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肖張受了兩次很重的傷,在車里伏襲黑袍更是讓傷勢加重,這一次乘風箏而來追殺魔帥也很是勉強。但他出槍時的意志與決心絕不勉強,帶著一往無回的氣勢,還有一股極凜冽的狠勁兒。
卟的一聲悶響,魔帥的盔甲上出現一個血洞,明亮的寶石碎成了冰渣。
他發出憤怒的厲嘯,右手一翻,刀如彎月而落,劈中肖張的肩頭。
肖張落在地面,臉上的白紙被鮮血染透,囂張而得意的笑聲從下面傳了出來。
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很是疼痛,更多的還是痛快。
他確信魔帥再如何強大,短時間里也沒有再戰之力,更重要的是,他實現了對商行舟的承諾。
他把這幅畫送到了雪老城。
原野上的魔族狼騎,向著肖張沖了過來,第二魔將的身影在其間非常清楚。在所有人以為肖張下一刻便會死去的時候,兩道明麗至極的劍光不分先后地亮了起來,然后相融在一起,變成一道美麗的彩虹。
風箏撞到了城門上,那張火燒伽藍寺的畫也飄落到了城門上,被夕陽照著,忽然猛地燃燒起來。
熊熊火焰像瀑布一般順著城門淌落,看著極為壯觀。
劍光組成的彩虹,逼退了第二魔將與那些狼騎,同時將那片火瀑布吹拂的更加猛烈。
這場大火燃燒了很長時間,中間還發生了十余次爆炸,無論魔族將士用什么手段,都無法將之撲熄。
從暮時到深夜,雪老城的城門始終在燃燒,看著就像一道無比巨大的火墻。
這個夜晚很多生命都無法入睡,逃亡的魔族士兵還是負責追擊的人族騎兵自然不能睡,雪老城內外都無法安眠。
唐老太爺與商行舟站在那座小山坡上,靜靜地看著遠方那道火墻,看了整整一夜時間,仿佛是世間最好看的畫面。
也許他們是想到了洛陽之圍,想到了當年被燒成灰燼的伽藍寺,也許他們什么都沒有想。
清晨時分,大火終于漸漸熄滅。
城門已經被燒的只剩下了些框架,隱約能夠看到輪廓,大部分變成真正的灰燼,再也無法起到阻擋敵人的作用。
沒有人知道那幅火燒伽藍寺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為何會燃燒的如此猛烈,只是隱約猜到應該與唐家有關系。
整個作戰的方略則應該是出自商行舟之手,或者還有王之策的手筆。
當你想做一件事情,整整想了幾百年時間之后,那么你得出的方法,必然是非常可怕的。
這也正是為何當初在汶水城,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與那只狗,陳長生為何會得出那樣的結論。
老人們真的很可怕。
進入雪老城最大的障礙消失了,第二天清晨人族軍隊卻沒有趁勢攻城,只是調集了全部的投石車與床弩,對準了那座已經消失的城門,不時發射弩箭以及投石,阻止魔族守軍修復城門。
人族軍隊的死傷也很慘重,肖張依然昏迷不醒,就連陳長生與徐有容都受了傷,短時間里無法全力出戰,需要一定時間的休整,而且那兩支遠道而來的妖族援軍也確實需要喘口氣。
在中軍帳大營,陳長生接見了妖族援軍的主將,發現都是熟人指揮第一支妖族援軍的主將是士族族長,小德則是最主要的戰力。另外一支妖族援軍的主將則是熊族族長,但沒有看到軒轅破的身影,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當天下午更加詳細的戰報送進了營帳,桉琳大主教看完之后沉默了會兒,說道:“人熊族會被滅族。”
為了與紅河流域的熊族做區分,雪原上的熊族往往被稱為人熊族,不知道混血過多,還是常年經商的緣故,人熊族出現了很多奸細,多年前陳長生隨蘇離南歸以及這次肖張回歸時,都曾經被人熊族的奸細出賣過。
無論是大周王朝還是白帝城,對人熊族都是恨之入骨,當初如果不是還需要通過人熊族了解魔族動靜,或者早就已經對他們下手了,而現在整個戰爭局勢已經確定,人熊族自然沒有什么好下場。
陳長生明白桉琳大主教有些不忍,想請自己頒下赦令,但他想了想,沒有接話。
因為他的沉默,桉琳大主教嘆了口氣,又說道:“狼族族長與長老想要拜見您,但他們級別不夠。”
在這次的戰爭里,妖族大軍里表現最為突出的、戰功最高的并非以勇猛強大著稱的士族,也并非能暴烈好戰聞名的熊族,而是向來低調、很少在正面戰場上拼命的狼族。
尤其是半個月前,狼族負責伏襲魔族樂浪郡的援兵,結果遇上了一千狼騎,戰事進行的非常慘烈,如果不是狼族拼命、付出極慘重的代價把這支狼騎全殲,對方便會突出重圍,讓魔族對妖族援軍的存在有所警惕。
雖然依照折袖的要求,陳長生把秀靈族的草原分了一部分給狼族,但每每想到折袖小時候被狼族長輩們趕出部落,在風雪里到處流浪的凄慘畫面,他對狼族便有幾分怒意,尤其是那些上層人物。
今天看在狼族的軍功份上,他同意接見對方的族長與長老,但不準備給對方太多時間。
狼族族長與長老走進營帳里,二話不說便跪了下去,顯得無比虔誠。
當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陳長生怔住了,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眼神非常真誠,更因為對方很年輕。
狼族的族長與元老怎么會如此年輕?
