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京城這邊買花鳥魚蟲的地方哪兒最全,那還得說是位于少年兒童活動中心對面的官園市場了。這里歷經了好幾次變遷,位置也一直在小范圍的變動,規模和形態在各個時代也有不同,目前它還是一個由東西走向三遛鐵皮柜臺,沿著人行道邊構成的自由市場。
這里經營著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大多都是京城的老玩意,比如說蟈蟈、蛐蛐、鴿子、金魚、熱帶魚、漁具、花草、盆景、擺件、玉石印章、郵票錢幣等等,既有真的,也有假的,良莠不齊。
另外還有一些賣花生、雞蛋、干果的攤位,他們一邊是買貨,一邊還偷著用錢收購糧票,一斤本市糧票大概能換二三毛錢左右。他們買來糧票之后干嘛用呢?大多數都是賣給了那些進京務工,但是在這里沒有口糧的人,這在當時也是犯罪啊,不過很少有人抓這個,管不過來。
洪濤上輩子經常來這里閑逛,他很愛吃這里的哈密杏,更愛這里的熱帶魚。每次來他都會買回去幾條,然后養在罐頭瓶子中,就放在課桌里,誰敢碰他的課桌,肯定就是一頓毒打,時間長了,班里同學打掃衛生的時候,都繞開他那個最靠墻角的座位。
這輩子洪濤沒那個興致繼續在課桌里養熱帶魚了,因為那樣太操心勞神,而且對熱帶魚來說,也是一種折磨,天天讓它們聽課,它們得多煩啊。怪不得當初三天兩頭的死,這都是給逼死的!所以說這輩子洪濤打算補償一下它們,他已經讓給自己小院裝玻璃頂的那家玻璃廠。用做玻璃幕墻的夾心玻璃粘出兩個三米長的大魚缸出來,外面用角鋼焊了一個架子,一個就放在自己的小院的正屋里,另一個放在新麗都的辦公室里,算是給這些熱帶魚買了兩座宅子,不用再去罐頭瓶里擠著了。
這么大的魚缸,養什么呢?龍魚、地圖之類的大型熱帶魚。這時候市場上還不多見,孔雀、紅箭這樣的熱帶魚洪濤又不太喜歡,干脆。每個缸里來二百只紅綠燈吧,再往里放上一座假山,嘿,忽閃忽閃的。看著也挺給力的。所以洪濤今天來。不光要采購點金魚和葡萄藤,還得踅摸一批紅綠燈回去。
不過洪濤不用自己去瞎踅摸,他在這里有熟人了,誰啊?就是那夏柏唄,那老三!他自從給洪濤弄回一卡車藍寶石之后,也不像以前一樣瘋狂的在全國各地亂跑了,而是在這里租下了一個柜臺,春夏秋三季就在這里出攤。賣點玉石、印章料之類的玩意,賺不賺錢洪濤不清楚。反正挺踏實的。
但是每年天一冷,他就不出攤了,而是提著行李去了云南,這一去就是一兩個月,在春節前就提著一個大旅行箱出現在小二樓上,又給洪濤弄回來一堆原石。不過這些原石的價格可不再是一百五一斤,而是三百塊一斤,因為那老三說這都是他哥哥和幾個內弟從緬甸那邊用鹽巴、布匹換回來的,成本高了。而且那邊也開始有港臺的商人留意這個東西了,價格越來越高,一旦開窗之后滿翠的,都被當地人留了下來,不肯再輕易出手,只有這些顏色淡或者顏色不純正的,才能搞的出來。
三百就三百吧,洪濤記得在后世里大家玩的不是什么滿翠,而是種水,只要種水好,那就值錢,至于你有顏色沒顏色,到底是綠的還是粉的,也有關系,但是對價格影響好像不太大。具體是不是這樣,洪濤真不知道,他上輩子也不太關心這個玩意,不過三百塊錢買一塊確定是翡翠的原石,應該也不會虧的。
“買魚?你到底是玩什么的?我聽我大爺說,你還玩蛐蛐?用不用我去山東給你踅摸幾只好蛐蛐去?”那老三看見洪濤之后,就和餓狼看見喜羊羊似的,倆眼爍爍直發綠光。
“你還是歇了吧,我這個不叫玩,叫糟蹋,什么好啊,壞的,我分不出來,就是棒槌!你不用為我這個棒槌操心了。不過棒槌歸棒槌,咱也不能讓人蒙了不是,這邊我誰也不認識,就認識老三你了,那就別麻煩別人了,還是你幫我張羅張羅吧?”洪濤自動過濾了那老三眼睛里的綠光,然后遞給他一根小雪茄,把自己的來意大概說了說。
