知道叫啥了、宇文羽、明望天空。都是熟悉的ID啊,再謝!)
官渡,人去樓空的袁軍大營,袁紹中軍帥帳。
曹操正踱步于遍地狼藉的地毯上,隨手撿起一物,展開,卻是一幅書法。
“……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涂地,山淵反覆……”曹操且吟且嘆,這可是班固的《兩都賦》,抄錄者竟是當代大家蔡伯嗜。曹操搖搖頭,命人卷收起,對身旁的荀彧道:“字是好字,賦是名賦,可品醇賞鑒,只可惜,時不對,地亦不對。”
荀彧淡淡道:“紹自詡儒將,品鑒名器,指點江山。若勝,人贊之有大將之風,想必他未想過竟會敗。”
曹操繞到案后坐下,舒坦地伸了個懶腰,感既不已:“烏巢!想不到袁本初的軟肋竟然在烏巢。可惜,若我們掌握這情報,率先揮師突襲,這戰果便可盡入囊中了……”
“主公,馬悍欺人太甚!”帳簾掀開,一身泥塵的許褚憤憤而還,直闖中軍帳,向曹操、荀彧行禮,道,“濟水以北,已劃為龍狼軍之界,不許我軍擅入。若非怕主公見責,我當場就砸爛那幫家伙的狗頭!”
在許褚身后,跟著夏侯淵,同樣臉色陰沉,對曹操道:“馬悍早有準備,顯然是怕我們搶去太多好處。”
荀彧道:“陽武守將是誰?”
夏侯淵神情有些古怪:“一位熟人,陽平樂文謙。”
曹操正琢磨對策,聞言一拍大腿:“樂文謙么?好極,孤要會他一會。”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半身染血、滿頭大汗的軍將遠遠跪在帳外,向曹操連連叩首。
曹操一眼便認出,正是長子曹昂身邊的扈從隊率,心頭咯登一聲,扶案的雙手指節發白,語氣依然沉穩:“何事驚慌?”
那隊率聲淚俱下:“長公子中伏,被龍狼軍之張郃所擒。”
什么?張郃?此人不是袁紹的部下么,怎么跟龍狼軍扯上關系了。
待那隊率將事情原委一一道出后,曹操面沉如水,緩緩站起:“看來,孤當真要會一會這樂文謙了。”
八月十四,晨,風有些涼。
陽武南門門樓上,樂進憑欄而眺,遠處濟水河面,煙霧迷蒙,雖然看不到什么,但樂進知道,河對岸正有一支大軍在忙碌地扎營立寨。
終于要對上曹操了么?時隔四載,他幾乎忘了,自己曾是曹操帳下小吏,不過短短數載,此時的他,已是大漢經制虎牙中郎將。級別之高,遍數曹操麾下諸將,無一可比。
最讓樂進驕傲的是,他的這個中郎將,可是實打實的,一步一個腳印,爬冰臥雪,從遼東打到極北,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倘若當初沒有遇上主公,如今的自己會是什么樣?樂進不知道,或許還是一個區區軍司馬,為曹某人奮力抵擋袁軍;或許,跟典韋一樣,早已殞命在下邳城下……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如今的他相比。
雒陽龍狼軍第三號人物,這是何等榮耀?我樂進,以此為傲!
朝陽升起,河霧漸消,遠遠的,一騎揚塵而來,到得城下,仰首道:“稟報中郎,曹軍結營已畢,目下尚無出兵跡象。”
樂進頷首:“再探。”
哨騎敬禮而去,奔出百步,迎面又來一騎,高舉一札書信:“曹軍傳書。”
這是曹操的親筆信,收信人是樂進。
樂進看完書信,深吸一口氣,對侍從道:“請高校尉前來。”
很快,正在督促加強城防的高覽便應令登樓。
樂進拱手道:“曹公請我于濟水橋上一會,以釋兩軍狐疑,陽武就交給元伯了。”
高覽回禮唯唯,想了想道:“是否要帶上那位長公子呢?”