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愛與尊敬又是從何而來?就因為他們知道狼族現在擁有的草原,是陳長生賜予的?
陳長生打量著族長與長老,看著他們的打扮,忽然明白了這些問題的答案。
雪老城的初秋天氣,已經有些寒冷,狼族族長與長老穿的還很單薄,尤其是袖子與褲腿,都被減到很短。
很多年前,陳長生在離宮外的朝陽下第一次看到折袖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
他這才明白,折袖對狼族擁有怎樣的影響力。
現在的狼族,可能有無數個折袖,難怪會如此強大。
狼族族長與長老如此年輕,自然也能夠理解,他們都是折袖的追隨者。
他們的成功上位,代表著無數場戰斗以及冷酷的清洗。
在這個過程里,不知道有多少狼族長輩死去,或者被迫讓出手中的權柄。
但是現在折袖又在哪里呢?
到處都有好消息傳來。
無論是妖族援軍還是向雪老城南靠攏的兩路邊軍,又或是剛從南方增援而來的第三批騎兵,都在不斷地獲得勝利,魔族城市連接被破,很多部落已經暗中派人聯系人族軍隊,詢問如何投降。
雪老城孤立無援,人族大軍集結城下做著攻城的準備,但沒有做出包圍的姿態,對北方數座城門未加理會,因為人族沒有如此多的軍隊數量,同時也是希望借此降低魔族的決戰意志。
根據斥候回報,從北面城門逃出城的魔族數量并不多,更沒有成隊的士兵。
看來魔族準備在雪老城里做最后的決戰。
沒有人愿意看到這樣的畫面,但也沒有人會擔心,因為大家都非常清楚,人族必勝。
一個王朝的覆滅就在眼前,一段歷史的結束就在不遠。
魔族曾經統治這個世界,在別的種族眼中他們就像是神明,永遠高高在上,擁有著難以想象的智慧與文明,然而現在他們卻在漸漸落入塵埃里,直至淪入深淵,永遠也無法再從地底爬出來。
不要說魔族自身,就連他們的敵人人族與妖族里的很多將領都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生出淡淡的悵然之情,擁有無數年的積累、極深厚的底蘊,如此發達的文明,難道就會如此突然的結束?
就像雪老城的那道城門一樣,看似數萬年都不會倒塌,結果就因為一場火便化作了青煙。
“總被風吹雨打去。”
徐有容站在草坡上,受傷的左肩上系著白布,容顏有些憔悴,但神情很平靜。
“文明被野蠻戰勝的例子很多,但我們才是文明,魔族的問題還是在自身,他們已經不適應這個時代,所以無藥可救。”
高等魔族與低等魔族之間,無論是智慧等先天方面還是后天的待遇,都有著極大的差距,但偏偏在種族繁衍方面,低等魔族的魔種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這種割裂感以及無法分割開來的事實,必然會導致魔族的社會越來越畸形。
很多年前,通古斯大學者便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問題,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后,他把希望放在了人類的身上,因為在他看來,人類與高等魔族擁有相似的外表,更重要的是,擁有相近的智慧水平。正是基于這種想法,他與那位教宗聯手進行了一系列工作,最后創造出來了像八大山人這樣的新生命,只不過遺憾的是,他的想法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有些感慨。
這個時候,四周的營地里很多人抬頭向天空望去。
陣陣雁鳴,出現道道線條,十余只紅雁與紅鷹從南方飛了過來。
出了什么大事,居然會出動如此多數量的紅雁與紅鷹?
人們神情凝重,有些緊張。
紅雁與紅鷹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相王叛了。