“我說洪濤,去年你還叫我三叔呢,這么現在改老三了?咱不是應該越處越親熱嘛,我也沒得罪你吧?”那老三抽不慣雪茄,一口煙吸進去,差點給噎死,于是開始找邪茬了。
“你要是繼續一百五一斤,我還管你叫叔,你這都三百一斤了,翻了一倍了,我沒叫你大侄子就不錯了。咱倆誰也別說誰啊,都是認錢不認人的玩意,所以咱們還是平輩論吧,別往那二爺那邊扯!其實以前二爺也是和我論哥們的,不信你問他去,這么算你也不虧不是?”洪濤對于這個純粹的錢串子并不討厭,但也肯定談不上喜歡,所以一丁點虧都不愿意吃,不占便宜就已經算吃虧了。
“那你還是叫我孫子吧,只要你把價格提高到五百塊一斤,你當著外面的人叫我孫子,我必須脆生生的答應著,你看怎么樣?”洪濤是臉皮厚,那老三根本就沒有臉皮。
“要不我叫你爺爺,以后一斤石頭你倒找我一百?我可養不起你這么貴的孫子,別廢話了,給我弄魚去吧,錢你出啊,我沒帶錢。”洪濤便宜占夠了,不想再繼續斗嘴玩,他現在很忙,給譚晶準備的那些歌還等著找人來給完善完善呢,有這個功夫他回去蹭幾塊石頭也比在這兒磨牙強。
“憑什么你買魚我掏錢啊!”那老三不樂意了,紋絲沒動。
“那下回你再拿石頭回來,我就把稱調一調,少給你稱上十斤八斤的,你自己琢磨那個合算……”洪濤今天不是沒帶錢,主要是一看見那老三,就想起了他從自己這里弄走的那幾十萬塊錢,怎么想怎么覺得冤枉。
“成,算你狠!走!買什么魚?”那老三就快拿起柜臺上的那方假硯臺砸到洪濤腦袋上了,但是想起那些小錢錢,他還是忍了,從柜臺后面轉了出來,帶著洪濤向賣魚的攤位走去。
有了那老三幫忙,洪濤很快就搞定了四百條紅綠燈、十條巴掌大的金魚、一棵已經掛果的四年葡萄藤。這些玩意除了葡萄藤之外,他今天那個也拿不走,因為他要的這個數量有點大,算是一筆大買賣了,那個攤位也沒這么多現貨,他們也是去天津那邊進貨,所以還得等兩天,這些魚才能抵京,到時候自然會聯系洪濤,給他送上門去。
“我說三叔啊,您整天盯著這個攤子,那你兒子誰看著啊?”白占了那老三一千多塊錢的便宜,洪濤心情大好,那老三就又升職到三叔的輩分了。
“這還不容易,找個保姆唄!”那老三很警惕的看著洪濤,他正在琢磨這個禍害人的玩意干嘛還不走,不是又憋著其它壞主意呢吧。
“保姆!?哦……我說呢,你現在干嘛不出去了,原來是有保姆了,白天有活兒保姆干,晚上沒活兒了你干保姆是吧,哈哈哈哈,三叔,您忙著吧,我走啦,我也找個小保姆試試去!”洪濤聽了那老三的話,愣了一下,然后好像很明白其中內情一樣,拍了拍那老三的肩膀,笑呵呵的走了,但是周圍幾個攤主再看那老三的表情就有點那樣兒了。
崇文門三角地!
這個地名在十年代的京城有一個特殊的含義,學名叫雇工,白話就叫找保姆。三角地說的是這里的地形,這里是一個很復雜的交叉路口,北邊是通往東單的大街、西邊是通往前門的大街、南邊是通往天壇的大街、東邊是兩條大街,上面一條是通往北京站前廣場,下面是通往東便門的。五條街道在這里相匯,結果東邊這塊就給切割得支離破碎了,中間出現了一塊不規則的環島,有點三角形的意思,于是就叫三角地了。
由于這里距離北京站非常近,又是一個人流密集、交通方便的路口,所以進京務工的人就懶得再往遠處走了,干脆就在這里的路邊上聚集起來,等著有人來雇傭自己,每天從清晨到傍晚,這個路口的東北角上都會聚集幾百人,黑壓壓的一大片,一旦有人在路邊停下詢問雇傭價格之類的問題,就會呼啦圍上去一堆人爭先恐后的推銷自己。
什么?你說勞務中介?家政公司?城管?對不起,那時候沒這些個燕過留毛的機構,也沒有人來統一組織這些進城務工的人員,大家全是自發組織的,雇主和雇員自己談好價格,然后也沒啥合同,你干活我給錢,一拍而和。不過這樣的做法只維持了幾年,等大家的心眼都被錢這個玩意糊上之后,這種自然而然的交易模式就不太適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