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高隊帶著洪濤,拿著那份兒名單,開始從一樓東筒開始點名,點到誰,誰出來接受詢問,從家庭成員、犯罪經過,以前的工作經歷,刑期長短,一概都詢問一遍,高隊長問,洪濤拿著一個小本在一邊負責記錄,有時候他還補充提問幾個問題。.;
壞就壞在這幾個補充問題上了,幾乎每個問題都問在點子上。洪濤別的不成,就是知識雜,幾乎每個行業他都試過,沒親手干過的也打聽過,到底會不會干放一邊,但是他知道其中的很多關鍵,如果沒干過這個行業或者不熟悉的人,一句話就能給問禿嚕嘍。
“我艸你們大爺!你丫連氣焊怎么調節都不知道,也敢說你會電氣焊,張科,這尼瑪那個屋的?今天停了他們屋所有人的煙毛,全給我坐板背監規去!”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技術人才在洪濤的問題下原形畢露,高隊長本來興致勃勃的情緒沒了,本來就不白的臉更黑了,最終還是沒忍住,直接把筆扔在一個冒充自己會電氣焊的犯人臉上,叉著腰開始破口大罵。
“哎,小高,注意工作方式!這是怎么啦?”這時正好趕上劉中走進樓門,聽見高隊的罵聲之后,拐了一個彎進了筒道,背著手詢問高隊生了什么事情。
“中隊長,這幫人就是缺練,什么都撞,我這兒問了二小時了,八個人里居然一個真會的都沒有,全是蒙事兒的,要不是洪濤提醒我。我就讓他們給蒙過去了!”高隊長回頭一看,是他姨夫。一張黑臉就更黑了,這不是當著中隊長打他的臉嘛。
“我看看……嗯。你這個核對方法很好,不過別著急,萬事兒開頭難嘛,我就不信,這么多人里找不出幾個合適的來,是不是你的工作方式還有問題啊!小洪啊,聽說你學習成績一直都是數一數二的,可是你這個字寫得可有點難看啊,你幫你們高隊長琢磨琢磨。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找出合適的人來呢?”劉中先是肯定了一下自己外甥的工作態度,然后又拿起那個小本子,批評了一下洪濤那手爛字,最后把問題塞給了洪濤,這還真是一家人向著一家人,合算得罪人的事情全讓洪濤干了,他外甥一點兒都不沾啊!
“……我覺著如果把接觸面兒再擴大一些,說定就可以找到合適的人了……”洪濤玩這一套還真玩不過這些當官的,人家是專業琢磨人的。他只不過是個業余愛好者,一句話就讓劉中帶給擠兌到墻角里出不來了,只能是模棱兩可的表了一個態,想蒙混過關。
“我就說嘛。小洪這個水平還是很高的,一句話就說到了問題的關鍵上,再詳細說說。怎么把接觸面兒再擴大一些呢?”劉中就好像聽到了自己升大隊長一樣高興,繼續鼓勵洪濤說下去。
“我日你八輩子先人!”這是洪濤心里暗罵的。
“一個監室一個監室的走訪。不受任何外力干擾,我覺得都不用上二樓。這十個名額說不定就滿了……”這是洪濤嘴上說出來的。這句話一出,在場的所有雜務臉上都蒙上了一層黑氣,太尼瑪誅心了!這就差明著說他們暗中搞鬼,影響中隊的重點工程了。
“嗯,有這個信心就好,小高,我看這個辦法就不錯,你說呢?”劉中就好像沒看到其他雜務臉上的表情一樣。
“那以前這個名單……哦,我算明白了,合算這里還有你們的事兒啊!成!你們成!膽子太大了啊!我看看……我看看……齊大田!你給我卷鋪蓋下號!嚴管!看來我平時對你們是太好啦!”高隊再沒心眼,也是一個干了好幾年的獄警了,一看手里的名單,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合算是有人和自己玩貓膩呢。
他立馬就翻臉了,當其沖的倒霉蛋就是那個臉上長了一個痦子的雜務,誰讓他的名單放在最上面,而且名單里的人一個都沒過關呢。其實其他雜務交上來的名單也和他差不多成色,可是這玩意沒法說啊,連叫冤都沒地方叫去,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誰讓你就趕上了呢!