樂進搖頭:“釋放或羈押曹昂,決定權不在我,而在主公。眼下我也不知主公在何處,無法請示,只能先關押了。”頓了頓又道,“若俊乂那里需要援助而又不及請示,元伯可自行調兵,一切以軍務為先,無須猶疑。”
高覽又是驚訝又是感激,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以他這樣的新降之將,樂進讓他代守城已是很信任了,現在更授予調動兵馬之權,如此不復見疑,在派系傾扎嚴重的冀州勢力中,那是想都不敢想之事。
高覽卻是不知,馬悍早已飛鷹傳書與樂進,對張郃、高覽之降,只有幾個言簡意駭的字句:納之、用之、信之。
樂進不知主公為何如此看好這兩位降將,但既然主公有令,他也愿意賭一下,若二將有異心,他隨時可以從虎牢調兵滅之。
濟水陽武段原本是沒有橋的,只有擺渡,但自從官渡開戰后,袁紹為運輸方便,命人在河面上搭建了兩座寬可兩車并行的浮橋,間距十丈,可同時運輸四輛牛車。袁紹逃過濟水后,本想毀掉兩座浮橋,以絕追兵,但在聽聞陽武被龍狼軍襲取的消息,嚇得不敢有片刻耽擱,立馬逃走,浮橋遂得以保存。
此刻在東、西兩座浮橋上,已擺上案幾、酒具、酪漿,果品,頂張青蓋,以遮烈日。
南岸只有寥寥十余騎曹軍騎卒,而曹軍大營,則遠在三里之外。
東面浮橋上,一人黑發黑須,高冠寬袍,衣帶當風,正是曹操。在其身旁只有一個侍從,再無旁人。
北岸蹄聲密集,透過河岸稀疏的樹影,十余騎影若隱若現。
樂進也到了,同樣只帶十余騎。奔至河岸,甩鐙下馬,低聲吩咐幾句,踏上西面浮橋,行至橋心案幾處,撩起衣襟下擺,穩穩坐下。
曹操瞇眼而笑,舉起銅爵:“文謙吶,許久不見,已是虎牙中郎將,可喜可賀,請滿飲此杯。”
樂進謝過,自斟滿溢,舉杯遙敬,一飲而盡,將爵一頓,肅容道:“未知曹公相召,有何見教?”
曹操笑道:“文謙不必多慮,若操身居廟堂,必折節求賢。然此身不過一州牧而已,自未敢誤文謙前程。”
樂進訕訕,也知自己過于繃緊,當下稍放緩心弦,
曹操滿面誠懇道:“文謙可否向驃騎將軍轉述操之請求?”
樂進搖頭:“進亦未知主公何在,此言字字是實,絕無欺瞞。”
曹操嘆息:“如此操若一意北進,文謙必會阻攔了。”
樂進眼神銳利起來:“進奉主公之令,扼守濟水,不敢有違。”
曹操忽然大笑:“文謙啊,不如你我打個賭如何?”
打賭?樂進有些疑惑,卻不甘示弱:“賭什么?”
曹操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笑意,向東一指,吐出兩個字:“封丘。”
距陽武以東五十余里的封丘城,是屏障官渡之戰中袁軍側翼最重要的一處據點,奉命駐守此城的,是袁紹麾下越騎別部司馬趙睿。烏巢遭襲的消息,直到十三日夜里,才傳到封丘,趙睿一聽,當場就傻了。
一夜無眠,次日一早,趙睿就派出五撥信使,分別前往白馬、陽武、官渡,其中派往官渡的信使達三撥。結果除了白馬,其余四撥信使,剛走到半路,就一個比一個快折返回來。
帶回的消息印證了趙睿的可怕預感——官渡敗了!陽武丟了!數不清的敗卒正蜂擁逃過濟水,向白馬、向延津撤退。
趙睿不傻,大軍都敗了,他自然也不會傻鳥似地杵在這里,趕緊收拾細軟跑路要緊。
正當城內一片亂哄哄之時,幾個侍從慌里慌張跑進寺衙,七嘴八舌稟報:“城外出現一支人馬,好似打著曹字旗號,正向城頭喊話。”
趙睿嚇了一跳,曹軍這么快就殺過來了?趕緊讓侍從服侍穿戴好盔甲,從馬廄里牽出他的大青馬,拍馬沖出寺衙,奔向城頭。幾個報訊的侍從跑得氣喘吁吁,卻又不得不拚命跟上。
趙睿穿過長街,奔到南門,順著跑馬道飛馳上城頭,然后將韁繩往扈從身上一扔,撲到城垛往下一望,倒抽一口涼氣。
城下,黑壓壓全是軍隊,不下三、四千人馬,兩桿醒目大旗杵于陣中,左邊一桿寫著“鷹揚校尉”,左邊一桿,斗大的曹字分外醒目。
一騎從陣中馳出,奔至護城河下,向城頭高聲道:“鷹揚校尉、領山陽太守曹君,寄語趙司馬,若能舉城以降,曹公必許以郡守之位,仍領別部,表為校尉。尊意如何?請速回復,勿要自誤。”
是曹洪!此人為曹軍三號人物,說話倒是很有可信度。
趙睿糾結了。打是不可能的了,莫說他只有不到二千步卒,就算人馬再多一倍,此時軍無戰心,估計一開戰就被敵人攻上城頭。逃也是不可能的了,以曹軍之眾,堵住四門不在話下。就算他能縋繩從城墻逃遁,但丟下大軍,只身一人逃回河北,只怕也要落得個慘淡下場。
打不得,逃不了,唯一只有一個選擇。
趙睿回首環顧左右,眾扈從都滿臉希冀地望著他,只盼主公嘴里吐出那個字眼。
人心如此,夫復何言。趙睿長嘆,正要開口,驀見城墻馳馬道一騎飛奔而來,手里不斷搖動表示緊急情況的赤旗,這又出什么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