自己兩句話,一位雜務就卷鋪蓋卷成了普通犯人,而始作俑者,那位劉中,背著手溜溜達達的上樓去了。高隊長屬于聽信了洪濤讒言的,這筆迫害同僚的罪名,結結實實的全扣到了洪濤腦袋上,想拿都拿不下來。這樣一來,以后這些雜務打死也不敢和洪濤同流合污了,圈里最恨的就是兩種人,一種是槍尖犯、一種就是洪濤這樣的點子。
這樣做對誰最有好處呢?不用說啊,那就是高隊長了。劉中這幾句話一逼,洪濤就成了孤家寡人,不光在一樓東筒,很快這個事跡就能傳到三層樓所有的雜務耳朵里,洪濤這個名號也算是享譽全轉運站了。就算他以后全力去彌補,估計也換不回來其他雜務的信任了,不光是信任沒了,說不定還全是暗箭。所以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緊抱高隊長的大腿,以求自保。因為除了這些雜務之外,那位被免了職的齊雜務身后,恐怕有一位隊長也不是那么高興。
“我要是在這里混個三五年的,出去當個局長肯定沒問題,至少這個拿嘴殺人的招數我就算畢業啦,拍馬屁的功夫也能練得爐火純青!”洪濤心里明白,但是絲毫用也不管,明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你也得伸著腦袋往里跳。
至于劉中干嘛要用這種方式來害他,洪濤其實自己也清楚,這不是害他,而是在警告他。如果讓洪濤這么展下去,他就成了這三層樓里的一個特殊人物了。所有的管教都需要他,所有的雜務他也不得罪,那就等于所有的犯人和他關系也不錯,以后再帶隊去了工廠勞動,圈里圈外全離不開他,那樣就會破壞這里的規矩。如果是他當這個中隊長,也不會愿意看見一個鉆出規則的人出現,所有問題都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別出格!
有了劉中的指示,和那個好像是出于洪濤的主意,剩下的選人工作就順利多了。洪濤拿著那個小本,進入每一個監室挨個詢問犯人,然后高隊長往監室門口一坐,什么話也不用說,監室里的人就屁也不敢放一個了,連眼神都不敢抬,生怕正黑著臉運氣的這位把怒火噴向自己。
“會什么?直接說!看到沒,政府坐在門口呢,愿意留下來去工廠干活兒的,就別慎著,愿意下圈里挖蝦池的,那你就別吱聲啊,自己掂量!”既然已經沒了回頭路,洪濤只能是把這個老虎前面的狐貍當到底了,只要進了一個監室,他就先來一句開場白,然后挨個登記。
事實上,到這里來的犯人,什么人都有,如果把他們都攢到一起,就能弄出一個大工廠來。既有跑業務的業務員,也有畫圖紙的工程師,連會計、后勤、人事、安保一個都不會缺,開機器干活兒的更是不會少,會干啥的都有,自然也不會缺這些普通技術工種。
最終選出來的人有三十多個,既有鉗工、木工,也有熟悉電氣焊的,還有一個畫得一手好工筆畫的電工,基本的構架算是出來。其實這個家具廠沒那么復雜,為了防止比較嚴重的工傷出現,這里基本不做木質茶幾,只做不銹鋼管底座的,這樣就不用配備電鋸、刨子、鑿子、斧子這種大殺器了,唯一一名木工也是當雜工使的,做一些工具箱啊、工作臺之類的小玩意。
這些人選出來之后,再由高隊長對照他們每個人的案卷,重新審查一遍,刨去那些二進宮以上的老炮、惡性犯罪的、刑期太短的,最終挑出了九個人,加上洪濤就是十個,正好湊夠數。
原本洪濤還打算說服高隊在這十個人里增加一個搬運工,也就是王大力的角色。誰知道還沒等他走這個后門呢,王大力就自己蹦出來了,他說他會木工!剛開始洪濤還不太相信,但是王大力拍著胸脯說他家里的家具都是他自己打的,從大衣柜到小馬扎他都能做,還大概給洪濤說了說如何做一張圓桌,洪濤這才相信了他的話,原來他也和大江一樣,專走一路!
這下就好辦了,洪濤連臉都省了,廠里唯一的木工就是王大力!其他人就算是能做出仿古家具來,洪濤也只會在本上寫上略會木工幾個字兒,根本就不把你列入考察名單,你就算有意見也沒用,難不成你還打算去某位隊長那里告狀不成?
就在洪濤到了南大樓剛滿十五天的時候,家具加工廠也正式開工了,工作的時間是早八點到十一點半,然后在工廠里單獨打飯、午休,下午一點半再工作到五點下班,直接回到監室吃完飯、睡覺,除了沒有休息日之外,基本和上班沒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